行云诀

　　柳叶刀被心头从未有过的异样牵引着，连柳叶青后来说什么话也没听清，只心不在焉的回答：“嗯，好”。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柳叶青已经一溜烟跑走了，她尴尬地左顾右盼，却听到床上那女子神色淡然道：“她去抓二胖了。”
　　“啊？”
　　“她告诉你，你答应了”
　　月寒烟轻描淡写，这下柳叶刀更加尴尬了，面色却不自觉的染上一丝丝红晕，不知是羞愧还是羞赧。
　　“月姑娘好好休息，我……我先出去了。”
　　月寒烟微微颔首，面色早已恢复一贯的清冷。柳叶刀立即转身，离开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她极力稳住没摔倒，然后头也不回急匆匆走开的样子让月寒烟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这人，还真是……有些可爱呢。
　　柳叶刀还没追出门去，就见到柳叶青已经带着府上最为壮硕的两位家丁将二胖“请”了进来，二胖面露难色，见到柳叶刀像是见了救命稻草：
　　“刀老大，你看青儿妹妹这是做什么？我娘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自从小时候被柳叶刀打怕了之后，二胖这帮人就开始称呼她为“刀老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山贼头目，她也不介意，随便他们怎么叫。虽然这次是青儿霸道了，但既然“刀老大”都叫出来了，这事儿又涉及到娘亲的刀谱，为保周全，请他过来看并不违规不是吗。
　　“二哥，青儿请你过来也是为了与你一起研习刀法，大家相互切磋，共同进步，要不这样，为免大娘担心，我即可亲自到她老人家那里解释一下。”
　　柳叶刀拱手赔笑，手里还握着那卷琴谱。二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是知道的，柳叶刀都这么说了，他想跑是指定跑不了的，哭诉道：
　　“你……你们欺人太甚了！”
　　柳叶刀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哭诉，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道：
　　“二哥，你放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哼！”
　　二胖一把甩开柳叶刀的手，自己熟门熟路地朝后院走去。
　　柳叶青虽然对二胖有几分霸道，但只要他老老实实不出这家门，好酒好菜、好言好语一点也不吝啬。午饭时分，柳叶刀进来坐到正在吃鸡腿的二胖对面，
　　“我刚从府上回来，大娘说了，让你把握机会，多多学习，你看，她老人家还特意给我拿了一坛子好酒，让我多费点心点拨你一二。”
　　说着，柳叶刀抬起胳膊，手里果然提着一坛酒在二胖眼前晃了晃。二胖正在吃鸡腿的油乎乎的嘴角抽搐地更加厉害了。
　　柳叶刀将酒打开，给二胖和自己倒了一杯，举杯与他碰了一下，笑道：
　　“二哥，就当是自己家里。”
　　说着一饮而尽，二胖也不再说什么，闷声一起干了，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
　　“那琴谱本有两卷，既然你喜欢，回头寻个机会我再将下卷给你要来便是了。”
　　“哈哈，那先在此谢过二哥啦！”
　　柳叶刀说着又为二胖斟了一杯酒，两杯相碰，相谈甚欢。
　　在家的时间似乎比在山上更快一些，转眼十日就过去，柳叶刀既然答应了要为二胖点拨一二，又收了人家的酒，自然要点拨“一二”，再多……可就不行了。二胖对她这种既认真又霸道的做法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法辩驳，一时间又后悔了之前说要把下卷给她要来的话，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经过柳叶刀数日来的悉心照顾，柳大成夫妇和两位姑娘的伤势都已基本痊愈。于是柳叶刀打算上山去寻那味药。该药被称为“无名”，医书上记载，此药喜阴，生长在山崖阴面，多长在峭壁夹缝之中，数量极少，采摘极难，是以自古以来有许多医者因为采摘此药而不幸坠崖丧命。而要祛除月寒烟体内长期积累的“蚁噬”，需要不少这味“无名”。
　　月寒烟身体虽然有些虚弱，但没有外伤在身，再加上这许多日来柳叶刀特意为她配了一副药暂且压制了“蚁噬”的毒性，她的精神实则比受伤之前还要好上许多。对于同是习武之人的月寒烟来说，整日不是躺在床上就是闷在房间，也早已闷坏了。
　　柳叶刀出门前来到月寒烟房间辞行：
　　“姑娘请安心休息，我上山采药，几日便回。”
　　月寒烟沉默片刻，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一起去吧。”
　　“嗯？”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月寒烟解释道：“多个人，也快些。”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柳叶刀已经知道，这位月姑娘，能一个字解决的，绝不多说半个，现在给自己说了这么多字解释，已实属难得。既然她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就当是去活动活动身体，也不算过分。
　　折言听说自家主人要上山，自然是要贴身服侍；柳叶青听说“小刀哥哥”要上山，说什么也要跟着，她还想顺便去竹屋挑两坛好酒过过瘾。于是，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去采药的柳叶刀，现在身边跟了三个人，尤其是有柳叶青在，这孩子生性活泼，想安静也安静不下来了。四人分别准备了简单的行李朝卿宁山出发。
　　“小刀哥哥，我听爹爹说你要押镖，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嗯？你去做什么？”
　　“青儿已经长大了，也该替爹娘分忧了。”
　　柳叶青说的一本正经，无比诚恳。但柳叶刀眼睛眨也不眨，头也不回道：“你是想跑出去玩吧。”
　　柳叶青被揭穿，翻了个白眼吐了吐舌头，扯扯旁边柳叶刀的衣袖，“我也会功夫，可以帮你忙的，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救你呢，你就带我去嘛好不好？”
　　“你那三脚猫功夫，在家欺负二胖还差不多，还救我？”
　　“那不是还有你么……”
　　柳叶青声音虽不大，三人却也是能听得见，折言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月寒烟不自觉的嘴角翘了翘，柳叶刀假意甩开青儿的手，“你别给我添乱了，在家好好照顾爹娘。”
　　“我都这么大了，连这极州城都没出过，二胖都笑话我好多次了，你为了救娘亲三岁就独自上山，这么许多年不是也好好的嘛。”
　　月寒烟和折言虽然走在她们后面，却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再回想一下总觉得柳叶刀身上有种不同于他人的清幽之气，大抵与久居山间有关。
　　“我那是不得已，再说还有师父师娘照顾。”
　　“我也有你和两位姐姐照顾啊。”
　　柳叶青说着回头谄媚地对着月寒烟和折言笑了笑，笑的别提有多真诚。折言眼角又微微抽动了一下，月寒烟回以礼貌的微笑，瞬间便收回。柳叶青的热情被她们主仆二人的反应熄灭了一大半，却依旧胡扯，
　　“你看你看，月姐姐都笑了，算是答应了，小刀哥哥，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不给你们添乱。”
　　月寒烟无比后悔刚才那个微笑。
　　柳叶刀伸手捏了一把青儿的鼻头，“此事要听娘的，我做不了主。”
　　柳叶青顿时泄了气，合着自己说了半天，还是要回去由她老人家决定。但转念一想，她娘亲秦小婉在差不多的年龄已经随外公出门了，找外公说说可能会好办的多，嗯，就这么办。想到这一层，她又不得不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拍手叫好，脸上堆满了笑意。哼起小调儿跑前面去了。柳叶刀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她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柳叶刀放缓了脚步与月寒烟肩并肩，折言自觉地跟在二人身后。
　　“我自小在这山上长大，只印象中好像见过那味药，但悬崖峭壁，难度较大，恐怕要几日时间，如果月姑娘不介意，便委屈姑娘在山上竹屋休息了。”
　　“多谢。”
　　月寒烟停顿了一下，继而问道：“你在山上长大？”
　　“此事说来话长，当时我娘怀青儿的时候身体有恙，遍寻名医不得治，只有师父能医，师父执意收我为徒才肯出手相救，于是我便从三岁拜师，自此在山上跟随师父师娘长大。”
　　月寒烟静静听着，并不多问。
　　“不过师父师娘待我极好，教我医术武功，只可惜他们都走了……”
　　再度提起故人，柳叶刀难免伤感，她们何止教她医术武功，更给了她无限的关爱。柳叶刀暗红色的眸子中有些晶莹若隐若现，又即刻被她隐去了。
　　“不好意思。”
　　月寒烟自知提到了别人的伤心处，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柳叶刀微笑着摇摇头，“无妨。”
　　“小刀哥哥，你们快点。”
　　柳叶青早已跑到前面，迫不及待地催促。柳叶刀向来独来独往，现在一聊天，竟不自觉的慢了许多。
　　“嗯，来了。”
　　四人同行，偶有交谈，时间过得快，没多久竹屋就在眼前。柳叶刀伸手表示邀请，
　　“月姑娘请进屋稍作休息。”
　　月寒烟礼貌地颔首。柳叶青第一个推门进去，难得十分勤快地先将桌椅擦净。虽然将近一个月不在，屋内有些灰尘，但依旧看得出平日里整洁简单的样子。
　　“月姐姐累了吧，快坐下休息。”
　　柳叶青虽然一向调皮，但在正儿八经的事上也实在是个体贴的孩子，她知道月姑娘与折言姑娘原本有伤在身，虽然如今已经大好，但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也必定是辛苦的。
　　“我先去打水煮茶，青儿你先陪两位姑娘坐坐。”
　　柳叶刀微微朝月寒烟和折言点了一点头，便径自出去了。
　　“折言姐姐你也坐呀。”
　　没有月寒烟的示意，折言作为护卫，向来是站在主人身后的，她也早已习以为常，压根没想过要坐。但现在听柳叶青邀请了，自己也不能做主，便等待主人的吩咐。
　　“坐吧。”
　　月寒烟声音低沉清冷，对折言来说却是莫大的恩赐，因她的记忆中，好像这是第一次能与主人共同入座。
　　“是。”
　　折言挨着月寒烟下手位坐下。柳叶青暗暗同情了她一把，又暗自庆幸自己何其自由。
　　“小刀哥哥这里有许多好酒，月姐姐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喝几杯。”
　　“多谢。”
　　“月姐姐你别这么客气啦，来我家这么久，总是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多麻烦，这里是小刀哥哥的屋子，也就是我的屋子，你就当是自己家得了。”
　　柳叶青说话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笑的让人无法拒绝。
　　“……谢……好。”
　　月寒烟不太会应对她的热情，总是柳叶青说一串，她礼貌地回两个字。幸好不多时柳叶刀便端了茶进来。
　　柳叶刀为四人均倒上茶，柳叶青渴了，迫不及待地要喝，端到嘴边被烫了一下，吐了吐舌头，其余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总是这么着急，慢些。”
　　言蔽，扭头含笑对月寒烟伸手做出请的姿势，“月姑娘请尝尝我这茶可入的了口？”
　　月寒烟玉手轻抬，鼻息间传来清香，只见朱唇慢启，呷了一口，“果然好茶。”
　　柳叶刀见能有人分享，十分开怀，满是笑意。
　　“月姑娘可在此稍事休息，青儿你来与我做饭，我们吃过午饭再出发。”
　　月寒烟不经意地扫过折言，折言马上会意：“我来帮忙。”
　　“小刀哥哥你留下陪月姐姐，我与折言姐姐去就好了。”
　　“这……”
　　“好啦好啦，就这么定了，折言姐姐我们走吧。”
　　于是，柳叶青十分自然地挽着折言出去做饭，留下月寒烟与柳叶刀在房间品茶。
　　“竹屋简陋，委屈月姑娘了。”
　　“柳公子客气，这里很好。”
　　月寒烟说着，朝窗外看去，秋日群山，青黄相间，壮美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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