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

　　星期六早上，林然难得早起，她看了眼手机，才七点钟，欧鹭已经起床出去了。林然闭上眼赖了一会，然后起床。
　　她洗漱完走出卧室，在客厅没有看到欧鹭，她又走出客厅，在院子里看了看，这才终于从一株一个成年人那么高的桂花树后面找到了欧鹭。

　　欧鹭正在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浇水，只要是放假，浇水的工作就都是她的。其实就算是上学的时候让欧鹭浇水也没关系，但是奶奶不让。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奶奶一手养的，平时看的比她的命还重要，不放心全权交给欧鹭打理。欧鹭对此也是没什么话说。

　　欧鹭看见林然走出来，有些惊讶，她说：“今天这么早就起了？”
　　“我平时上学也起的很早啊。”林然答。
　　欧鹭摆出一副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的表情看着她。林然假装没看见。

　　欧鹭又说：“我没想到你起这么早，你等我一下，我浇完剩下这一点就去做早餐。”
　　“没关系，我不饿。”林然说。
　　“没事，马上就好了。想吃什么？”
　　“都可以。”
　　“行吧，我待会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好。”

　　欧鹭浇完整个院子的植物，然后去到厨房，她看到一袋面条，问：“吃面条吗？”
　　林然跟进去，靠门站着，说：“可以。”

　　林然看欧鹭先煎了三个圆圆的鸡蛋，然后堆叠放进盘子里。
　　欧鹭看她一直看着，得意道：“圆吧？！我可是练了好久才练出来的。果然还是圆的可爱，看着都有食欲。”
　　林然对此哭笑不得，哪个正常人专门去练这种东西。别人林然不知道，但就肖洋和食堂的大叔大妈们来说，谁管它煎出来是圆的还是方的，能吃就行。

　　欧鹭见林然不说话，也不管她，自顾自地下起了面条。
　　林然在欧鹭家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欧鹭和奶奶早就摸清了林然的喜好，能吃辣不吃葱不吃蒜，但能接受混杂着两者味道的食物。而且林然还挑食，只不过她的挑食不太明显，什么都能吃，只是吃的多与少的区别。

　　在林然自己看来，自己是非常好养活的，但在欧鹭和奶奶看来就完全不是了。自打跟林然混熟一点后，奶奶就经常跟欧鹭吐槽林然：“然然真是比你还挑食诶，她还以为我没看出来，哼，我是谁？她以为她夹了两筷子我就不知道她不喜欢吃苦瓜了吗？！”然后欧鹭每次都会忍着笑说：“是是是，您最厉害，以后少做就是了。”然后奶奶就会反驳：“那怎么行？挑食就不好，我要当做没看出来。”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林然不喜欢吃的菜出现的频率明显少了很多。就算做出来，也是为了权衡营养。

　　欧鹭很快把面条做好了，她盛了三碗，然后在每个碗里加了一个煎鸡蛋。
　　把碗放到餐桌上，她说：“我去叫奶奶回来，你先吃。”
　　林然没动，说：“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那……也行，走吧。”

　　林然跟着欧鹭来到一个小公园，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打太极，还有几个老太太在绕着小公园散步。早上的空气很好，风里还夹着草木清香，林然享受着风拂过脸颊的感觉，很舒服。

　　欧鹭一路走来，不停的跟人打招呼。“爷爷好”“奶奶好”说了差不多十几次。
　　欧鹭说：“这边是老城区，落后了，年轻人大多都搬去新城区那边，这里留下的大都是住了大半辈子不舍得离开的人。这帮爷爷奶奶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们一家很照顾。”

　　林然点点头，看着周围带着亲切笑容的人，她终于明白，欧鹭骨子里的正气和善良是怎么养成的了。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从小耳濡目染，即便欧鹭自己也身险囫囵之中，也不会吝啬去帮助他人。

　　林然和欧鹭一路往前走，终于在池塘边上见到了和另一个老奶奶有说有笑的奶奶。

　　欧鹭看见奶奶，转头高兴的对林然说：“奶奶旁边的是王奶奶，就住在我家旁边。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可好了！”
　　“看出来了。”林然看着前方的两个人，说道。

　　欧鹭笑眯眯的，冲着前方喊了一句：“奶奶！”
　　奶奶回头，看见欧鹭和林然，笑了笑，冲这边挥了一下手，拉着王奶奶走了过来。

　　“王奶奶早上好。”欧鹭甜甜的道。
　　王奶奶笑了笑，说了一句鹭鹭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奶奶看着林然，问：“然然怎么也过来了？”然后不等林然回答，又对王奶奶说：“这是然然，鹭鹭的朋友。”
　　王奶奶看着林然，脸上尽是赞赏之色，说：“这姑娘长得可真俊！”
　　“那可不是！还高嘞！”奶奶一副炫耀的样子。

　　林然哭笑不得，对着王奶奶说：“王奶奶好，我是林然。”
　　“好好好。”王奶奶笑着点头。

　　“行了，我回去吃早饭了，待会再过来找你。”奶奶左一个欧鹭右一个林然，拉着她们的手，对王奶奶说。
　　“去吧去吧。”王奶奶一副嫌弃的不行的样子。
　　“王奶奶不跟我们一起吗？”欧鹭问。
　　“她吃过了，不用管。”奶奶说。

　　回到家，三人吃了面条，奶奶拎着菜篮子出去找王奶奶一起去买菜了。
　　林然在奶奶出门时说：“奶奶，不用太多，我跟欧鹭今天有点事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了。”
　　奶奶听了也没问什么，说：“好，一定要记得吃饭，不要学其他小年轻们减肥。”
　　“知道了，不会减肥的。”林然说。

　　欧鹭有些惊讶，随即感慨道：林然果然是说到做到的人。
　　欧鹭能感觉到林然对被人深入了解是有些抵触的，但欧鹭没办法，她想要帮助林然，就必须去深入了解她。

　　她把林然当朋友，林然也把她当朋友，那她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林然堕落。

　　林然和欧鹭把奶奶送出门，林然穿上外套拿上钥匙，对欧鹭说：“走吧。”
　　林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都在发抖。天知道她对欧鹭说出要带她回家，让她了解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时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内心天人交战，表面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她怕，怕欧鹭多想，怕欧鹭有负担，怕欧鹭自责。所以她必须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有这样，欧鹭才不会觉得她让她为难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耳边的风呼呼的刮着。
　　林然带着欧鹭行驶了很久，闹市区越来越远，车辆越来越少，商业街商业楼都不见踪影。

　　最终，林然停在了一栋偌大的别墅前，这里靠山环河，景色优美至极，又远离闹市区，车辆少，环境清幽寂静。

　　只是，寂静的太过了，毫无烟火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的感觉。

　　林然把车开进地下车库，那里停了二三十辆豪车。
　　林然说：“这些车一部分是哥哥的，一部分是我的，还有一些车在别的地方，你如果想看的话可以带你去。”
　　“不用了，我也不认识这些牌子，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行吧。”

　　林然带欧鹭回到门口，说：“密码是629902，欢迎随时过来，反正除了我也没人在家。”
　　欧鹭本来想说不用告诉我密码，但是当她听到林然后面那句话时，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林然很孤独，但林然从来都没有堕落。她不允许自己跟一群随随便便的人疯。所以一旦林然找到一个可以让她放心，让她不再那么孤独的人，她会用尽全力对她好，哪怕她想要剖开她的心，哪怕她需要将自己的伤口，自己的阴暗脆弱一面尽数揭开，她也毫不犹豫。

　　林然对欧鹭上了心，她在挽留欧鹭，也在拯救自己。

　　林然将门打开，她想：我让你走进我的心里，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

　　林然看着这个自己近一个月没有回来过的房子，心中难免悲伤。
　　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巨大的水晶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这里，曾经很热闹。佣人五六个，加上爷爷哥哥和林然，还有时不时过来修剪花枝草木的园丁，虽不拥挤，却也充满人气。
　　哪像现在，就只剩下林然一个人了。

　　欧鹭看着墙壁上摆放着的巨型全家福。老者坐在中间不怒自威，但脸上却带着笑意。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分别站在他的左右。男女孩后面站着一对中年夫妻。女子相貌美丽，脸上是让人挑不出错误的妆容和微笑。男子面容严肃，不苟言笑。他们的一只手分别搭在男女孩的肩膀上，以示亲近，但男女孩似乎更亲近老人。
　　欧鹭大概可以猜到他们的身份，但欧鹭并没有看到除林然外的其他人。
　　小时候的林然粉嫩嫩圆嘟嘟的，扎着两个羊角辫，死死抓着老人的手，小嘴抿着，有些紧张。

　　林然看着欧鹭一动不动的看着照片，她笑了笑，眼中露出怀念，她说：“前面是我跟哥哥和爷爷，后面是我爸妈。”
　　到了这会，林然反而放轻松了，她问：“坐会吗？或者去我房间？”
　　“可以去吗？”
　　“当然。”

　　林然带着欧鹭上了二楼，她打开一个外面门上挂着一只长耳兔子的房间，林然拿着兔子说：“这是哥哥送我的，挂了好些年了。”
　　林然记得那年她8岁，林邺刚参加完奥数班回来，看见林然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他这才想起来是林然的生日。
　　林邺摸了摸林然的头，说：“乖乖在这里等哥哥一会，哥哥马上回来。”说完就跑了出去，等他回来，手里就多了这么一个兔子。林然抱着兔子高兴了好一会，最后想了许久，终于决定把兔子挂在门上，这样进门出门，一眼就能看到。

　　欧鹭看着林然温柔的动作和充满怀念的眼神，突然有些不想去了解了。
　　她有些后悔了。

　　但林然并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林然既然已经答应了欧鹭，那就不会后悔，也不会让欧鹭后悔。

　　反正最后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后悔的。

　　林然走进房间，她坐在床边，把旁边的懒人沙发让给欧鹭坐。

　　林然不喜欢拐弯抹角，她一来就直奔主题，她看着床头柜上摆着的三个人的照片。她说：“这栋房子原本是我跟爷爷和哥哥一起住的，爸妈工作很忙，偶尔回来。”至于偶尔是什么时候，那林然也不知道了。在一次次的期望落空后，她就不再纠结究竟什么时候看见爸妈了。

　　“但是......五个月前，我爷爷……”林然说到这，她停顿了好一会，然后才继续说，“他……去世了。哥哥在陪了我两个星期后，也离开了，去国外了。我……只剩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叔叔阿姨……”欧鹭能听出林然的悲伤，但她还是问了下去。
　　“他们。呵，谁知道他们呢？他们多忙啊，在他们眼里，利益大于天，哪会管自己儿女的心情。”林然脸上具是嘲讽与愤慨。
　　她永远不会原谅，那两个自称是他们父母的人，却不顾自己与哥哥的想法和心情，直接背着她将哥哥送出了国。

　　这天，林然跟欧鹭说了许多。也许是压抑的太久，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听她倾诉的人，可以毫无顾忌说出自己想法的人。林然把自己的思念，把自己的热爱，把自己的不解，把自己的愤怒，通通一股脑的全告诉了欧鹭。

　　林然不怕欧鹭会因自己的阴暗而离开她，更不怕她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
　　既然了解了她，既然走进了她的心，林然就绝不会再放欧鹭离开。她也相信，欧鹭不会离开她，更不会背叛她。

　　这是一场赌博，林然相信她会赢。

　　最后，林然看着欧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我虽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自甘堕落，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林然说的认真，欧鹭听的也认真，她刚想回话，林然又开口了，只是这次眼中带了笑。
　　她说：“欧鹭，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你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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