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

　　接二连三有四五个侍卫冲进来，看见地上的文陆和衣衫不整的文锦小姐，皆脸色大变。

　　那小婢女更是紧张拽过瞿文锦，上下打量，“小姐，你……你没事吧？是不是他将你绑来这里的？”

　　文陆悠悠醒转，刺眼的光线、昏涨的脑袋都让他一时缓不过神。

　　待到眼神清明，已是被人拎起衣领锤到了地上。

　　高大威猛的侍卫双目喷火，眼看要将铁拳砸在他脸上，被一声娇喝及时制止。

　　“住手！！”

　　连着两声，侍卫才不甘而愤然地放开他。

　　文陆躺在地上眯着眼喘气。

　　他知道自己活该。

　　这人是陪着文锦小姐从母家来的，感情深厚，自然护犊。

　　况且，文锦小姐一大家闺秀清白之身，却被他坏了名声，即便是遭人算计，他也该受这一顿。

　　瞿文锦要来拉他被婢女拦住，慌乱的解释数次被打断，随后侍卫强行吩咐人将其带走了。

　　文陆突然就有点难过，为自己，更为瞿文锦，他第一次看到那个从小冷静少言的女子那么无措，丢失矜傲。

　　也第一次明白，原来辜负深情也会很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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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胆子不小啊，区区一个卑贱下人，还是个哑巴，竟敢羞辱文锦小姐。”那侍卫蹲下身，恶狠狠的捏手指，“老子真想弄死你。”

　　这时，另个侍卫上前提醒，“老大，这小子是少爷屋底的人，我们是不是……”

　　“怕什么？你以为少爷会放过他？”侍卫呸得吐了文陆，“小姐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东西，对少爷来说狗都不如。”

　　说罢顺脚狠踹了下文陆胸口。

　　那力道如同石锤落下一般，五脏六腑似乎瞬间裂开。

　　文陆艰难捂着胸口，痛苦的蜷缩起身体，他喊不了疼，只能断断续续发出破碎的音。

　　一夜折腾本就透支尽他的身体，如今雪上加霜，一缕血线很快从嘴角溢出，滴滴答答淌在灰里。

　　“呦，你看他，快看看快看看，一个哑巴连求饶都说不出来，哈哈……求饶都求不了……真是个废物……哈哈哈……”侍卫仰头笑着，身后一众人更是跟着符合，“对啊，就是废物嘛这不是……”

　　\"……这么废还想攀高亲？！\"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烂样儿！”

　　恶毒的言辞不绝于耳，但文陆却像是也失聪了。

　　再难听的话都听过，他可以统统不在乎，但是文成月，文成月一定不能误会自己。

　　边想着文陆就有力气爬起来，他撑起手臂，狼狈的抬起头……

　　却在看见门口的人时，四肢瞬间僵透。

　　文成月不知何时来的，周身寒气逼人，一双冷漠的眼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少，少爷……您怎么来了？”

　　侍卫看文成月面若冰霜，心里直发怵，虽说这哑巴是下人，但好歹是少爷身边儿人，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处置。

　　但他们老大没觉得不妥，拨开他，“少爷，这哑巴以下犯上，毁了文锦小姐清誉，依属下看，应当鞭刑处死。”

　　这么重！？

　　文一跟在后面干着急不敢说话，只希望文成月可以从轻发落。

　　不想文成月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文陆。

　　其他人在身后皆看不到，只有文陆瞧得一清二楚。

　　那眼中布满血丝爱恨交加，有愤怒，有厌恶，还有被辜负的伤心。

　　文陆好想张口解释，出声反驳。

　　可惜他是个哑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想说，别这样看，阿月，别这样看我。

　　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是被人害的。

　　可再强迫自己，也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嘶哑的碎音急切的蹦出，他只好手忙脚乱的打手语。

　　他膝行过去拉住文成月衣角，执着的比划给文成月听。

　　他说，我和文锦小姐什么都没发生。

　　说，自己昨夜是不留意被人算计的。

　　说，求求你，相信我……

　　他说了好多好多，生怕哪里解释的不清楚，生怕文成月觉得是在狡辩。

　　可是没用的。

　　文成月渐渐的不再看他，渐渐恍惚的背过身。

　　好久好久，只听上方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好恶心啊……”

　　——

　　短短四个字，淹没了所有。

　　文陆钉在原地，仿佛一下被判重刑。

　　狂风猛灌进他的耳朵和鼻腔，粉碎了六感。

　　周边万物亦慢慢模糊起来，每个人的神态，每个人的动作，甚至，每一片飘落的浮尘。

　　屋外的阳光冰冷的刺在身上，胸腔中似乎也不再动了。

　　文陆呆呆看着那片被自己十指血污弄脏的衣角，颤抖着放开了手。

　　——

　　文成月离开后，文陆才摊开双手，看着那些疮疤和血痂，他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笑得嘶哑难听，笑得无力而绝望，笑的像是在哭。

　　十八年来，仿佛命运轮回，他又一次觉得，等待他的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时间倒回五岁那年，相同的地点，夜色幽深，浓烟呛鼻，他迷糊醒来，看到自己置身火海，而母亲静静躺在身边，了无生气。

　　他费力摇着母亲，想唤醒她，救她出去。

　　可女子眼角挂着泪，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睁眼。

　　那时，文陆以为母亲陷在梦里，无法清醒，兀自执着的大喊着。

　　可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原来那个时候，他就被抛弃了。

　　母亲放弃了自己，也一同放弃了他。

　　——

　　火舌冲天，热浪滚滚，屋顶横木不断跌落砸下，汹涌的红海张开巨口，仿佛随时要将人吞没入腹。

　　四零五落的屋子里，只有五岁的文陆蜷缩在床脚。

　　他把脸埋进膝盖，紧紧握着拳头环住自己。

　　嗓子眼睛被浓烟刺得生疼，呼吸成为莫大的痛苦，当时他只有一个模糊简单的念头。

　　就是……

　　谁能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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