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等你

　　近一周的时间里，俞安每天随小和尚们的作息时间生活。上午帮忙打扫卫生，或者做餐点；下午和众多信众一起听静圆大师讲佛；晚上如果静圆大师有时间，便一起喝茶聊天。静圆大师虽然很少下山，但博览群书。因此，无论俞安问起什么，静圆大师都能讲解一二。但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和虞泽相关的任何事，仿佛俞安初到那天晚上的崩溃没有发生一样。
　　周六上午，俞安像前几日那样，帮忙打扫卫生。临近中午，她去敲静圆大师的房门提前告别。不曾想，静圆大师竟然不在。路过的小和尚告诉俞安，今日来了贵客，静圆大师此时在佛堂。俞安道谢后，走去佛堂。
　　俞安看佛堂门紧闭，想着该是静圆大师还在和贵客交谈，便坐在佛堂门口侧前方的廊椅上，抬头面向直射下来的阳光，微眯着眼睛，好不惬意。

　　佛堂里。虞泽命妹妹虞恩好好上了香后，坐在一旁等着。自己又虔诚地上了香，然后跪在佛像前，闭眼，似是在许愿。
　　自三年前父母相继去世后，虞泽每年都会在他们的生辰、祭日和重要节气带妹妹过来上柱香。他不信佛，可他的母亲生前是信的。
　　虞泽父母是初恋结为连理，多年来恩爱有加。虞泽父亲因为背离父母意愿，执意要和虞泽母亲结婚，便和家里脱离了关系，与朋友联手创办公司。然而，虞泽祖父看不惯家族里有人不听话，总想让儿子服软，故意为难。谁知虞泽父亲看似柔和，却也刚烈。无论生意多么艰难，始终不肯低头。长年累月的奔波和过度操劳，落下一身病根，终于油尽灯枯。三年前，因为一场病毒感冒引发肺炎，虞泽父亲匆匆离世。
　　虞泽母亲本是家庭主妇，一辈子被父母和丈夫保护的很好，难堪家庭重任。再加上高龄生下女儿，身体一直很差。一时受不了打击，虞泽父亲离世三个月后也撒手人寰。
　　虞泽母亲出身S市旁一个小县城，从小便来神安寺敬拜。即便是后来远嫁D市，每年也必定会抽时间带一双儿女来神安寺一次。于是，母亲离世后，虞泽便替代母亲前来敬拜。
　　虞泽母亲还在世时，虞泽每次来都很是不情愿，因为他从来都不信这些。所以，每次过来，他都不肯进佛堂。
　　母亲去世后，虞泽开始进佛堂上香，但也只是代替母亲上香而已，不曾跪拜，更不用说许愿。虞泽知道母亲生前和静圆大师交好，每次过来总会和静圆大师交谈片刻，却从不曾请教过什么。
　　但是今天，虞泽不仅替母亲上了香，还跪拜了佛祖。静圆大师有些错愕，但没有过问。
　　简单的寒暄后，虞泽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大师，有想得却得不到怎么办？”
　　“怎么知道得不到？”
　　“……”虞泽闭口不答。
　　“事实注定还是个人臆断？世间万物有因有果，不可执念，也不必躲闪，更不可妄下结论。顺其自然即可。”
　　片刻后，虞泽开口：“我说的是人，不是事或物。”
　　“皆是一个道理。”
　　虞泽不再开口，许久之后：“谢谢大师。”
　　虞泽和静圆大师聊完告别后，拉着妹妹虞恩离开。开门便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就这么静谧地坐在廊椅上，眯着眼睛面对太阳，就像家里的那只猫。直射下来的阳光洒在少女的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晕，柔和的要命。
　　虞泽想要冲上去抱住她，想要把三年来的情愫一股脑地说给她听。可还是忍住了，她是有伴侣的人了。
　　虞泽正打算直接掠过，站在身那边的虞恩却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开口：“这个姐姐好漂亮啊。”
　　俞安听到说话声，睁眼转身，看清眼前人，一时静止，大气都不敢喘：阳光太刺眼，出现幻觉了？
　　虞恩感觉到哥哥拉着自己的手慢慢收紧，把她的手抓地失了血色却浑然不知，正要开口抱怨，抬头看到哥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漂亮姐姐，似是要把人吃掉，又似是心痛。虞恩感觉不简单，也不敢出声。一时之间，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静圆大师从佛堂中出来，看到这番景象，也是有些诧异。两人都不是唐突的性格，怎么？
　　“虞施主？”
　　两人都回头看向静圆大师。
　　“这——”静圆大师带着疑惑。
　　虞泽向静圆大师微微颔首：“静圆大师留步。年末家父生辰我再带妹妹过来。”
　　说完话，虞泽余光看俞安只是看着他，没有出声，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以为俞安无话可说。虞泽蹙了蹙眉，拉住虞恩就走，头也不回。
　　待虞泽快要走出了寺门，俞安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想要追上去，可只迈出了两步便顿住了：他到底是在因为误会生气还是已经全然放手？
　　静圆大师看两人气氛如此诡异，心下了然，却也不追问。
　　“安安，怎么这会儿过来佛堂？”
　　俞安晃了晃神：“哦。我等下用过午饭就要走了，下午的讲佛就不能参加了，所以我提前过来和您道别。”
　　“好。一切珍重。什么时候想过来都可以。”
　　俞安轻轻地点头，缓缓转身。
　　静圆大师心里暗暗叹口气：明明两个人都那么在意，怎么就……？
　　静圆大师到底是心疼俞安的，还是开了口：“安安？”
　　俞安转过头，已是满脸泪痕。
　　静圆大师踱步到俞安身旁，从怀中掏出手帕递过去：“到底是不肯开口？你忘了我说的？顺遂自己的心意，多思无益。安安，你要更勇敢一点。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不再是满怀忧虑。”
　　俞安擦干了眼泪，深呼口气：“谢谢大师。我怕是还要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路远不怕，只要走着，总会有到的时候。”
　　“那终点没了呢？”俞安抬头看向静圆大师，满眼的忧虑和害怕。
　　“安安，你要成为自己最坚强的后盾，始终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可以做到，也相信自己的直觉，更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总是那么审慎，怎么这一次就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了呢？”
　　“对他，我总是不够好的。”
　　“安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也有缺点。你要相信自己是优秀的，是足够好的。不然，即便在你手上的也会溜走。懂了吗？”
　　俞安点点头，鞠躬道别。
　　静圆大师看着慢慢走远的背影，肩头还不时地抖动。
　　都是为情所困的人啊。

　　停车场。
　　“哥，你和刚才的姐姐……”虞恩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早上不是没睡醒吗？进后座睡吧。”虞泽直接打断妹妹没说完的话，不容置疑地开口，“我抽根烟再上车。”
　　“哦。”虞恩不情愿地上了后座，盖上陈姨准备好的小毯子，准备睡觉。可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哥哥今天太奇怪了，以前那么多更漂亮的姐姐故意在眼前晃，哥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今天却这么盯着这个姐姐看。虽然这个姐姐也是漂亮的，可也没到秀色可餐的地步啊，哥哥这是怎么了？
　　虞泽不常抽烟。今天已经连着抽了5根，却感觉还不过瘾。虞泽看着地上的烟灰，爆了句粗：真TM怂。
　　感觉身上的烟味儿散的差不多了，虞泽才蹑手蹑脚地上了车，以为虞恩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刚上车，车门还没管好。原本躺着的虞恩突然坐了起来，通过后视镜盯着虞泽。然后爬到了前排，不等虞泽唠叨，就乖乖地扣好安全带。然后扭头看着虞泽，一言不发。
　　虞泽倒像是没事儿人一样，随便虞恩盯着她。虞恩到底是年岁小，没有虞泽这般淡定，不到五分钟就败下阵来。
　　“哥哥~”
　　“打住。听你这千百回转的音就没好事。”
　　“你就告诉我嘛！”
　　“告诉你什么？”
　　虞恩听哥哥这说话的意思，完全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哥哥，我什么都和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告诉我你和那个姐姐的事？这不公平！”虞恩完全扭过身，面对虞泽控诉。
　　“乖乖坐好！”虞泽连余光都不给一个，直接下命令。
　　“你还小，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
　　虞恩倒是听话，摆正身子坐好。可依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不小了！开学就高二了！而且我和那个姐姐都是女孩子，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呢！”
　　虞泽低笑出声，完全不把虞恩的话放在心上：“那你就刚才的画面给我分析一个听听？”
　　虞恩一时来了劲，开口前还先清了清嗓子。
　　“就刚才姐姐的表情，首先是震惊。这个很正常，毕竟咱们来这里，除了陈姨谁也不知道。然后，你盯着她看，姐姐竟然一点也不躲闪，说明她不怕你，或者说……”
　　虞恩突然扭头：“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那个姐姐手上？不然为什么明明认识，你却不敢和人家打招呼？你都那么盯着她看了，姐姐竟然都不怕。女中豪杰啊！”
　　虞泽失笑：“怎么？难道我是什么阎罗王吗？碰到我的眼神躲避才算是正常人？”
　　“不是。就是……怎么说呢？你太严肃了。我都没怎么见过你笑。”虞恩的声音越来越小，还不时偷偷地瞄虞泽两眼。
　　虞泽暗自反思：平时对恩恩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恩恩，哥哥争取以后对你不那么凶。”
　　虞恩一头雾水：怎么话题跑到我身上了？不是在说那个姐姐吗？
　　还有——
　　“我才不信你的话！上次说回家住，都一周多了，你就没回去过！”虞恩想到自己每天在沙发上等哥哥等到睡着都不见人影就火冒三丈：果然网上的段子没错。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上周是有特殊情况，真的回不去。我一直在加班，手上又新加了项目，实在是没时间回去。但是，既然承诺了，哥哥一定尽力做。这周吧，这周开始，项目入正规了，短期内就没那么忙了，哥哥可以回家陪你住了。”
　　“一言为定！骗人是小狗！”
　　虞恩到底还是小孩子，虞泽三言两语就哄得她忘了自己刚才的吐槽。
　　早上为了赶路，天不亮虞泽就去老宅接了虞恩出发，刚才虞恩又闹了一会儿，此时筋疲力尽，就放下车椅靠背，捞过来毯子盖好，沉沉睡去。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
　　虞泽思考着静圆大师的忠告，良久说了一句不明意味的话：“随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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