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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死
走上坡的时候,看见站在树下的丁宸枫,我不由地脚下一顿——
那个人,原来一直在远远地看着,那袖手旁观的冷漠模样,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充当完美的局外人。
事情确实与丁宸枫无关,他没有义务要帮助些什么,但我还是没由来地觉得这人比想象中的要冷漠。
满身脏污的我看着一身整洁的他,站在树荫底下的他看着站在烈日底下的我。
少年表情漠然,那双眼蓦地弯起个小小的弧度,叫我读不懂里面的意思。
是戏谑还是玩味?大概是旁观别人的狼狈令他觉得很有趣?还是像那些有洁癖的人会嫌恶浑身邋遢的人?
我这么想着,无由来地有些气,既觉得羞辱又觉得难为情,装作去捡地上的书包来躲过他的目光。
在弯腰的一刹那,余光便瞄到他转身走了。
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我又觉得他或许就没有那个看不起的意思。
——因为他根本不屑于与我这种人相比,乃至于稍投放些目光在我身上,都像是在给一只流浪狗扔包子。
这样想来,我心底里某些的自卑不是天生的,还有些,是别人给的。
例如丁宸枫这类人。
***
说了些不大高兴的,再来说说些高兴的——数学。
数学是我最喜欢的科目。兴趣使然,还很擅长,找不出哪怕一个令我觉得它枯燥的理由。
动脑思考让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比有价值有实质,挑战难题是于我无数不多的人生经历中最易获得的成就感来源,因此,数学这一科目能令我从中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数学老师是我最喜欢的老师。老师姓叶,同学们亲切地唤她一声“叶儿姐”。
叶儿姐很胖很胖,像只大肚子小脑袋的麻雀儿,有种圆滚滚的福相。
或许是应了“相由心生”这四个字儿,她人特别好特别好。灰姑娘看过吧?我觉得她特别像里面的仙女教母,慈祥有趣,浑身散发魔法与星光,直教人想扑上去糯糯地撒娇。
总之,在我这戴了八百倍粉丝滤镜的眼里,叶儿姐就一菩萨心肠的胖仙女,事有归着,心存济物,一副气韵天然的旺夫相。
这位胖仙女的讲课方式有点逗趣儿,说说题,再说说这个,说说题,又说说那个,总会在课堂上讲起一些与数学无关急要的杂事。
例如,在讲到一道需要设三元二次方程的应用题时,那题目大概与“小明爸爸醉驾后的车速”有关,她讲着讲着就跟我们提到了她的丈夫。
她说她的丈夫被一个酒后驾驶的肇事者撞死了。
那醉驾的足足喝了斤半白酒,神志不清以为自己在开碰碰车,把方向盘当作陀螺转,把变速杆当成擀面棍儿,把刹车当油门踩,一个打拐儿铲上人行道,把人撞扁之后还下车载歌载舞。
然后她用了半节课来警醒我们: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再比如,她讲到自己刚进来这所学校面试的时候,因为内急,需要在教学楼的学生厕所里解决,一冲进女厕门口看见清一色的短发学生,还以为进错了男厕,立马慌慌张张地又冲了出去。
同学们被她逗得笑不拢嘴,刚才还在集中在数列题上的注意力全被打散了。
然后就听她继续说,说她女儿曾经也想剪短头发,不过她没让,说女孩子就应该斯文点,留一头秀丽的黑瀑布,所以没让她女儿剪。
叶儿姐还说,如果她女儿没有病痛,能健康活到现在,大概也像我们这么大。
她看着我们班上的学生,感叹原来女孩子剪短头发也可以很帅气,“早知道就让我女儿留了,那小女孩走的时候就不至于有遗憾嘛。”
我总觉得,叶儿姐是因为总要花掉前半节课的时间说一箩筐子的废话,所以她后半节课才会这么有效率,且句句是干货,倾尽所能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我们。
特别是我,独得她的圣宠。
叶儿姐总在私下给我独家辅导,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盖世无双的功夫大师,怕自己独此一家的绝招后继无人,所以挑选骨骼清奇、天资甚高的弟子,对其倾囊相授。
挑选弟子的标准千古一律,谁好挑谁。
哪个老师不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作为多次勇夺数学单科状元的我,成绩一骑绝尘,自然独得老师青睐。
且我比其他同学更胜一筹的不仅是把题目都做对,还有我那极富奇思妙想的大脑实在太灵活——
每每一阅题,本人秉持“上山的路往往不止一条”的方法论,解题方式往往另辟蹊径。
例如,将函数坐标运用到平面几何的解析里,十字轴一画,简便快捷,这个方法就是我想出来的。
叶儿姐引以为豪地向全班同学炫耀了足足半个月,“你们看看,看看丁懿同学这海阔天高的数学思维,你们学学,学学丁懿同学这花红酒绿的解题方法。”
……老师好是好,就是语文不大好。
我热爱数学,老喜欢往叶儿姐的办公室走,一来有凉飕飕的空调吹,快活似神仙;二来找到同道中人探讨难题,何乐而不为?
某天,我意外地在那里遇上了一个人,真的是很意外。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即便是一个看着就跟数学苦大仇深的人,他也有可能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趴在数学老师的办公桌前主动讨教。
例如,此刻出现在我视线里的丁宸枫。
原本以为这种数学三四十分的人,是绝不会对数学生出任何主动学习的念头,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考试后拿着不合格的卷子来找叶儿姐分析,求场一对一辅导。
真神奇。
我有点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大少爷刮目相看,难怪整节晚修课他都不在座位上,还以为他又逃课,原来是到办公室找叶儿姐来了。
“小懿,”见我来了,叶儿姐马上招我过去。
“欸,”我点头哈腰,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准备找她给我讲题。
“来,你帮老师教教小枫。”
猝不及防,晴天霹雳,我情不自禁,冲口而出,“......啊?”
“老师有道题忽然灵感就来了,”叶儿姐兴致勃勃,急不可耐,“或许能研制种新方法,好让你们做这种题的时候啊,能大大缩短答题时间。”
“可是,”我偷瞄了一眼丁宸枫——
他面无表情,神情漠然,但微微鼓动的鼻翼出卖了他,看得出来,这位爷比我还要不情愿。
被灵感冲昏头脑的叶儿姐像个蛮不讲理的孩子,硬生生把丁宸枫的卷子塞我手里,拍拍我肩膀,托付重任:“诺,这道方程,很简单,就是过程有点复杂,你给他算一遍。”
“不是……我,我……”实在太尴尬,我支支吾吾,“我就是来找您问道题的……”
我又偷瞄一眼丁宸枫,他也很不爽,可他为什么不帮腔呢?大少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光杵着给我脸色看,有个屁用。
“稻草绳做裤腰带”这句话,讲的就是此时的我,简直尴尬到窒息,可叶儿姐只觉我们是同桌,关系应当不错,能到互帮互助的地步。
于是,她一手握起我的爪子,一手握起丁宸枫的爪子,笑意和蔼神色喜庆,仿佛下一秒就要问我们是否愿意结为夫妻,然后皆大欢喜送入洞房。
叶儿姐把我俩推到旁边那张空桌子前,两掌发力,将我们往一左一右两张凳子上摁下,“你们先在这里算着,待会儿老师这边好了,再叫你们。”
我:“.…..”
丁宸枫:“.…..”
尴尬,实在尴尬。
叶儿姐一走,就剩我俩大眼瞪小眼地排排坐在桌前。
气氛过于诡异,我后脊梁“嗖嗖”地冒凉气,他眼神“呼呼”地冒寒气,场面冰天雪地,二月寒霜。
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最后还是我个习惯了没皮没脸的先迈出历史性一步,自顾自地开始给他讲起了题:“呃……我们来看题哈,这、这道题有三个未知数嘛,你就先把式子二乘四,再把……”
“为什么?”丁宸枫将胳膊肘杵在桌面上,托着脑袋,淡淡道:“乘四有什么用?”
“就、就能移项再销项啊……”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么简单的操作还要问么?这才最基础的第一步诶,“你解方程的话,这一步肯定得有。”
他想了想,漫不经心道:“哦。”
“然后再将式子三,就这个,乘以六……”
“为什么?”他这三个字当真是问得随便,脑子全靠别人来动。
“同理啊,我不是才讲过么?跟刚才一样,销项啊。”
丁宸枫不耐道: “你不讲清楚一点谁懂?”
我怀疑这人是故意跟我抬杠,本来也看不惯他,要跟别人请教还偏摆出一副大少爷的样子,端架子给谁看呐?
我有点恼,不满地嘟哝道,“你这智商,简直就一民族工业……”
他抬眼看我,“?”
见这人一股散漫气息,没什么脾气,我胆子也就壮起来了,对着他的知识盲区就是一顿挪揄:“一看你这人就是历史没背熟,中国近代史里的民族工业,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啊。”
丁宸枫:“.…..”
沉默了一两秒,他放下拄着头的手,歪斜的脑袋忽然抬起,连带整个身子挺起来,整个人瞬间就变高了。
他缓缓侧过脸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我,轻飘飘地问:
“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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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并不完全是言情,也是成长经历,只想看言情的小可爱要注意避雷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