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歌奴

　　我，奴人卫二，焉歌大陆上芸芸奴人中的一个，如今是二等尚族苏玉儿的斗奴。
　　我生平第三次吃到了肉。
　　我第一次吃肉，我的父亲差点丢掉性命。我第二次吃肉，差点丢掉自己的脑袋。如今，我第三次吃到了肉，吃的理直气壮，吃的气壮山河。
　　吃肉的奴人和野狼差不多，我们用各种手段往嘴里塞着各种肉食。我的左手是一块鹿肉，我的右手又抓着半条野猪的前腿。
　　直到我的肚子再也塞不下一丝肉，我才不甘的坐到在了地上。于是我看见了眼前的酒水，有一些发黄，有一些浑浊。但看着却分为好喝的样子，我毫不犹豫的将一杯酒灌进了肚里，有一丝甜腻，也有一丝辛辣。
　　吃肉的奴人是幸福的，我手里依旧抓着半条野猪腿，我已经吃不下了，但我也舍不得放下。我四顾着整个驯奴场，我的同族们和我的状况差不多，一顿肉食轻松的将我们全部击倒在地。我们像是狂放的名士一般，半倚着墙壁或者其他什么，手里拿着酒肉，皱着眉头算计自己还能吃喝进去多少。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爹娘，我真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一样吃一顿饱肉，体会一下幸福的感觉。
　　还有我的哥哥——奴人卫大。
　　我是奴人卫二，我的哥哥便叫做卫大了。正如苏玉儿所说，三年前，焉歌大帝率武士十万，奴辅二十万征伐极山之北的乌石国。我的哥哥奴人卫大被充做了那二十万分之一，那年他十六岁。
　　从此后，音信全无，生死不知。
　　据说那一场大战，焉歌大帝落败了。但没有人会跟我们奴人去说，奴辅军的死活自然没有人关心，实际上奴辅军除去搬运粮草器械之外，最大的作用便是去送死。用奴辅军的死消耗敌人的气力，好让桀人武士们在敌人疲惫之时一举击杀。
　　我又想起了六岁时第一次吃肉的情景。候十三放在我家灶台上的鹿肉被母亲小心翼翼的分成了四块，我和哥哥分得了最大的两块，母亲和父亲每人只有一小片。那时我六岁，我急切的将肉送进了嘴里，没多大功夫便吃干净了自己的那块。我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然后我的哥哥——九岁的奴人卫大，将他手里的鹿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样子，隔一会便放入我嘴里一条，直到我在咀嚼鹿肉中睡熟，那一夜我的睡梦中满是鹿肉的香气。
　　我忽然很想他，我看着手里的半条野猪腿，泪水在我眼眶中打转，全没注意到，阎罗和马吠正蹲在我面前看我的囧样。
　　“哭也没用，哭也吃不下了，我试过了”。阎罗嬉笑着说道，他一张嘴，嘴里的肉味和着肉沫扑了出来，这味道比我手里的野猪腿还重。
　　“撑的不行”。我尴尬的回应了一句，边说边擦了擦眼睛。这个举动，仿佛在暗示自己，我刚才流泪只是因为被撑着了。
　　“桀人也吃野猪肉”？马吠呶着嘴，压低声音说道。
　　我朝着马吠呶嘴的方向看去，惊讶的看见那些桀人护卫们正在撕咬着野猪肉，吃相和我们这些奴人不分伯仲。
　　焉歌大陆上的人都知道，桀族人是不吃野猪肉的，这是他们的大忌讳，这忌讳是被写入桀人《古祖训》的。又据说野猪的身体囚禁着桀人先祖的魂魄，是以桀人从不食用野猪肉。但是桀人却会猎杀野猪，也会穿用野猪皮骨制成的靴履甲胄等物——这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生活逻辑。
　　“有什么好奇怪的，苏贵人不是说了吗，让他们忘记《古祖训》，现在不正是表现的时候”。阎罗打着饱嗝，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和马吠恍然的点了点头。
　　我忽然想明白了，今日发生的一切，诛杀桀人商贾费老板，从而激怒桀人护卫等事项，恐怕都是苏玉儿早已算计好的，包括被抬入驯奴场的一整头野猪。
　　桀人和奴人是不同的，桀人是焉歌大陆上的三等贵人，是贵人就不会心甘情愿为奴仆。想来，苏家虽然收拢了这些有罪的桀人武士，但要想让这些桀人心甘情愿的为其驱使，还是需要费些手段的。而今日苏玉儿所做的一切，就是手段之一了。
　　这手段显然见效了。苏府的桀人奴仆以吃野猪肉的方式，向他们的主子苏玉儿表示了忠心。他们违背了自己的祖宗，背弃了同族，那么从此后就只能死心塌地的被苏家驱使。、
　　想到这里，我的脊背莫名的发凉。苏玉儿不过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女，和我一般的年纪，但是却有如此的谋算，果然尚族擅谋。
　　牛大石走了过来，他的身体依旧消瘦，每次见他我就特别纳闷，两月的饱饭加训练在他身上看不出一丝痕迹。只是此刻他的肚子臌胀的厉害，显然是灌多了酒肉。消瘦的四肢顶着一个硕大的肚皮，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大□□。
　　他同样看着吃野猪肉的桀人，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原来桀人也怕死，往日还以为他们有多悍不畏死”。
　　“不过如此”。马吠应和到。
　　“嗯，不过如此”。我有些释然或者大悟的感觉，曾经在我心中如山挺立，如岳不可犯的三等贵人真的也不过如此。
　　“活着的没有不怕死的”。阎罗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说到：
　　“我跟你们说过吗，我家可是猎奴。我十三岁用猎夹夹住了一头巨虎。你猜怎么着，我准备用箭射那牲畜时，它居然流泪了。巨虎流泪，你们见过没”。
　　阎罗口沫横飞的说着，一边说一边将脑袋在我们几个眼前凑来凑去。
　　“那可是巨虎啊，百兽之王，不也怕死吗。所以呀，我算是看透了，活着的东西，没有不怕死的”。
　　牛大石：“我不怕死”。
　　“别人是吹牛，我看你牛大石是在吹□□，还把自己个吹成了□□”。阎罗翻着白眼说道，对于牛大石否定他的怕死理论甚为不满。显然他也觉得此时的牛大石像一只大□□。
　　牛大石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不屑于这种无聊的争辩。
　　“□□肉好吃呢”。马吠忽然来了一句，说完舔了舔嘴唇，继续意犹未尽的说道：“□□肉真好吃呢，比羊肉嫩多了，野猪肉和它比就像老枯柴”。
　　马吠的话让我们无从辩驳，他是我们这些奴人中吃肉最多的。他吃瘸过前主子家几十只羊腿，所以他说□□肉好吃，那就一定是好吃了。连阎罗也只能闭嘴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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