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地成魔

　　年仅十三岁便闯入云阶录第十名，沈离一时间成了清虚至高无上的荣光，也成了仙家百门人人厌弃的耻辱柱。因为他，各大宗门弟子没少被长辈斥责。

　　竟然连一个无名小子都不如。
　　不就是一条捡回来的野狗吗？能有多厉害？
　　那些同门虽然做惯了天子骄子，平日里被宗门调教的老练稳重。可说到底，都是些一出生就顺风顺水，重未经过坎坷的高贵少年，皆是些大不了沈离几岁的半大孩子。听惯了奉承之言，这些斥责便越发刺耳。少年们正是年轻气盛的岁数，原以为被清虚选为外宗弟子便可傲视全族，而今却成了莫大了笑话，怒火渐渐累计成了恨意，与日俱增。

　　故意纵容灵兽踩乱沈离种植的药田；时常丢些腌臜之物在鹿苑的院子里恶心沈离；甚至趁沈离睡觉，把毒舌从房顶丢下……恶作剧层出不穷，他却从不放在心上。

　　自六岁上了清虚，自己已在山上度过了无依无靠的七年孤寒岁月。再过七年，年满二十便可按照门规下山。沈离不愿让竹月师尊失望，虽然并不喜欢清虚，却还是忍耐着，不断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一心只想快些长大离开，与这些无聊的纨绔子弟再无瓜葛。

　　除了盼望下山，沈离心中还惦记着一件事情，那便是与叶卿辞的比试之约。那个人屹立于云阶榜首，白羽和寒无逸从未发起过挑战，比强大的对手更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对手到底有多强大。

　　竹月师尊曾是云阶录榜首，自己哪怕一次，能够登上榜首，便能不负师尊所望。叶卿辞到底有多厉害？挤入前十，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到底怎么样才能与叶卿辞平分秋色，执念萦绕在心头，让沈离夜夜难寐。

　　为了下山凑钱买些灵石，沈离处处谨小慎微，终于没被抓去面壁思过，寻得机会下山。时值寒冬，他衣衫单薄的行走在大街上，一连找了好几家药庐都不肯收他炼制的丹药，倒不是因为药不好，而是小伙计们见他如此穷酸，自然不想理他。

　　你这人，到卖药的地方卖药，我看你是傻了吧。

　　接连碰壁，直到中午，沈离仍然毫无收获，徘徊在一家医馆外，不知该不该进去。一辆马车停在医馆门口，马车上走下一个拎着食盒的粉衣女孩儿，女孩儿见着他一脸愁云在门口张望，便热心的驻足问他可是家中有人病了要请大夫？

　　沈离犹豫了一瞬，大着胆子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女孩儿嫣然一笑，轻提罗裙，让他跟自己进去。门里，刚刚一直戒备的观望的小伙计热情的迎上来。

　　“小姐，您又给老爷送饭来了？”小伙计看着女孩儿身后跟着的沈离，眉毛一横，“你这人到底要做什么？贼眉鼠眼的在我们医馆门口晃来晃去，小心我抓你见官。”

　　“元宝，不准无礼。公子放心，我爹爹是个极讲道理的人，只要你的药好，爹爹一定回买的。”

　　这可不见得，沈离有些心虚。

　　很快，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从里出来。看到沈离，男人愣了一下，问道：“婉儿，这人是谁？新买的家奴？”

　　“爹爹！别乱说，这位公子是来卖药的。”少女嗔怒的跺了跺脚，“你快把你的药拿给爹爹看。”

　　沈离手忙脚乱的把丹药送上。掌柜认真的看了又看，凝重的问：“请问少侠贵姓？出自何门何派？怎么会想着来咱们仁心堂卖药？”

　　“我叫竹梦山，没有门派，炼丹之术全靠自己摸索而得。我家中穷困，想靠此糊口而已。”

　　“少侠何必如此自谦。这太白丹比起药王宗，有过之而无不及。炼丹之术与歧黄之术同源而生，我虽然不会，却也是有些见识的。”

　　“爹爹，既然竹公子的药好，那以后咱们家就专门收他的药吧。”

　　“这是自然。”

　　此事竟能如此顺利，沈离强忍着心中的欢喜，强装镇定，以防失态。

　　攀谈中，沈离了解到这位中年人是仁心堂的老板沈易，与自己竟是同姓，巧合之中又添了一份亲近。沈老板极尽夸赞，沈离招架不住，谈好了价钱，约定了下次送药的日子便溜了。

　　卖药换了些钱，恰逢有个不懂灵石的人拿着些稀有灵石叫卖，沈离以为自己捡着大便宜了，一股脑的全部买下，满载而归。

　　可惜，高兴了不到一会儿，在回清虚的路上，欧阳楚领着少阳派的萧云挡住了他的去路。

　　“前日登榜之战，萧师弟不慎惜败，这几日茶饭不思。我实在看不过去了，便主动出个头，替萧师弟求战，不知沈师弟可愿接受挑战。。”

　　欧阳楚皮笑肉不笑站在路中间，他身后正是被沈离从第十名挤下来的萧云。萧云素日和欧阳楚虽为同门，却深知一同玩耍，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要好。

　　“清虚禁止私斗。”

　　“这里又不是清虚！”

　　萧云迫不及待的拔剑逼来。沈离退身闪开，却不还手。

　　“你这是瞧不起我吗？那日你就只胜我半招而已。”

　　“胜败乃是常事，萧师兄何必放在心上。”

　　“哼，我就不信，你就能一直不出手。”

　　欧阳楚示意欧阳梵一同上前，逼沈离出手，却被萧云逞强的喝退，意欲独战。

　　今日下山只为卖药，沈离身上并无灵符，怀中虽有灵石，却是为了下一次备战登榜之日所用，躲闪了一会儿便明显落了下风。萧云察觉之后，立刻收手。

　　“你今日未曾准备，我也不好欺负你。那日我就输你半招，下次我定要胜回。”

　　想不到，这人还挺光明磊落，沈离有些诧异。

　　“怎么？萧师弟这么快就比试完了？正好，药王宗也想与沈师弟你过过招。”

　　话音一落，欧阳梵一句得罪了，就提剑逼了过来。云阶录上，欧阳楚排第四，欧阳梵排第五，可是沈离深知，欧阳梵的剑法和天资远远在欧阳楚之上。沈离自知难有胜算，只能狼狈的四处逃窜。

　　“欧阳兄，你这是何意？”萧云惊声质问。

　　“正如你所见，同门切磋呀。所谓拳脚无眼，生死更有天命，萧师弟正好做个见证。”

　　“你……”萧云的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

　　药王宗攥着许多门派的丹药供给，宗门百家皆礼让三分。沈离深知今日在劫难逃。索性放弃挣扎。欧阳梵察觉了沈离毫无战意，便收了剑，拳脚相向。伴随着树林里轰的一声，欧阳梵将沈离踹飞回大路上。沈离捂着胸口往后退，却被欧阳楚一脚踩住。

　　“沈师弟，你不是很能打吗？你的那些灵符呢？”

　　沈离别过头，不予理会。

　　“别以为你很厉害。来日你上阵屠魔，也等着你画符不成？废物。”

　　沈离还是不说话。欧阳楚恼羞成怒，对着沈离狠狠的一阵拳打脚踢。他打累了，又让欧阳梵接着打。

　　“给我狠狠的打，专门打脸，打到他爬不起来为止。”

　　欧阳梵又是一句得罪了，把沈离按在了地上一顿猛揍。沈离只觉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直到萧云提醒欧阳楚下午有炙岩师尊的讲道，欧阳楚才让欧阳梵住手，三人丢下只剩半条命的沈离匆匆离去。

　　山路上，满身是伤的沈离昏迷了许久，醒来时，已是傍晚。

　　捂着伤口，沈离一瘸一拐的回到山上时，山门处竟然灯火通明。他越走越近，灯火中一张张脸似鬼魅一般挂满恶意的笑。所有人都在，众人看到他的样子，先还只是偷偷讪笑，后来有人笑出来声音，渐渐一个、两个的都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

　　沈离才明白，原来大家都知道自己被欺负了，可是这些人只觉的有趣。他不敢相信，这就是所谓的名门之后。

　　世人向往的清虚，此刻却如同人间地狱。

　　有人叫嚣着：沈师弟，欧阳师兄专门让厨房给你留了饭呢。

　　沈离沉默的往鹿苑走，众人也一同往路鹿苑走。可不服输的劲儿又让他转了心意，强撑着疼痛往饭堂走去。吃饱了才有劲儿修习道法，这些人又有何畏惧。

　　围观之中，沈离从如坐针毡到泰然自若，短暂的一餐饭时间，便想通了许多事情。自己早晚要离开清虚，和这些人再无瓜葛，又何必斗气耍狠。

　　浑浑噩噩的吃了几口就把碗筷收拾了一下，沈离正准备回鹿苑，却不转身就撞上了叶卿辞。碗中的汤汁泼了叶卿辞一身。沈离身上疼的烦躁，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卿辞会站到了自己身后。叶卿辞身份特殊，衣食住行皆是与众人分开的。曾经短暂的交好，沈离深知叶卿辞最爱干净。

　　众人的嬉笑声戛然而止，眼中却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沈离背着身子也能感受到真实的恶意，自今日欧阳楚开始，他已知道，这些捉弄绝非同门之间单纯的恶作剧了。

　　所以，叶卿辞也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把衣服洗干净算作道歉。你要是嫌弃，便打我一顿解气，挑吧。”

　　“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打的？”

　　猫哭耗子假慈悲，沈离不耐烦的捡起地上的餐盘准备离开。身后，欧阳楚得意洋洋的上前戏谑的说道：“叶师兄，沈师弟的意思是他弄脏你的衣服，没钱还，就用身体还。你放心，他可不是一般的耐打。哈哈哈哈，什么仙资过人，竹月师尊可真是瞎了眼，捡回来一条疯狗。”

　　“不许提竹月师尊，”已经走到门口的沈离怒目转身，狠狠的瞪着欧阳楚。

　　“我偏要提，哦，对了！当年的竹月师尊的事儿你怕是不知道吧，细细说来，还真是疯狗捡回一条疯狗……”

　　“你——”沈离再也忍无可忍，指尖凝力从袖中抽出一张灵符。

　　“住手。”叶卿辞周身灵力扑面袭来，压制着他的动作。

　　哼，果然是一伙的。

　　沈离冷笑了一下，心想正求之不得呢。指尖的蓄灵符嗷嗷待哺，绵厚的灵力如海浪一般，汩汩流入符中。果然和其他人的修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灵力完全不见颓废之势，沈离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三千弱水之中，拿着瓢取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取完。

　　诧异的他抬头，正好迎上叶卿辞神情自若的眉眼，细长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笑笑意。沈离的心咯噔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原来，自己被叶卿辞戏弄了。

　　叶卿辞明明知道这是蓄灵符，故意羞辱自己的不自量力而已。愚蠢的羞耻感让沈离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无视众人的哄然大笑，他逃出了饭堂。

　　第二日，叶澈送来叶卿辞的脏衣服让沈离清洗，还送来了沈离不慎掉落的流云佩。

　　璎珞断开处，一个龙纹金牌将两头儿连接起来。沈离觉得金牌贵重，坚决不肯收。叶澈直言，让他不要人穷志短，这金牌在叶家根本不值钱，流云佩是竹月师尊的贴身之物，岂可随意遗落。沈离细想一下也有些道理，但是仍不想亏欠叶卿辞，细想了一番之后，便将昨日买的上等灵石全部给了叶澈，让他帮自己带给叶卿辞，算是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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