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卿不喜

作者:西洲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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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傅简临窗坐在桌前写请帖,阳光落了一半在他手边,窗外是傅汝卿半蹲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脚边是她养的约克夏,正抬着爪子扑蝴蝶。
      尔斋的女主人要开遇文宴,这个消息在江城里传开后,日日往尔斋跑的人有之,往傅宅奔的人有之,傅汝卿不堪其扰,只好放话说收到请柬的人方可入宴,在家安心等着便可。
      傅简看着她递给自己的长长一串的名单失笑,上百位宾客,他得一份一份写请帖,这得写到何年何月去。但傅汝卿非要他亲笔,还振振有词:
      “那天也是汝卿二十五岁生辰嘛,这个就当爸爸你的贺礼了。”
      哪有写请柬当贺礼的。
      但她摇着自己的胳膊赖在怀里撒娇,那模样真是可爱万分,他又怎么舍得拒绝呢。
      于是整整写了三日。
      夜里傅汝卿枕在他身边替他揉着手臂。
      “其实本来想自己写的,但是爸爸你的字可比我好看多啦。”
      傅简正有些犯困,听到她这么说不禁笑了一声:
      “你小时罚写的字帖我还留着。”
      她立刻气得捶了他手臂一记:
      “还说呢,我不就是打了个瞌睡,竟然罚了我百张,唔,是百张没错吧?那么多!写得我手都要断了。”
      “我怎么不记得是打了个瞌睡,你似乎一个上午都在走神吧。”
      傅汝卿只好摇头:
      “记不清了。”
      又转过身从书桌上拿了封写好的请柬过来,细细看了一会,微笑评价道:
      “这个帖子也能卖不少钱呢。”
      傅简捏捏她的鼻子:
      “掉钱眼儿里了。”

      直到遇文宴的当天傅汝卿依旧在犯愁:
      “这件白色的太素,那件水青的又不合我意……”
      傅简从她身后经过,瞥了一眼:
      “不如就旁边这件玄色。”
      傅汝卿笑眯眯地转过头,趴在他肩上吹着气: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让我穿得太好看,对不对?”
      被戳破心思了傅简也不觉得窘迫,大方地搂住她的腰将那条裙子拎起来:
      “难道卿卿觉得自己穿会不好看?”
      傅汝卿半勾着嘴角,玩味一般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一只手接过裙子:
      “我穿。”
      既然都被这么激将了,那她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这条裙子委实腰窄,她真担心自己一个泄气就把裙子给撑开。
      傅简在屋外等她,待她香肩半露地走出来时愣了愣神立刻皱起眉:
      “披风呢?”
      傅汝卿一摆手:
      “这么热要披风做什么?走吧。”
      傅简显然不太同意,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自己就着白色衬衣上了车,傅汝卿无奈地摇头。
      到了宴厅,客人们都还没有来,傅汝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着人们来来往往地布置忙碌,心想她居然也有这一天,从前觉得俗气市侩的事,如今看来倒也适应得不错,该说人果然是善变的动物吗?
      傅简看她盯着其他地方出神也就不打扰她,安静地在边上坐下,顺便将她摆在桌上的手拉过来无意识地拨弄。她的手指纤细,指甲圆润均匀,透着淡淡的粉色,被他轻轻握着,两人肤色的对比有些显眼,傅简不禁微笑,他自己也算是皮肤偏白的,和她放在一起则没什么可比性。
      傅汝卿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转头看向门外:
      “差不多要来了吧,我们去外面等。”
      傅简站起来,自然地弯起手臂,傅汝卿便顺势挽上去,二人走到宴会的入场口,一边侧头闲聊一边等待。
      第一批来的都是傅汝卿的熟人,大家年纪相仿,平时里也谈得来,难得见她一本正经端庄万分地站在那里,边上还有一位气质颇为显眼的男子,都愣了愣,开玩笑道“今日必然是艳压群芳了”。
      傅汝卿心道她其实压根儿就没邀请几位大家小姐,委实算不上什么群芳,谁知接下来到场的傅简旧识一个两个都带着少说两位女眷,虽说还是盛夏,但夜风多少也有些凉意,有几位姑娘,实在是穿得单薄了些。
      傅汝卿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的人,见他依旧是言笑晏晏地同人寒暄,对那过于清凉的衣着恍如未见,心上竟不禁泛上一丝得意和满足,待她察觉到这不该有的情绪时,秦书文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好久不见,汝卿。”
      她回过神,看见眼前人墨瞳深邃,剑眉入鬓,一时未反应过来是谁,秦书文笑了笑,弯腰执起她的手在唇边靠了靠,道:
      “不会已经把我忘记了吧?”
      此刻傅汝卿已经在傅简压迫感十足的注视下彻底清醒,立刻扬起微笑:
      “如你所说,许久未见,是我的错,一下子没认出来。”顿了顿,诚心诚意地赞道:
      “变得有男子气概了。”
      他哈哈一笑:
      “难道从前就没有吗?”
      傅汝卿只是笑,转头看向他身边红衣黑发的女子:
      “李小姐。”
      那人亦微笑回应:
      “傅小姐,久违。”
      待他们进去后,傅汝卿才稍稍收起笑意,看向天边月色,薄雾稀疏下,朦胧不可见。
      世事无常,谁有能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李品茗会和秦书文在一起,他们之间,想必也是经历了几番磨折吧。
      她下意识地往身边人靠了靠,感到令人安心的温度,傅简伸过手来将她被风吹散的鬓发绾到耳后。
      “累了吗?”他低声问,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
      傅汝卿抬起头,与他目光相对:
      “不,一点也不累。”
      傅简笑,手掌在她脸颊处眷恋般地停留了一会:
      “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你进去招呼客人们吧。”
      傅汝卿不太情愿地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点头:
      “那你可要快一些。”
      他揉揉她的头发,几分怜惜:
      “进去吧。”

      宴厅里已是热闹非凡,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闲谈,见她过来了,都纷纷靠上来。
      “听闻傅小姐曾经去过英国?那里较之这里如何?”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她微微笑着,“常常下雨,人们都爱带着伞出门。”
      又转头看向另外一边:
      “张伯伯近来如何?上次托人带去的药可还成?”
      “哎,真是托了傅姑娘的福,利索多了,前几日还和我闺女上城里去了。”
      “傅小姐如此年轻,却已经是咱们江城的名人了,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哪里哪里,您实在过誉了。”
      ……
      待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傅汝卿忍不住往进场处望去,这寒暄套话说多了也烦闷,若是傅简在她也能轻松一些。
      只是他迟迟不来,她便有些着急,简单说了句“少陪了”便往外走。
      似乎能听见身后几人的窃窃私语,她权当未闻,推开门,夏风悠悠吹在脸上,带走几分热意,门前早已是空荡荡一片,再无人影,傅汝卿脚步一顿,听到细细的人声从拐角处传来。
      她轻轻走过去,靠在拐角处的围墙上,听到熟悉的女声。
      “……实在无颜再见老师您……那件事,还请忘记吧……若还有缘再见……”之后的声音太过细碎,傅汝卿也听不真切,只是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多情还是春庭月。
      她抬眼望了望天边,只觉月色更为朦胧了。
      傅简回到宴会的时候,傅汝卿已经站在了众人面前,她乌黑柔顺的头发被精致地绾起,镶嵌着诱人红色宝石的簪子流苏微晃,在灯光下耀眼刺目,玄色长裙衬托着她优雅的身姿,脚边绽开的裙摆自然洒脱,一如她本人。
      这身影再无法同她的母亲,亦或是任何一人重叠,成为他心上抹不去擦不掉的刻痕。
      “各位,今日的遇文宴,不问门第,不讲身份,来者皆是友,奉为座上宾,但求诸位不嫌,与汝卿一道谈天说地,话语古今……”
      她侃侃而谈,妙语连珠,傅简看到不少人脸上都有或多或少的讶异、称赞,不由微笑,本也该如此,他的卿卿,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说来羞愧,今日也是我二十五岁的生辰——”她话到此处突然停住,视线穿过人群牢牢地固定在傅简身上,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早就知道他站在那里一样。
      “这二十五年,我有一大半过得浑浑噩噩,畏首畏尾,是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让我知晓,愈是珍贵的东西,愈是艰难。”说到这里她玩笑一般眨了眨眼,俏皮地弯起嘴角:
      “但得到后,也愈是让人不可自拔。”
      人群中秦书文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她,眼中光影明灭一瞬,又迅速被掩盖住,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
      旁边的李品茗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傅汝卿忽然话头一转:
      “正因如此,我也不得不让自己更加配得上那件珍贵的事物。”
      傅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被这句话拨得心弦颤颤,甚至连手都不自觉地握成拳,她似乎只是简简单单的说笑,这其中确实独一无二的珍贵心意,珍贵到竟让他难以伸手去接过。
      “或许在这样的场合不该是讨论儿女私情的时候,只是汝卿觉得,既然各位都是尔斋常客,想必也都是见多识广的性情中人——”
      “傅汝卿已经决定不被世间婚姻所束缚,而是做一个自由的、独立的、完整的人,立足于黄土之上。”
      她话音刚落,整个大厅都陷入沉静,人们消化着方才听到的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互相看眼色:这时候,难道要说祝贺吗?
      “哈哈哈哈哈!”人群中竟有人率先笑出了声,傅汝卿微笑着看去,果然是孙士霖。
      “傅小姐果然是与众不同,连生日宴会都这么别出心裁,在下拜服,拜服啊!”
      静默被打破后,终于有人也回过神来纷纷开始附和,虽然对刚才一席发言半字不提,却也都用“傅小姐当真有趣”糊弄了过去。
      傅汝卿看着总算热闹起来的人群,暗暗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往傅简的方向看过去。
      他一手撑着桌角,似乎有些头疼地揉着额角,眼睛闭起来,看不清表情。
      傅汝卿赶忙走过去,趁着众人还暂时不敢凑上来同她说话,将他拉到角落处: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傅简放下搭在额上的手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似乎并不开心的模样。
      她有几分踌躇地咬着唇,正要开口,却忽然被他打断:
      “若是在这些人面前亲吻你,你说会怎么样?”
      傅汝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瞬间面红耳赤——
      在这么多人面前吻她?天呐,哪怕是想一想都觉得要窒息!
      可是傅简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在说胡话,他看着她,瞳仁深如幽潭。
      “所以,这就是你的感想,爸爸?”她好笑地替他将胸口衣服抚平,而后假装镇静地收回手。
      傅简凑到她耳边,气音诱人:
      “我快忍不住了,嗯?”
      他靠得实在太近,以至于她连耳朵都敏感得泛起红色,一直蔓延到脸颊边,灼灼如桃花。
      “你……”她忍不住抬手想推开他一点,却又迷迷糊糊地觉得何必推开呢,便软软地搭在他胸口,那姿势,像是缠绕,像是眷恋。
      傅简低声一笑,握住她的手贴在胸口:
      “想试试吗?”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傅简忽然一个用力将她往另一边一拉,途中怕她被裙子绊倒还扶了扶她的腰。傅汝卿差点尖叫出声,惊魂未定地被他稳稳带到跟前,才发现他们在通往另一个地方的走廊,大厅的灯光从转角处落在他们脚边,两人隐在阴影之中,细细密密地贴合着。
      傅简的唇就停在她唇边,要触不触,似吻非吻,她忍不住呼吸急促,却还是压抑着,眼神闪烁:
      “会被发现的吧……”
      她说话时发丝撩动,拨得他意乱情迷,终于忍到极限,衔住她的嘴唇毫不掩饰地深吻。
      有时傅汝卿也会异想天开地想将与他的爱恋公之于众,但也仅仅将其停留在脑中,她骨子里还是懦弱的,只会偶尔拿出点面对世俗胆量,索性这些胆气都花在了傅简身上,不算浪费。
      然而眼下,只要有人从这里经过,看上一眼,他们的关系就会被摊开在世人眼里,他们此刻那么的亲密,像是要贴到一起,傅简的舌头勾引着她,鼻息萦乱,手指在她身上四处撩动,那指尖划过的地方带起一片颤栗。傅汝卿撑不住了,身子软软地往下滑,被傅简牢牢扣在怀里,越吻越深,几乎要将她拆吞入腹。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傅汝卿昏头昏脑地想,突然感到大腿凉意,傅简的手探下,在她腿间抚摸游走,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贴近自己,嘴里含糊道:
      “回、回去再……呀!”
      傅简坏心眼儿地用指尖挠了她腰一下。
      他怎么能这样……
      走廊外似乎有人的脚步声,傅汝卿一顿,傅简立刻一把将她扣进怀里。
      秦书文撑着墙出现在拐角处,将拥着的两人上下打量,傅汝卿被男人挡得严严实实,露出半截泛红的脖颈。
      他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大家伙儿找你呢,别在这儿磨蹭了。”
      说完和傅简对视一眼,甩甩手走了。
      傅汝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稍稍用力将他推开:
      “走啦走啦。”
      傅简低头,声音凉凉的:
      “就这么不乐意?”
      就算知道他没有真的不开心,傅汝卿还是咬着唇踮起脚在他耳边道:
      “回去……爸爸想怎么样都行。”
      离开时还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
      傅简玩味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面红耳赤,捂着脸先跑了。
      他悠哉地跟在身后,看她急匆匆地走进人群里,终于忍不住唇畔笑意。
      他们之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男女之情,父女之情,更重要的,还是自始至终都怀抱着感激对方的心情,才能这样以平等的姿态走到现在,傅简的接纳,傅汝卿的执着,都是看不见的红线将他们绑在一起——或许这世间果真有缘分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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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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