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年季

　　时间进入五月中旬，天气越发炎热，昼长夜短，操场上的同学步履匆匆赶往各处，傍晚微风习习，校园又恢复往常的热闹气氛。
　　“伍学长，孟学姐。”池锦瑟在操场上跑步，正好看到从教学楼出来的伍时贤和孟姝，她停下脚步打招呼。
　　“减肥？”孟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声音轻柔。
　　“马上就到运动会了，我报名了一万米长跑，笨鸟先飞。”池锦瑟笑着应道。
　　“学妹，上届运动会跑完一万米的女生……”孟姝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元气满满的池锦瑟，好感倍增。
　　“嗯。”池锦瑟有些不好意思，微低着头，“高一运动会前跑过一段时间，后来体育部的事多了，就偶尔跑一跑。”
　　“什么时间？”一直站在孟姝旁边默不作声的伍时贤突然开口，孟姝转头看向他，有些惊讶。
　　“一般都是晚自习期间。”惊讶之余，池锦瑟没作多想，如实回答。
　　“运动不要过度，把握好分寸。”伍时贤叮嘱了一句，牵着孟姝离开，孟姝转身冲她挥挥手，莞尔一笑。
　　“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伍时贤捕捉到孟姝的视线，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面色愉悦。
　　孟姝配合地点点头，没有开口。
　　伍时贤轻笑出声，明亮的月光和昏黄的灯光交相辉映，她抬头望着他，眉目如画。
　　“真好。”
　　“嗯？”
　　“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么问？”
　　孟姝静静地看着他，终于点头回应。
　　“高二有段时间，余笙总透过走廊的窗户看什么，一站就是好久，我多次询问无果，经过此番，结合他一直对池锦瑟的特别关心，我想原因正是起于很早之前。”
　　“夏洛克·福尔摩贤？”
　　“走，这个点水房有热水。”
　　见孟姝一脸不解，他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热水袋，上面的包装还未拆。
　　“你去超市就是为了买这个？”刚才伍时贤让她坐在长椅上等他，原来如此，校园里的小超市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晚上还是有些凉。”伍时贤将热水袋灌满热水，有些烫手就没马上递给孟姝。
　　孟姝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可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不重合，她一直分得清。
　　运动会前两天，池锦瑟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在操场跑步，不小心崴了脚，脚背肿得挺高，校医生处理一番后包上纱布，说她没伤到骨头，但短时间内不能做剧烈运动，华念念等人劝她放弃这次比赛，她抿着嘴不吭声。
　　华念念知道池锦瑟对热爱的事情的执着，劝不动她只能另请高明。
　　余笙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从华念念过来告诉他池锦瑟的情况，他克制住立刻去找她的冲动，给她足够的时间自己冷静下来，终于熬到了放学，他急匆匆跑到池锦瑟的班级。
　　“我送她回去。”班级的同学走了大半，华念念和易茱扶着她起身，沐思遥拿着她的书包，余笙走上前来，蹲下身。
　　华念念和易茱立刻心领神会，将池锦瑟扶到余笙的背上，沐思遥将书包递给她，三人一溜烟地跑出班级。
　　这是第一次两人相见无话，正值放学时间，校园里人来人往，余笙背着她回公寓，步履缓慢，池锦瑟搂着他的脖子，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傍晚经常起风，吹起他的头发碰到她的脸，生出一丝痒意。
　　“学长。”池锦瑟伸手帮他理了理头发，轻声开口。
　　“嗯。”余笙声音低沉，池锦瑟知道他生气了。
　　“我饿了。”池锦瑟凑到他耳边，肚子十分配合地叫了起来。
　　“去食堂？”余笙暗暗责怪自己关心则乱，竟然直接送她回公寓。
　　“学长，去那棵树下。”
　　余笙顺着池锦瑟指的放下走去，把她放到长椅上，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我不挑食。”
　　池锦瑟笑意盈盈地看着余笙，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东西去了食堂。
　　池锦瑟看着包裹严密的脚踝出神，直到余笙唤她才回过神。
　　余笙将白色纸袋里的两个素馅包子、茶叶蛋和杯装的南瓜粥递给她，见她安静地吃着东西，心里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学长，你不饿吗？”池锦瑟注意到余笙两手空空，问道。
　　余笙伸手擦掉沾到池锦瑟嘴角的碎屑，眼神柔和地望着她。
　　“锦瑟，我知道你的坚持是因为热爱，但不理智的坚持会毁了你热爱的东西。如果你强撑着上场，不仅走不完全程，还会加重脚伤。”
　　池锦瑟安静地吃完东西，余笙背着她回了公寓，由于特殊情况，宿管阿姨特许他送她到寝室，又接过池锦瑟手里的东西和他们一同上了楼。
　　“明天早上我在楼下等你。”撂下一句话，余笙和宿管阿姨出了寝室。
　　2014年的夏季运动会终于来临，各项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工作人员除了学生会的成员，还有报名志愿者的学生，看台上加油声此起彼伏，百米跑、铅球、拔河等项目有序展开，让人激动不已。
　　高一高二的同学在赛场上尽显风采，高三年级在教室准备最后阶段的冲刺，不时从操场上传来加油声、欢呼声、呐喊声，反正在安静的教室格外清晰。
　　池锦瑟没能参加比赛，但也早早在班级区域找到绝佳的位置观看比赛，此时，正在进行女子三千米跑，华念念报名了这个项目，池锦瑟脚受伤只能坐着，旁边易茱和沐思遥站起来，三人挥着手里的充气塑料棒，喊着她的名字为她加油。
　　肖荆琦刚跑完男子1000米和男子4乘100米的比赛，回到班级位置休息，见前排几个女生喊得卖力，冲旁边的刘瑾瑜问道：“我刚才比赛的时候，她们这样了吗？”
　　刘瑾瑜稍显迟疑地点点头，先期是这样没错，可1000米最后一圈他被吴端反超，气氛就不那么热烈了，好在他是最里面的跑道，冲刺后几乎和吴端同时到达终点，说起来他们俩真是冤家，一直都有这种不谋而合的默契。
　　中午，余笙照常来接池锦瑟，把她送到公寓楼下，等华念念和易茱从食堂买饭回来，两人扶着她回了寝室，她照常挪到窗户前，拉起纱窗冲他挥手，这时他才会离开。
　　一个星期后，池锦瑟脚伤恢复了八成，能够自己走路了，表现得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兴奋，得空就拉着华念念她们出来散步。
　　正是这个时候，伍时贤突然来找池锦瑟，两人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后面隔着几米的距离摆放着多种体育器材，不时有同学往来。
　　“见过余笙做剧烈运动吗？”
　　池锦瑟面带不解地看向伍时贤，忽觉心里烦闷。
　　“他从初中开始就接受训练，都说无巧不成书，他参加的项目也是一万米。”
　　池锦瑟按照伍时贤的描述，想象余笙奔跑的样子，正和现在的形象不同，但她确信他一直是现在的形象，那些疯狂都是特别的热爱。
　　“高一时，他代表学校参加市运动会，最后冲刺时被旁边的选手撞倒，那种速度下，你应该知道结果会怎样，小腿骨折。”
　　池锦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五月的风迎面吹来，竟透着几缕寒意。
　　“他拒绝别人的搀扶，坚持走到终点才肯接受医治，以至于伤势加重。”
　　“余笙学长不能做剧烈运动？”池锦瑟终于开口，脑海中只剩下这种猜想。
　　伍时贤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本不该提起这件往事，池锦瑟这次受伤好像历史重演，他觉得这就是契机，她能打开余笙的心结。
　　“谢谢你，伍学长。”池锦瑟明白她想要的答案应该由余笙来说，他能跑却不能跑的答案。
　　伍时贤起身离开，池锦瑟凝视着他的背影，他将这件事告诉她，该是怎样的一种信任和拜托。
　　距离放学铃声响起二十分钟前，叶尧放下笔，翻到第一页开始检查细节，确定没什么问题将笔记和另外四本一起装进书包。
　　晚自习开始前，叶尧来找余笙，碰巧秦肆也在这里，三人站在五楼的一个窗户前，窗台上摞着厚厚的笔记。
　　“相比这里，图书馆的氛围更适合复习。”从月初开始，高三的同学被允许自主复习，可以不上晚自习，叶尧环视一圈，留在教室的人也不少。
　　“嗯。”余笙轻声笑了笑，应道，后看向秦肆，他安静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学长，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怎么办？”秦肆望着窗外，悠悠开口。
　　“有些事情不是理智思考就能解决的，索性抛开答案，用心去感受。”余笙若有所思地看着秦肆，能让他手足无措的事情真是屈指可数，“人偶尔都有被动的时候，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却思索许久，不如顺其自然，不妄加揣测，不逃避，当你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心中就会有答案。”
　　叶尧在一旁默不作声，秦肆刚才的问题也困扰他很长时间，余笙的一番话让他茅塞顿开。
　　余笙看着秦肆和叶尧，欣慰地笑了笑，他们终于意识到生活中还有很多不可预测的事情。
　　“他们来干嘛？”秦肆和叶尧刚离开，伍时贤从侧面楼梯走过来。
　　余笙拍了拍窗台上的笔记本，示意他。
　　“这是什么？”
　　“给你的。”
　　余笙嘴角微扬，不顾在原地一脸不解的伍时贤，回了班级。
　　伍时贤暼了一眼他的背影，顺手拿起一本笔记翻开，上面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和公式，瞬间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靠！”
　　周六，孟姝准备回家取些东西，高考之前她打算一直留在学校，十点多伍时贤送她到家后离开。进了房间，她端坐在书桌前，无意地看了看周围，放在角落的整理箱引起她的注意。
　　她清楚地记得箱子里封存的多是一些现下用不上的东西，她蹲在箱子旁边，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于鼻间，这是她做的香包，用自己养的茉莉花瓣，从采摘到晒干颇为精细。
　　箱子最上面是一本黑色封面的手账，高一时刮起的手账风，她难得感兴趣买了一本，没过多久就被搁置在一旁，每次从箱子取或者放东西，她都习惯地将它放在最上面。旁边是同样颜色的保温瓶，开学初放进去的。
　　保温瓶看上去和新的没什么区别，已经用了两年，更多时候它都处于漂流的状态。孟姝进厨房烧好热水，拧开盖子正在倒水的时候手机响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客厅，不料水偏离瓶口洒在她手背上，突如其来的刺痛使她松开手，保温瓶掉在地板上，水溅到反方向，她不顾烫红的手，赶紧蹲下身捡起来，由于和地面的碰撞，一个类似盖子形状的东西从瓶底掉落，弹出一米多远。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遍后再无动静，孟姝盯着不远处的盖子，心跳不觉加快。
　　通体全黑的保温瓶在靠近瓶底两厘米出有一个银色的金属圈，孟姝一直以为是装饰品没有在意，原来它能拆卸下来，里面银色瓶底印着四个黑色小字，“岁月姝好 ”。
　　孟姝上网找到同款，向客服询问关于刻字的事情，客服回复说购买十个才可以刻字，她发了句“谢谢”退出界面。她拿起保温瓶，瓶身和地面碰撞留下一道划痕，她伸手顺着痕迹来回摩擦，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在瓶身，她舔了舔嘴角忽感一丝咸湿。
　　熟悉的铃声又响起，通过敞开的门声音格外清晰。
　　“到学校了？”
　　“没，正想寻个地方吃午饭。”
　　“嗯。”
　　“前面有家面包店，新鲜出炉的红豆面包，我给你送过去？”
　　伍时贤站在孟姝家公寓楼下，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笑着问道。
　　“我吃过了。”孟姝语气有些急切，“我还有事，学校见。”
　　伍时贤看着屏幕显示通话结束，眉头微蹙，抬头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小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黑板右上角的数字已经进入倒计时，每天下午，卷子一拨一拨发下来，同学们的紧张感在反反复复的测试中消失了大半。
　　高考前一天，晚上八点多，余笙放下书，由于明天高考，高一高二的同学放了假，操场上往来的人不多，他无意识地散步，直到看见昏黄路灯下一抹熟悉的身影，仿佛意料之中一般，他轻声笑了笑，快步走过去。
　　伍时贤看着他的身影在眼前越发清晰，没表现出惊讶，两人相视一笑。
　　“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余笙坐在伍时贤旁边，抬头望向天空，月亮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给黑夜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我一直好奇一个问题。”伍时贤注视着余笙的眼睛，表情严肃。
　　余笙先是惊讶后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为什么来五班？你不想在四班，还有一班、二班、三班……”伍时贤眉头微蹙，过去三年他问过许多遍，而他的答案辨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你记性真差，我记得我回答过很多次了。”余笙站起身背对着伍时贤，“不止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往后的许多年。”
　　余笙没有转身，冲伍时贤挥挥手，向公寓楼走去。
　　“一言为定。”伍时贤声音响亮，在空旷的操场显得格外厚重，他轻声笑了笑，快步追上他，皎洁的月光下，两人并肩前行，任月光将影子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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