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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方木在候机室呆呆坐着，她手中握着机票，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林秀。
“方木，你究竟想去哪里？”
“秀秀，你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子川，好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飞机在巨大的落地窗外无声起飞，她眼神迷茫地望着，“我不知道。”
等他想明白吧。等他死了心吧。等他彻底放弃心中那没有一丝一毫希望，锥心蚀骨、注定暗无天日的执念吧。
可是要多久呢？
要多久呢……
“帮我好好照顾他。还有……”她静了一下，“帮我劝劝他。”她轻轻说，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她来到了Z市，这是一个不出名的三线城市，没什么有名的地方，但好在气候宜人，人口密度不大，生活节奏也不快，十分宜居。方木租了一个靠近西湖的单身公寓，拎包入住即可，一天奔波早就让她疲惫不堪，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一下躺倒在床上。
她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光线蓦然旋转开，在她眼中竟然出现了另一幅画面，巨大的水晶吊灯旋转盛开为一场绝美的梦境，她被他抱着不断旋转，不禁头晕目眩，她笑着哀求，“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
他笑了一声，将她放在钢琴上，双手撑在她的两边，望着她，眼神似乎喝醉了一般，“开心吗？”
她点头，四处打量道，“可是那么大的房子，就我们两个，不觉得有点浪费吗？”
苏子川摇了摇头，“完全不觉得。”
他将她有些凌乱的发捋在耳后，静静说，“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要你开心。
方木如今躺在异地的床上，她望着那顶略显黯淡的吊灯，不觉内心凄然。
子川，我最大的开心就是你能幸福。
……
“让造型师快点，这边差不多了！”导演吩咐道，“唉，对了，立恩来了没？”
经纪人忙说，“来了来了，还在看剧本，那个，子川呢？”
导演往不远处示意，就看到苏子川坐在那，两个造型师还在他身边忙碌，经纪人忙去让立恩跟苏子川打个招呼，“他脾气不太好，你小心点。”经纪人在他耳边提醒，立恩似乎颇不在意，点了点头。
“子川，这是立恩。”经纪人笑呵呵说。
苏子川原本闭着眼睛，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嗯了一声，立恩笑着打招呼，“前辈好。”
苏子川点头，“剧本熟了吗？”
“嗯。”
“倒背如流？”
立恩听到一个成语，不禁有一丝困惑，然而想到了什么，忙点头，“嗯。”
苏子川淡淡哼了一声，“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
立恩笑了笑，“听懂了，木木教过我倒背如流的意思。”
苏子川眨了下眼睛，“木木？”
立恩点头，“对，就是你的姐姐，方木，她曾经是我的中文老师。可惜她现在走了，她教得很好，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苏方木原本是靠在椅背上的，听到他的话，不禁身体靠前，他似乎没听到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木木？”
立恩说，“是啊，我有时候这样喊她，我也喊过她小兔子，因为她长得像一只小兔子，她的眼睛是这个样子的。”说着他把自己的眼角向下一拉，笑道，“我跟她关系很好呢，她去了哪里你一定知道吧，她没告诉我。”
“关系好？我看未必，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哪里。”苏子川盯着他冷声说。
立恩皱眉，刚想说，经纪人见苏子川脸色似乎不太好，忙拉了下立恩的袖子，“子川，你先忙，我带立恩过去再准备准备，等一下就麻烦你了。”说完就拉立恩走了。
“你干什么？”立恩郁闷道。
经纪人说，“你没看出他心情不好吗？”
立恩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说话。
这次是他银幕初秀，他最近是公司颇为重视的新人，原本这个戏并没有他的份，但他形象良好，人气也是新一波出道的艺人中最高的，公司才在苏子川这部电影里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角色，如果表现的好，可能他以后就不仅以偶像歌手的身份活动了，而且这是电影不是电视剧，苏子川又是主演，这个起点又比同期的艺人高出许多，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立恩虽然觉得刚才和苏子川的对话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也没再细想，埋头准备等一下的戏。
这幕戏，子川扮演的盲人少爷因为要去找自己不小心掉落在地的戒指，差点滚下楼梯，立恩扮演的他的同学，见状忙阻止了他，却不慎自己滚下了楼梯。台词不多，却也不好演，导演为求真实，不愿意用替身，这对于新人的立恩，其实是个不小的挑战。相比较立恩，子川似乎就容易多了，再者他演戏多年，导演原本以为这一条不会耽误太长时间，除非立恩不行。然而，没有想到的是……
“卡！”
“卡！！”
“卡！！！”
三番几次，苏子川的扮演不是站位不对，就是表情不对，简直就像魂不在这里的一样，相反，立恩的表现倒没有让人失望，可是他滚了好几次，苏子川还迟迟不在状态，因为没有替身，立恩的脸上已经挂彩了。
“子川，你今天怎么了？”
苏子川没有说话，立恩坐在地上，刚才滚下来的时候，磕到下巴了，他疼的不禁龇牙咧嘴的，苏子川看着他，立恩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前辈？”
苏子川眼中尽是不屑和冰冷，“再来一遍吧。”
立恩豁然站起来，皱眉道，“你，前辈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苏子川走近一步，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我就是不喜欢你而已。”
立恩眼中蕴含怒意，“为什么？”
苏子川盯着他，“我的姐姐有没有教过你，在中国，学生是不可以这么亲昵地喊自己的老师的。”
“非常不尊重。”
说完，他就转过身对导演来了一句，“抱歉，这次一定可以。”
林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她黯然地低下眸子，拍戏到晚上才收工，苏子川在回来的车上一路无言，直到了家中，林秀见他进了家门，才转身离开，然而想到什么，她还是进了家门。
见她进来，苏子川微微一皱眉，“你怎么知道密码？”然而说完，他便想到了，“她告诉你的……”
他慢慢坐了下来，空旷的屋子，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他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面前的酒，林秀看到他的脚边还有几个空酒瓶，她说：“明天你还有戏，少喝点吧。”
苏子川给自己倒了一杯，“让我猜猜，她在临走前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林秀低下头，“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苏子川的眼眸一窒，然后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多事。”
林秀踌躇着，走近他说，“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这样对立恩。”
苏子川抬起眸子望了她。
“因为他对方木不错，也许有点喜欢方木。是不是？”
“……”
林秀苦笑，“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一旦有哪个男人对方木稍露好意，你就会这个样子。温尹，温寒，立恩……这些年来方木一直单身，其实也有你的原因，你对接近她的男人永远都满含敌意。”
苏子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样子你有话要跟我说。”
“这么多年，我在你们身边，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我都看在眼里。到了今天这个份上，你也该明白方木为什么离开你了！子川，你真的该死心了。”
苏子川摇了摇头，“她以为她的离开就可以让我死心，然后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切就可以过去一样。这些年看样子我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她真是天真。”
他突然望住林秀，眼中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灼热，“我为什么要死心？死心说的好像我原本可以得到什么似的。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因为我明明从一开始就什么都得不到。不是吗？”
林秀听到他这么平静地说着这样绝望的话，她突然心一痛，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你们有血缘关系，你们是姐弟啊！”
苏子川笑了一下，“姐弟？血缘……这么多年，我无数次问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感情，为什么我会爱上自己的亲姐姐……我曾经多么希望一切都是错觉，希望上帝劈下一道雷把我劈醒……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明白，没有为什么，没有错觉，没有选择。一切只有接受。”
“所以我接收。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苏子川眼神静静的，他缓缓地说，声音宛如一条黑暗的河流，“我接受一生，无妻无子，永远做她的弟弟，我接受，她逃避我拒绝我，永远无法如我这般爱我，我接受，上天对我的一切惩罚。”
“可是……”苏子川的眼眶渐渐泛红，“我却无法接受，她的心中有比我更重要的人。”
毕竟，爱都是自私的啊。
林秀听得心都要碎了，她眼中含泪，“也许会，也许不会吧，可是，她终有一天会爱上别人，即便你三番五次地阻挠，也没有办法！你们之间没有办法！你必须放手！必须接受这一点！”
苏子川静了片刻，淡淡一笑，“多么不公平啊，只有我，也许我的命真的有罪吧……”
温宅。
安静的房间，雪白的房间，好像一座被雪覆盖的寂静花园，温寒坐在熟睡的温天身边。他执着她的手，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脸恬静而凛冽，可惜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仿佛受过伤，就好像被上帝刺瞎了一般，于是再也看不到过去的那种光辉。
“天天，哥哥已经三十岁了。”
温天安静躺在床上，就像一朵零落的白百合，温寒只是静静说着，这么多年，这许多话，好的，坏的，喜的，悲的，他只能对她说，对沉睡的她说。
“天天，爸爸妈妈也没了，你如果想起来一定会大哭一场。今天李泽说妈妈书房的地毯已经太破了，不得已我让他换了……这个家已经不是过去的家了，太多年过去了，所以还是什么都忘了好……其实我有的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白色窗纱无声飘动，像一个悲伤的精灵，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他拿起来，手指缓缓滑过屏幕上的名字。
方木侧躺在床上，她望着已经发出去的信息，她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似乎有点期待，又希望他不要看到，不要回复。她索性坐了起来，风吹进屋里，她闭上眼睛，她住的这里远离市中心，所以格外安静，她的心也渐渐变得宁静。
上帝，我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打算来揣测你的用意，可是我希望我的离开可以让一切都画下句号，可以让一切都回到过去。我不过是想让我和子川过上最平静普通的生活，这难道也是奢望吗？他小的时候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不过是想让他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这难道也不可以吗？他无论怎样，也不该因我而声败名裂，一无所有啊！
这样想着，苏方木睁开了眼睛。她望着一片湖水，浩渺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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