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

　　十一月初八是个好日子，王翠花穿的很是喜庆，把自己心爱的赤金嵌玛瑙牡丹簪都戴上了。聘礼上系着大红的彩带，她清点好聘礼的数量，满意的让人抬走去白家。徐长松眼巴巴的看着娘离开，这些事情只能长辈出面，婆家小辈去了是很没礼数的。王翠花是赶在晚饭前回来的，笑容满面。

　　终于解决了今年的大事，接下来就是要准备年货了。家里有些成算的妇人都会提前准备好新年所需的各色物品。
　　这是为什么呢？每到年前，饶是再便宜的东西都会升价，比平常贵上二三倍都是有的。
　　有徐氏坐镇，王翠花可不会吃这个亏，带着全家除了添福添寿一起去赶集。家里是有板车的，翻出来让徐山和徐长柏这两个大男人推着，酱油瓶、醋瓶、盐罐等各种空的瓶瓶罐罐用竹筐装着放在上面，还有几条洗的干干净净的面口袋。

　　来到市集上，徐长松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西面的街上棺材铺香烛铺纸紮舖等前围着不少妇人在挑选供奉在祖宗牌位前的各色香烛纸钱。东头的街上更加热闹，酒楼酒馆食肆糕点铺，街道两边还有各个支起的小摊位，除了几个正经的摊位用竹竿扯块油布搭起棚子，其余的不是一个简陋的板车，就是直接在地上铺个麻袋粗布，摆满了各种吃食顽器小玩意。
　　徐长柏笑着给徐长松指着一拐角处：“那就是我做事的地方，云来酒楼。”徐长松伸长脖子去看，不过三层的木式建筑，在这小地方是很难得的，大门处有两个戴着包巾的男人在招徕客人，想来是堂倌。
　　王翠花眼睛都没瞟一眼，直接穿过街道往南走。这里比前面更热闹，各种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再看铺面上摆放的东西，菜蔬瓜果，鲜鱼海味，鸡鸭蛋类，还有卖各种带壳不带壳的干果干货，用竹或木的条子编成的篮子筐子等手艺品，间或有几个支起的早点摊子。

　　王翠花先去了一处猪肉铺子，见了老板问道：“老张，生意兴隆。你过几日可有空闲，去帮我宰了家里那头黑猪？”老张道：“自是有空，过几日挑了东西就去。”
　　王翠花笑道：“那可好。那五花肉给我包上四斤，板油也给我挑一块大的。”
　　“好咧。”老张利索的的切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和板油一起过称，“五花肉三十二文一斤，四斤一共一百二十八文，板油四十八文一斤，这里十斤一两给你抹掉一两，一共四百八十文，承惠六百零八文。”王翠花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串钱数出来给他，让徐山接了用荷叶包好的猪肉。
　　王翠花的下一个目标是干货铺子，捡着好的小米、黄米、江米、红枣、枸杞、菱角米、甜栗子、红豆、薏米、杏仁、花生、榛穣、松子、桂圆干、荔枝干等挑上五斤或十斤不等的数量，还有过年必不可少的瑶柱、干贝、鱿鱼干、海螺肉干、虾米、蛤蜊干等，这些东西是熬汤做粥的上好材料。
　　王翠花买干货不时地往嘴里挑一个尝尝晒的好不好，偶尔也往孩子嘴里塞，徐长松吃不完就往荷包里放，几个铺子逛下去就攒了小半个荷包。

　　徐氏也没闲着，酱油和醋什么的调料让长梅和长桂去排队打，她自己抱着两个盐罐子去买盐，平民百姓是吃不起细盐的，徐氏找人买了一百斤粗盐和几块盐卤，徐家日常打猎对盐的消耗量还是很高的。
　　徐氏算着要买的调料，去了杂货铺子挑了白糖、花椒、八角、桂皮等，又要了五十斤红糖让店铺掌柜按两斤的分开包上，见里头的果子不错，捡好的带叶大桔、橘子等各自包上十斤，还有两包蜡烛。
　　掌柜笑着打算盘道：“白糖二百一十八文，花椒六十二文，八角五十七文，桂皮七十三文……红糖一千二百五十文，大桔十斤六十文，甜橘十斤七十文，蜡烛两包一百七十八文，老夫人，承惠四千六百二十八文。”
　　跟掌柜的讨价还价抹了零头还让他送了两个篮子、四朵绢花，掌柜没想到来了个厉害的老婆子，嘴皮子一张一合利索的让他想不送都不行，只好给她。

　　日上正中时，徐氏和王翠花终于汇合了。徐氏翻翻东西，道：“香烛和纸钱还没买，还少了糯米粉、挂面、酒药，还有对联，观音童子和门神也要请一对。”
　　王翠花道：“我前些日子在棉花李那里买了四十斤棉花，请他给大柏弹两床新铺盖，午后去把弹好的棉花拿回来。剩下的给他做两身棉袄，给您和他爹也做两身，松子还得长个子，衣服不禁放，只做一身。我和桂花梅花她们也只做一身。”
　　徐氏道：“那待会儿再去扯几丈布。大山和大柏先把刚才买的东西都送回去，最后去牙行看看有没有好炭。”
　　徐山道：“娘，先把饭吃了吧，吃完我和大柏再回去。”
　　徐氏看看日头，道：“是了，都这个时辰。找个地方吃饭歇歇脚吧。”
　　徐长柏道：“那就去云来酒楼吧，让我孝敬孝敬奶。”

　　一行人步行到了云来酒楼，酒楼的生意极好，人来人往，他们站在门口不远处，徐氏见没有空桌想换个地方。徐长柏笑着说：“没事，里面有留给熟人的桌子，我跟掌柜说一声就好。”
　　果然，徐长柏进去跟人打了声招呼，一个堂倌就把他们给迎进去，板车放在一旁的空地边上，花两个铜板托人看着。
　　徐长柏熟门熟路的点菜：“要一只白切鸡，桂花炒鱼肚，蜜汁叉烧，油泡虾仁，肉末茄子，梅菜扣肉，素炒油麦菜，汤要百合蜜枣猪肺汤。再要两样点心，马蹄糕和桂花糕。”
　　一时菜被堂倌端上来，共有四个大碗，四碟菜，四碟点心，一盆汤，一盆干蒸米饭。除了徐长柏点的那几道菜，还多了一样菜和两样点心。
　　堂倌道：“徐账房，掌柜见您带着一家人来，给您送了一道醋溜鱼片，是灶里大厨的手艺，还有一样金丝烧麦，一样泡椒凤爪，见您点的都是甜口的点心，给您的家人添两道咸口的尝个鲜。”
　　徐长柏笑道：“掌柜太客气了，我不过带着家里人过来歇个脚，竟想的比我还周到，等会我下去道谢。”堂倌笑嘻嘻道：“小的会和掌柜转告的，您和老爷夫人小姐少爷几位就先吃着。”
　　徐山笑道：“看来大柏在这里干的还不错。我以往过来可没有这个面子。”
　　徐氏道：“我孙子当然是一等一的，还用你说。”
　　徐氏先挟了一块茄子，其他人才下筷。徐长松直接朝白切鸡下筷子，挟了一块蘸了蒜蓉咬下去，嫩黄的鸡皮充满弹性，白生生还带着丝血丝的嫩滑鸡肉配着蒜蓉的微辣，甘甜清爽又有冲劲。鱼肚本身带着腥味，用桂花却中和了那股子腥味，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鱼肚的鲜美滋味。蜜汁叉烧带着果香，应是用果木烘烤，甜而不腻，微微的焦香却更诱人。虾仁口感软软的，鲜美酥香，虽过了油但一点也不腻，徐氏还多吃了几口。肉末茄子烧的恰到好处，很好下饭。梅菜扣肉梅菜在碗底，肉被切成一指厚的肉片整齐的码在上面，肥肉的油都被烧了出来，咬下去满口喷香。醋溜鱼片酸酸的很开胃。撇去前面那些肉菜，素炒油麦菜清爽可口，吃两口青菜正好清清肠胃。
　　徐长柏殷勤地给徐氏舀了一碗汤，道：“奶，喝这个，看看喜不喜欢。里面放了百合、杏仁、蜜枣和猪肺，最是滋阴润肺，现在天气干燥，这个汤正好。”
　　徐氏尝了一口：“不甜不腻刚刚好，家里也有这么些东西，回家也煲这个汤去。”
　　最后的四道点心，马蹄糕清凉爽口，桂花糕清香，金丝烧麦皮薄汁多，泡椒凤爪微辣。徐氏只吃了一块马蹄糕就放下了，徐长松对点心也不敢兴趣，啃完一只凤爪才放下筷子，王翠花和长梅长桂倒是爱吃，只可惜胃口太小，吃不下。剩下的菜全都被徐山和徐长柏两个包圆了。
　　徐氏道：“好多年没来这吃顿饭，味道还是一样的好。”
　　徐长柏打了个嗝儿，道：“现在没赶上捞鲈鱼的时候，麒麟鲈鱼才是酒楼最负盛名的招牌菜。明年孙儿再带奶来尝尝。”
　　徐氏笑道：“好，让奶也享享孙子的孝顺。”

　　王翠花还没买齐东西，但板车上也已经塞不下更多，所以徐氏在又买了一袋香烛纸钱后，让徐山和徐长柏先把东西运回去。徐氏带着王翠花几个人去绣庄里看看布料。徐长松对穿什么衣服无所谓，对此不发一言。
　　棉袄要费的布料比之前做夏衣要多多了。王翠花心疼的挑了两匹靛蓝色毛青布，一匹茶色细棉布，一匹丁香色细棉布，两块银红的素绢。
　　徐氏道：“别净挑棉布，我记得家里银钱还是有富余的，挑几匹绸缎做衣裳，年后可别在亲家年前丢了面子。”
　　王翠花想起下聘那天亲家母的确穿了一身的绸缎衣裳，如果不是聘礼抢了眼，又有那根金簪，她就被比下去了，那她还怎么让媳妇在她面前立规矩，道：“娘说的是，是我想差了。”
　　让秋娘给她拿出绸缎，王翠花又挑了两匹海棠红暗花绸缎，两匹桃红色杭绸，两匹雪青色杭绸，一匹石青色湖绸。
　　徐氏指着那两匹海棠红暗花绸缎皱眉：“这颜色太娇艳，我都一把年纪了，哪还能穿这种颜色。”王翠花赶紧换了一匹绛紫的，问：“怪我，怪我，只想着正月要穿的鲜艳。娘，这个呢？可还使得？”徐氏点头。
　　王翠花让秋娘把她挑的布匹绸缎都包起来，长梅拉着她的衣摆，低声道：“娘，我想挑些碎布和绣线。”
　　长梅的绣工自是不错的，女儿很能拿的出手，王翠花也愿意宠着她。问秋娘：“可还有零碎的布头？给我姑娘做几朵绢花戴。”
　　秋娘刚做了她一笔大生意，笑道：“有哩。刚攒下一筐，我去拿出来。”绸缎庄子里的碎布头从不愁销路，多的是精打细算的妇人来要，用来做鞋面，做绢花，或是练练手艺，都是好的。
　　绸缎庄子里的布匹一般都是散着卖，到最后极容易留下一些零碎的尺头，但是用来做衣服却是不够的，只能当碎布头来折价卖。
　　王翠花见筐里还是满满的，没被人挑过，眼睛一亮，让长梅和长桂赶紧挑。长梅抿嘴一笑，长桂也兴致勃勃的在筐里翻捡。长梅专捡那些颜色素净的棉布，长桂挑的都是松花、丁香、鹅黄、橘红等娇艳色彩的绸布。
　　挑完后让秋娘去称重，秋娘笑道：“也没多少，给你当个添头。有空多来看看。”
　　王翠花听了神色不变，挑了
　　两套各色彩色丝线。家里有的是棉线，倒是没有丝线。
　　秋娘道：“一共十五两六钱四分银子。徐夫人是我这的常客，抹掉零头，你只给我十五两六钱银子就好。”

　　等徐山和徐长柏再来的时候，继续充当苦力把一百斤黑炭、十余匹布料、四十斤的棉花、之前漏下的半口袋糯米粉和挂面，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搬上板车。路上也有同村的人想把东西托他们带回去，可见板车上满载的各色物品，终究还是没有厚着脸皮去求。
　　徐氏和王翠花和来时一样，带着一家子满载而归。
　　徐长松牵着大姐的手，看着被累成狗、在这冬天也出了一身汗的爹和大哥，在心里感叹：女人的购买欲，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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