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这酒确实是烈，阮霁又是第一次喝这酒，才咕嘟咕嘟喝下几口，不久脸颊竟已染上微红。
　　“好了！”
　　阮霁猝不及防间江九秋忽然抬起了头，自己不加掩饰看他的眼神一时来不及收束。
　　江九秋却沉意在他还不容易剥好的螃蟹上，眼神明亮，嘴角眼底都带着淡淡得意的笑意，边把奋战了半天的盘子往阮霁身前推边支吾的说：
　　“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剥螃蟹……自己吃随便啃了就吃了……不知道剥的好不好…你别嫌弃……”
　　阮霁不知道他埋头半天竟是给自己剥的，自己刚才还那么“诅咒”他……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噬咬着，痒痒的，又缓缓而浓郁的升起了难言的感动。
　　“我小时候就爱吃螃蟹，那时我和爷爷生活清贫……爷爷就亲自下河为我捉。上一次有人为我剥蟹，还是我小时候爷爷在时……”
　　阮霁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才会和江九秋说这些话。眼神凝着那盘剥好的蟹肉，在心里强烈的告诉自己不要这么脆弱矫情。
　　江九秋看眼前之人眸底晶亮却又使劲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样子，心里真如被绞了一下一般：
　　“……我竟这都能惹你伤心……”
　　移近凳子，手随便在衣服上蹭了几下摸上眼前人的脸，温热的掌心一触上来，阮霁不知为何就彻底忍不住眼泪了，自己何时竟这么脆弱了，这根本不像他了啊。
　　“乖，乖……”
　　江九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不知该如何安抚，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会安抚别人的人。只能右手搭上阮霁的肩，往自己这边揽，左手不断的在他脸上温柔的为他拭泪：
　　“乖……我在这儿呢，啊……”
　　看阮霁不听他的话，反而把脸埋向他的肩里蹭蹭眼泪鼻涕，江九秋没奈何又心下早被他哭的一片柔软的摸了摸他的头：
　　“哎，你可真是个小哭包。”
　　“你才是哭包呢。”
　　声音呜呜的，被衣物压收的有些听不清，
　　“那天…我去找你，箭好痛啊，面具是你……”
　　声音含混，语句杂乱，但江九秋却懂了，并且心里仿佛被沉钝一击，抚摸着阮霁的脑袋的动作更加温柔：
　　“……你上次该早告诉我。”
　　话刚说完，肩上的人却呜呜的有了更大的反应。
　　“好、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倒是那般相信我。……让你受委屈了。”
　　江九秋心里有些发笑着摇摇头，今日真是栽在他手上了。
　　忽然，肩上那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抬了头，眼睛晶莹莹的仿佛会流动的宝石，语气有些急切：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上次在寨里，我好像看你胳膊受伤了。”
　　江九秋闻言，立马反应过来捂住被阮霁埋肩的那只胳膊，表情一脸痛苦扭曲：“哦哟！”
　　阮霁侧眼看他这个样子，横起肘一下向江九秋的胳膊撞去，不过也没敢太用力。
　　江九秋收了做作的表情，正色安慰阮霁的担心道：
　　“早没事了。我们走江湖的，身上早就……”
　　忽然住口看了看阮霁的眼色，
　　“……我身子骨硬着呢，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承蒙大侠您的搭救，在下真是无以为报。”
　　赶紧找机会转移话题，趁话风把那盘蟹肉又推到了阮霁眼前：
　　“一盘蟹肉聊表谢意。我辛辛苦苦剥的，你不尝尝？”
　　阮霁在江九秋的那侧袖子上寻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把眼泪和鼻涕擦干净了。稳了稳心神，正身重新坐直了，恢复了一脸的云淡风轻，好像刚才哭成那样子的人不是他似的。
　　江九秋全程看着他，嘴角一直没弯下来过。
　　阮霁把那人努力的成果放进嘴里，虽然是凉的，但腥甜的鲜味依然在口腔里肆意弥漫开来，细嚼了好几下才吞咽下去，张口嘴上说的却是：
　　“你剥的真是又丑又浪费，你看好，我教你。”
　　说完拿起一只蟹，江九秋也跟着拿起一只，阮霁做一步，他学着做一步，阮霁还时不时对他进行手把手更正教学。
　　剥完后，江九秋的蟹只模仿到七八分，阮霁将自己剥的蟹肉给了江九秋。
　　虽然自己的卖相丑，但放入口中都一样，江九秋也不怕献丑将自己的学习之作献给了阮霁。
　　除了这只蟹以外，江九秋此夜再未让阮霁碰过任何一只整蟹。
　　烛火快要燃尽了，桌面上蟹壳也已铺堆的到处都是，二人今夜喝的尽兴，唯一美中不足是酒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味道了。
　　月已过中天，江九秋看看半歪倒在自己身上之人，他还勉强能支撑住，不过阮霁却已然脸被醺染的一片潮红，眼睛眯着，看起来有些困了。
　　他这几日车马劳顿，很累的吧，江九秋心想，自己还这么“剥夺”他的睡眠。
　　“你若困了到床上去睡吧，我也该走了。”
　　江九秋声音温柔的在阮霁耳边低低的说。
　　阮霁眨了几下困倦的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未答他的话，反而用胳膊攀上了江九秋的肩膀，整个人都靠在了江九秋的怀里，小声呜咽道：
　　“我都没敢问你安顿在了哪里……”
　　江九秋怕他靠不稳歪倒在地上，手扶上他的后背，一贴上去，掌心和耳廓都开始不受控制的火热的发烫。
　　“万一你又说我是在打探你贼窝周边的地形……”
　　声音越到后来越委屈的带点小啜泣。
　　江九秋闻言心里一绞，双手握住阮霁的肩分开一些距离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只见寸尺之间的人瘪着嘴，潮红的脸还有点鼓鼓的，眼睛仿佛小狗一样晶亮单纯。
　　江九秋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未等自己反应过来，他已然凑身吻了上去。
　　十分轻柔的触感，仿佛是云彩，自己此刻也正飘在云端，而又绵密甜润，仿佛是花瓣，却是有温度的，那是那人最直接的温度，在与自己的温度相交换，他带着酒味热烫的鼻息喷打在自己的鼻尖……
　　世界上仿佛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在这样的混沌虚无里。
　　江九秋觉得自己不想放手了，这样的贪恋竟仿佛泥淖，将自己牢牢深陷，甚至，还不够，远远不够，他感觉自己想把眼前之人生吞活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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