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猎人

　　黑色的桑塔纳亮着警灯缓缓驶入车祸现场，四周早已拉起了警戒线，将看热闹的群众隔离在五米开外的地方。
　　林胜楠和周浩走下车，不远处已经有人迎了上来。
　　“您是市局的林队吗？我是交通队的余辉，叫我小余就行！”那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他呼吸很急，语速很快，脸上都是汗，声音嘶哑，像是好不容易才从混乱里脱身出来。
　　“对！是我，这是我的同事周浩！”林胜楠对他出示了证件说：“现在什么情况？”
　　“很不好！”余辉摸着头上的汗说：“翻了七八辆车，有一辆大卡，还有一辆大巴。卡车把街角的店铺撞了，而大巴车油箱漏了，又遇到明火，所以爆炸了。目前找到十具尸体，还有多少受伤的人暂时没统计出来，已经送去附近的医院了。我在交警队也没几年，但是老人们都说，近二十多年都没遇到过这么惨的事故了！”
　　“嗯！”林胜楠紧皱眉头，环顾了四周的撞毁的车辆和烧成黑炭的残骸，对余辉说：“找到事故原因了吗？肇事的司机还在吗？”
　　“根据目击者说，初步判断是一个小车司机车辆失控，撞上了大卡车，随后卡车避让不及又引起了后面一连串碰撞。”
　　“那么……”林胜楠犹豫了一下，从手机里挑出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像是某个视频的截图递给余辉问：“你看看这个，群众举报说有精神病患者袭击车辆司机。你们有发现这个人的尸体吗？”
　　“ 精神病患者？”余辉愣了，盯着照片看了又看说：“目前没有发现。但是大巴里有几具尸体因为严重烧毁，所以不做尸检没法判断。”
　　“大巴车里有几个人？”林胜楠溫。
　　“两具，一个是司机，另一个在车中间的位置，看样子像某个工厂的厂车，这个时间应该是送完人回去的。”
　　“嗯！谢谢，有新情况，麻烦通知我！”林胜楠说。
　　“明白！”余辉说完又投入到队友们的忙碌中去。
　　此时已经接近深夜十点，本该清闲安静的旧城街道此时灯火通明，十多辆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将这个十字路口围得水泄不通。林胜楠在原地踱了几步，对周浩说：“看出什么没有？”
　　周浩从下车起就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焦黑的残骸观察，听到林胜楠问，便摇摇头说：“目前看不出，林队，烧的太彻底，而且伤者又多，血迹也排不上用场，如果要一个一个甄别，恐怕至少要一个星期。”
　　林胜楠又拿起手机，打开自己邮箱收到的视频，对着看了半天说：“从周围建筑判断，好像就是在那边。”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烧的最厉害的废墟说：“就是大巴车那里，小周，咱们过去看看。”
　　“好！林队！”周浩跟着他走过去。
　　林胜楠仔细翻照废墟里的蛛丝马迹，却没有发现，夜幕掩饰下，高置于电线杆上的摄像头悄悄掉转了方向正对着他照了过来。
　　陈方渐冷冷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图像，对杵在旁边一边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瑟瑟发抖，穿着白色大褂的肥胖中年人说：“因为你的实验品偷偷跑了，现在半个城市都被惊动了，条子也找上门，徐工你打算怎么和我交代？”
　　中年胖子用手帕擦了擦他红润而微秃的脑袋，哆哆嗦嗦说：“陈总，不……真不能怪我……是样本......样本不稳定，不受控制……那个试验品注射了最新的NZ9号以后一直都在昏迷，我们就……就疏忽了，谁知道，今天晚上他突然自己打开笼子跑了！”
　　“放屁！”陈方渐恶狠狠的说：“我把你从沙漠的监狱捞出来，让你继续搞研究，这些年你浪费了公司多少钱？究竟做出来什么东西？样本不稳定？废话！稳定我要你何用？如果你做不到，趁早告诉我，我立马叫人把你这头蠢猪送回去吃牢饭！”
　　“不！不！不要！”胖子脚下一软立刻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陈、陈总，不是我做不到，实在是......这东西的和其他病毒不同，进入人体细胞后会自己变异，它毫无规律可言，就像高级生物有自己的思维一样……”
　　“够了！”陈方渐厌恶的吼道：“那些屁话我不要听！我就问你一句，还能不能搞？”
　　“能！能！我能！”胖子面红耳赤的说：“其实，实验室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我们几乎可以控制’幻星’了，只要在做更多的实验的话……”他眯起鼠眼偷偷看老板的脸色。
　　“实验品没有问题！” 陈方渐的脸色阴云密布道：“徐工！董事会给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过两日他们还会派自己找的人过来！我警告你，如果到时候还没有进展，董事会要撤掉所有的资金，我倒台第一个就是撕了你！
　　“是！是！我明白！”胖子红着脸不停的搓手。
　　“还不快滚！”陈方渐蹬了他一眼喝斥道：“记住！今天的事情如果再发生，我就剁了你的左手喂狗！”
　　被叫做徐工的胖子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陈方渐揉了揉眉心，端起手边的水杯猛灌了几大口水。他没有关掉监视器，而是按了倒退键，定格到了一个时间后，看了好一会才对着角落说：“昆，是不是这个人？”
　　房间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人，一身黑衣，脸色带着宽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面孔。他之前站在陈方渐宽大的书房角落里，身体几乎融入了阴影中，如果不是陈方渐叫他，旁人根本无法发现房间还有这样一个人。
　　昆走到监视器屏幕前，看了一眼画面。只见高分辨率的摄像头居高临下拍摄到一辆翻到的小车轿车后藏着一个手持微型手／枪的人。此人藏的位置刚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摄像头。
　　昆点点头。宽大的口罩里发出类似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说：“是！那时，他朝我们的人开枪，伤了一个人胳膊。”
　　“看清楚样子了吗？”陈方渐按下播放键，画面显示神秘人伸出手一枪击中了一个人的胳膊。“
　　“看不清，而且我听脚步，觉得不止一个人！”昆嘶哑的声音回答。
　　“哦？”陈方渐诧异的看向他说：“会不会k集tuan派来的人，有意破坏我们的试验？”
　　昆沉默的摇头，宽大的口罩遮住了他大半表情，只露出死鱼般阴气沉沉的眼睛。
　　“我认为不是职业的，如果对方是k集tuan派出的人，火力会更强。”
　　“嗯，”陈方渐若有所思的点头说：“自从罗德森在香港被谋杀后，新线公司就被迫搬到了中国，虽然过了这么久，我始终觉得背后有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我，从昨晚到今晚，有人两次朝那些东西开枪，现在他终于要露头了！”
　　“你有调查的范围吗？陈？”昆问。
　　陈方渐反反复复的播放着那一小段视频，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摇头说：“想我死的人很多，但是......没有这么胆小如鼠只敢偷偷摸摸的人。不过胆子大的那些......”他顿了顿，对着昆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说：“都去见上帝了！”
　　昆的宽大的口罩动了动，眼睛微微弯起，似乎和陈方渐一样露出笑容，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冷漠，他盯着屏幕说：“我已经让人去查，我有种预感，这次事情很可能是个偶然。”
　　“什么意思？”陈方渐背起手，将脚放在桌上问。
　　“这次试验品逃走是个偶然，谁也没有事先预知过。”昆沉声说：“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无法预先知道试验品究竟出现在哪里，那么对方怎么会知道？”
　　“嗯.....”陈方渐点点头说：“继续！”
　　“可是，他却在第一时间，几乎和我们同时出现在现场，那么只有三种解释：要么他一直跟踪试验品，要么他一直在监视我们，或者碰巧就在附近。
　　”第一种，不太可能！“陈方渐说：“否则他可能早就阻止试验品袭击车辆。如果是第二种，叫梅克斯重新检测集团里所有人的通讯设备和电子设备。第三种的可能性，你有多大把握？”
　　“梅克斯已经在检查了。”男人继续说：“对于第三种可能性，我也查询过，那条街道叫做升华路，是这个城市的老街道，都是一些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居民小区，事故发生的时间是晚上的七时三刻。这个时间点在那种地方出现的，很大概率是住在附近的人。”昆慢条斯理的说。
　　“哦？住在附近？”陈方渐眼前一亮，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说：“王老九承认把‘幻星’当作迷幻剂卖给红灯区的人，好在被我阻止了，不过中奖的那个蠢货也莫名其妙被人干掉了。不到48小时两个都被盯上了，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可以调查。不过那地段人口密集，外来人口也多，所以查起来可能需要时间。”昆说。
　　“我有的是时间。”陈方渐说：“先让他们查附近三公里范围内最近四年里搬进去的人，就是和集团差不多时间进入S市的。”
　　“我明白！”昆点点头，然后死鱼般的眼睛突然看向陈方渐。
　　“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昆。”陈方渐揉了揉太阳穴。
　　“陈，你真的相信’幻星’可以成功？”昆说。
　　“嘿嘿！”陈方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说：“这话如果其他人问，或许我会轰掉他们的脑袋，可是你，昆，我愿意解释一次。”
　　说着，他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在文件夹深处找到几张图片。
　　“你瞧！”陈方渐指着其中图片里的一个目光呆滞的土著小女孩说：“这图片有二十年了，当时新线刚刚在南美洲开了个小工厂，这个女孩感染了狂犬病病毒。你知道是什么吧？”
　　昆沉默的点点头。
　　“即使是二十年后的现在，人们也只能预防，但不能治愈，被感染者只有死路一条。但是，这个小女孩得救了！”陈方渐盯着屏幕说。
　　“什么？”昆浑浊的眼神发亮，盯着陈方渐，似乎不能相信。
　　“就是他。”陈方渐打开了另一张图，上面是个穿着卡其色背心的男人抱着一只鬣蜥的照片：“卡塞克.费斯。他给这个小女孩注射了试验阶段的抗病毒剂，一周后，这个快要死掉小姑娘就活蹦乱跳了。”
　　“那么，如果有这种药，为什么没有被推广？”昆问。
　　“因为这就是’幻星’的前身。”陈方渐干笑了几声说：“你刚才也听到了，它是多么的不稳定，虽然能救这个女孩，却在两周后为另一个患者注射的时候，把他变成了见人就咬的怪物！为此费斯差点被人绞死。当地人觉得他是个骗子，要知道当时他不过是个大学里研究爬行动物的助教！是我和罗德森凑了1万美金才将他保出来的！”
　　“哦？”昆挑起眉头，被遮住的脸上似乎显露出惊讶的表情说：“然后，你们就一直在研究这东西？”
　　“是的。虽然它成功的几率很低，但是罗德森和我都知道，一旦成功就意味着庞大的利润。然后，我们就发现，这玩意不光可以治愈其他病毒，还有更大的作用。”陈方渐越来越兴奋，手舞足蹈的说：“这东西可以提高人体细胞的活力，增强免疫力和新城代谢能力，吞噬衰败的细胞，产生新的细胞。昆，不止是狂犬病，是任何病毒：埃博拉、天花、出血热，等等等等！甚至是癌症！”
　　“听起来，你在做拯救全人类的事情！”昆眯起眼睛，好像在笑。
　　“不！”陈方渐站起身，有些控制不住的发颤的声音说：“拯救世界是上帝的工作！我要的是权利，绝对的权力，足以控制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权力！”
　　“靠幻星？”
　　“对！就是它！”陈方渐的眼神已经陷入狂热之中，他兴奋的说：“它既是天使又是死亡使者，能救人同时也能将人变成魔鬼。我只是研究到Ⅱ型就已经被它征服，等我们的人研制出疫苗，那么我将不惧怕任何人甚至是国家！只需要一立方米的容量从空中洒落，或者混入饮用水系统中，就能将一个像S城一样的城市几百万人口在两周内全部感染！感染者将在一周内完全发病，他们将变成没有痛感、没有感情，只会互相撕咬残杀的活死人，然后耗尽身体器官的机能，痛苦死去。这比任何一种武器更神不知鬼不觉，也更让人毛骨悚然，不是吗？”
　　陈方渐的肩膀因为激动而不停抖动，他半眯着眼睛，如痴如醉，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构造的完美世界里。昆垂下脸，半晌才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疯狂的人！但是......”他顿了顿，用脸上唯一可以显露出情绪的昏黄的眼睛盯着陈方渐继续说：”但是就是因此，我才愿意追随你！”
　　“昆！”陈方渐拍拍男人的肩头说：“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你将是我最大的功臣，现在去把那些碍眼的东西扫清吧！”
　　昆退后一步，微微鞠躬说：“遵命，老板！”
　　“不，先等等！”陈方渐忽然叫住准备出去的男人说：“我突然想起来，中国人的老话说：杀鸡焉用宰牛刀。也许为了保险起见，是应该先用用那些养了许多年的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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