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仙古]一梦江湖

　　少年依旧静静的凝视着她，他忽然觉得，叶云瑾没有那个时候比现在更加让他沉迷。纵然她此时眉眼稚嫩，眉目生涩，面上还停留着不符合年龄的执着。

　　他漆黑的眼瞳里似乎含着一片云烟，让人看不真切。过了片刻他微微的叹口气：“云瑾，你不必这样为我冒险。”

　　他早就是一个孤家寡人，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被命运诅咒，孑然一身，无所归途，身边何时有过能陪伴他永远的人？
　　是的，他不认命。但是无数次的疯狂之后，他也渐渐明白那个残酷的事实。
　　永生永世孤独，或许这真的就是他不可违抗的诅咒。

　　如果真的要拖着这个孩子和他一起堕入地狱的话，他会是兴奋还是会……悔恨？

　　少年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掌下细致的肌肤让他不禁心神微荡。他止不住的想，假如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这副身体里住着一个被天道诅咒的孤魂野鬼，知道了他是戕害了不知多少生灵的半魂，还会不会对他这样肆无忌惮。
　　她的脸上到底是会恐惧，失望，还是狰狞？

　　他突然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事情。
　　彼时的他刚刚渡魂到之前的林大夫身上，也是这般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精心抚养她长大，甚至连她什么时候有了心思都掌控的一清二楚。可是在她得知了真相后，却不复往日的温柔。她面目狰狞的拿着刀，企图杀了他。

　　养育这么多年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只相处了几个朝夕的叶云瑾？

　　少年平淡温和的眸子中忽然有一道凌厉的波光闪过，嘴角浮上一抹诡异难测的笑容。他声音低沉，甚至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缓缓道：“云瑾，你喜欢我。”

　　肯定句。
　　叶云瑾一愣。

　　此时天色已晚，岸边少女的笑声，童子的嬉戏声，集市的喧闹声仿佛都已经离他们远去。晚风轻柔，少年的声音随风融入夜里。

　　“你喜欢我。”

　　“……”

　　叶云瑾觉得他简直敏锐的不像凡人。

　　叶云瑾也弄不清自己对他具体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这种情绪。大概是在玄霄要把她带走时他轻轻握住了她手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在最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少年长得很好看，他对她完全没有抵抗力，但是对他总怀着一种怀疑和保留的态度，直到后来被他的所作所为一点点打动，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的不安和彷徨才被慢慢抚平，随之而来的，是久违的安心。
　　因为他，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叶云瑾的脸霎时滚烫起来。
　　老娘诶，她居然害臊了。

　　静兰夫人说的没有错，她真的是喜欢他。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心就遗落在他身上了。

　　叶云瑾摸了一下滚烫的脸，夜色无边，烛光昏暗，漆黑的天色让她有勇气继续问下去，她握紧袖子，尽量使声音保持平稳：“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半晌，少年不语。
　　时间越长。

　　最初的欣喜激动仿佛被一桶冷水慢慢浇灭，叶云瑾抿抿唇，脸色恢复了正常，轻声道：“我明白了。”

　　“小心！”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少年急促的声音打断，叶云瑾还没来得及反应，顿时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巨大的冲击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叶云瑾本能拉着少年趴下，可手摸到少年坐着的地方，却是冰凉一片。不知什么时候。画舫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叶云瑾愣了愣，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破碎。

　　“云瑾！”
　　叶云瑾回头一看，少年神情沉稳，正倚在船头向她伸出手。

　　“画舫要塌了，快过来。”
　　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叶云瑾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刹那间，桌子上固定的烛台轰然倒下，燃起一片火海，正好搁在叶云瑾和少年之间。
　　叶云瑾迅速收回手，画舫摇晃的厉害，危急时刻，她只能凭着本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火光映照下，她隐隐约约看见了船头上那人的焦急神色，以及大声呼喊着什么。
　　视线渐渐被火光充盈，滚滚烟雾缭绕，她的眼睛被呛出泪来，渐渐地模糊。

　　浓烟渐渐蔓延，就像一只残酷的手，毫不犹豫的扼住了她的咽喉。冲天的火光中，她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她的肺像是要炸了一般，恐惧和忧虑全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毫不留情的撕咬着，把她仅有的理智驱赶干净。她挣扎不了，反抗不了，只能慢慢等待火舌将她吞没，脑子里只剩下存活的渴望。

　　朦胧中，她好像感觉到了身边有人轻轻捂住她的鼻子，嘴唇上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紧紧贴着，好像有一股清新的空气进入了胸腔。她大口喘息着，好像有了一些力气。
　　她慢慢睁开眼，一个人浑身湿透的抱着她。她辨认了很久，等到理智和记忆渐渐回笼，才认出这是少年。

　　“云瑾，莫怕，我不会离开。”

　　叶云瑾积压在心头的恐惧终于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她止不住的颤抖着身子，泪如雨下。

　　少年抱紧了她，眉间闪过一丝痛楚。

　　他原本纯洁无暇的白衣此刻被鲜血濡湿，艳丽的颜色一层层晕染开，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暗红色的血珠落下，瞬间便融进了冰冷的地面。少年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喉间一甜，嘴角缓缓淌下一道妖艳的血痕。

　　叶云瑾惊呼一声，紧紧抱着她的那双手越来越冰凉，几乎同寒冰一样，他整个人的重量似乎都倚在她肩上。
　　终于，少年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她的身上，面色清冷苍白，身下的地面鲜红一片。

　　叶云瑾惊骇的望着林远安，只见他的唇边，流淌出来一道殷红的鲜血。在暮色沉沉的黑夜里，显得极为妖冶。

　　叶云瑾着急的都要哭出来：“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去找大夫……不，你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你别动，我背着你回药铺……”话未说完，叶云瑾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少年静静按住她的手。

　　他的手苍白冰冷，但是抱着叶云瑾的力道却没有一丝松动。叶云瑾能够看到，少年的唇角有大片大片的嫣红晕染开，顺着脸颊滑落，勾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云瑾又急又怕，眼泪不可抑制的从眼角里滚下。她不敢乱动，却又害怕少年有什么不测，她哽咽道：“你想想办法……你的医术不是很好吗……你一定有办法啊……”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画舫顺流而漂，早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在这里只能远远看到即墨的一片烟火。而他们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林远安淡淡笑道：“仙道之人都起了害人的心思，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意思？
　　顺着林远安带着淡淡的嘲讽的目光看去，离他们不远处，穿着蓝白道袍负着剑的几个青年男女正站在那里冷冷的望着林远安。

　　叶云瑾瞳孔骤然一缩，那明明是琼华的人！
　　玄霄、云天青、夙瑶以及白天未见过面的夙玉她都认得，剩下的大概是大师兄玄震以及其他弟子。
　　叶云瑾惊疑起来，他们怎么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玄霄缓缓上前，提剑指向少年。夙瑶却在原地，隔着迷蒙的夜色淡淡道：“刚刚放火烧船的是叶姑娘招惹的，也就是隐香山上来寻仇的蛇妖。而我们，恰恰救下了姑娘。”
　　“至于你怀里的这个人，却是连个妖怪都尚且不如的怪物！”

　　叶云瑾愕然，而少年听到“怪物”二字时，却是脸色惨白。

　　“云瑾，快过来，莫要被他温和的外表骗去！此妖心机深沉，不仅抢了之前的林大夫的身体，现在居然连一个少年也不放过！我自是容他不得！”

　　“看在你刚刚为云瑾挡了一剑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叶云瑾霎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哑着声音艰难道：“你说，远安是为了救我才成这样？而他，还是个夺人肉身的妖怪？”
　　她不住的摇着头：“不可能，远安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哼，是与不是他自己心中清楚！我本就要离去，可是受村民的邀请才决定留下一晚参加灯会。可是夙瑶却意外得知之前已经逝世的林大夫与如今这位林大夫行事作风如出一辙。虽说是亲戚关系，可未免太过巧合。之前我不放心云瑾，便用法术探知此妖状况。他魂魄不稳，波动极大。之前只当他是受过重创未曾在意，现在看来岂不是抢夺他人□□？非人非妖，不是怪物又是什么！”玄霄眉目冷凝，厉声道：“云瑾，你且让开！待我速速解决了他！”

　　叶云瑾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半晌，她才回过头来看他，淡淡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少年轻轻一笑。笑声在空荡的野外显得格外诡异。他的眼睛隐在黑发里看不真切，只听得他柔声道：“原本不想让你知晓，既然这位道长发现，我还是告诉你吧，他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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