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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谋
千里之外的皇城,此刻也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吴篪走私火药,这是罔顾大昭法度,罔顾百姓性命啊。”身着官服的半老头在大殿上声泪俱下,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这是太常寺卿廖琪,早年跟着江则政,算是一等的从龙之功。本来江则政没想着用他,但看在此人的确刚正不阿,又年纪渐长没有什么子嗣,于是给了他这么一个职位,算是养老。不想这次却给他出了这样一个难题。
原因也简单,大概这个吴篪走私火药是真,但作为江扬手底下不大不小的一个人,案子更是周党对江扬的一次打压,要的就是齐王手里的兵权。
江则政暗恨,这个时候非得说话,偏偏还不能拿他开刀。
江筑整整衣袍,似是有话要讲。江则政语气稍缓:“筑儿有什么想说的?”
江筑这才慢条斯理道:“儿臣以为,火药乃是国之重器,万不可交于外人手上任意流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无论是谁,都要一概严查,将上下线找出来,给百姓一个交代。”
周汾站在一边,低着头,闻言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这个外甥是越加长袖善舞了,一边言明不论身份,这是把党争弃置不问了,但另一方面抓出上下线,可不也是要从上司查起吗?绕开党争可没这样的容易。不过不要紧,只要上面那个知道江筑的心意就好。
果然,江则政的神色更缓了一缓。他摆摆手,点名道:“这事御史台去办。王子秀,你务必要好好查一查,不可让别人混淆视听了。”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周汾。
周汾小幅度地抬了一下头,正对上回头看来的王子秀,微笑不语。
而走在去临安的路上的两人,暂时进入了冷战。
叶清明最后还是退让了。他素来都不是会退让的人,不想再这人身上破了例,没来得及咂摸自己退让的原因和心情,就先赌起气来。
江彻觉得有些好笑,他很少会对一些事情觉得好笑,此刻却对叶清明身上难得的小孩子脾气感到十分好玩,少不得陪着叶清明演上一演,于是佯作看风景的样子,不时瞄上叶清明几眼。
两人的视线有时极为偶然地碰到一起,万分尴尬。
陈有明拉着江彻的袖子,仰头问道:“侧哥哥,你们两个似在槽架吗?”她嘴里还有半块糕点,正费劲地咽下去,于是便有些咬字不清。
江彻这会儿特地不去看叶清明,却能注意到那人的目光又停留在他身上,不由地干咳一声。他俯身道:“没呢,彻哥哥才不会跟他生气。你叶哥哥跟个孩子似的,还没你懂事。”
叶清明半死不活地哼了一声。
陈有明这时有江彻做后台,又知道叶清明能坐到他们的车里,也应当是江彻的朋友,胆子大得很,听到叶清明的哼声后咯咯笑起来。
叶清明更加恼羞成怒,他霍然起身,正打算教训下这一大一小,却忘了自己是在车里,一个不注意就磕到了脑袋。
叶清明:“……”
江彻终于摇摇头:“还赌气呢?”
叶清明冷笑:“是啊,四殿下目光长远运筹帷幄,我等乡下来的不懂。”说罢又坐下,往边上靠
了几分,抱着手,这是彻彻底底无视了江彻的意思。
江彻低头想了想,然后道:“我知道你心里憋气,那天我的话可能是重了点,叶兄还是不要介意了,嗯?。”他自认自己要年长一些,叶清明也算是先退了一步,这不是特别不得了的事,因此
决定结束这场冷战。
不料江彻本来没哄过这样一个大小孩,语气和措辞把握的不是十分熟练。叶清明一听,怎的是哄陈有明的口气,也不顾冷战了,皱眉道:“你是不是对我的年纪有一些误会?”
江彻道:“反正大约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比我大概小一两岁?”
叶清明冷哼一声:“我出生于佑兴四年。”
“哦,”江彻道,“正巧,我也是。”
叶清明马上问:“你是哪个月份?”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彻斜睨他一眼:“五月,怎么?”他看到叶清明的懊恼表情,就知道这人还是没自己年纪大,
不由得有些高兴,然后就对自己的心情感到莫名其妙。大了几个月,有什么可得意的?
但显然叶清明没有漏掉他的一点笑意,抿抿嘴道:“不就大了几个月,你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不必拿着哄孩子的话来哄我。”
江彻问:“那我该怎么哄你?”
叶清明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江彻的表情,然后嗤笑一声:“谁要你哄?”转头不语。
江彻颇有些无奈。讲真,叶清明年少得志,锋芒极盛,可不也是小孩心性的体现么,区别只是,小孩子是真不自量力,而叶清明确实有这个资本。
他们一路上没什么别的事,优哉游哉不提,江彻还是做了一些事的。
他先安抚住临安刺史方德成,告诉他谨言慎行不可冒进,然后通过他向朝廷呈报情况。
方德成此刻在临安也是坐卧不安。嘉兴是什么地方,江南上三府之一,姚义容更是当年江则政也注意过的人才,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都挡不住的乱民,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会不会有出色的人指挥?他们背后的粮草是什么人在提供?他们的武器来自哪里?这一个个问题都要考虑,此时冒进的确不妥。可临安在哪里?就在嘉兴附近,叛军稍稍一南下,就得殃及池鱼。而那江彻竟然还打算把事情先交上去,等人打到杭州来么。
但他也不得不听。
他在家中心神不宁,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小妾都被他骂了好几顿,不敢再出现触这个霉头了。也唯有三岁的小儿子方乐函懵懵懂懂,嚷着让爹爹抱,他的语气才不那么冲了。正妻刘氏看着丈夫唉声叹气,很有眼力见地把孩子哄走,让厨房做了些降火的小菜。
忽听有人来报:“长史大人在门外,意欲拜访。”
方德成定了定神:“叫阮悭进来。”
阮悭穿了一身官服,进来眼尖地看见方德成手边的几样小菜,先笑道:“大人有福气,不像在下家里的婆娘,整日整日的也不见人影。”
方德成叹了口气:“寒暄什么的免了吧,你今日来,直说便是。”
阮悭往左右一看。
方德成摆摆手,示意下人都出去。
阮悭才道:“嘉兴那边已经控制不住了。”
方德成皱眉,也不忌讳:“姚义容是死的吗?嘉兴这样了,他人在哪?”
阮悭摇摇头,看来是不清楚了。他道:“如今姚义容如何,倒不是最重要的,左右死也好,活也好,仕途是没有了的。眼下要紧的,是那位四皇子,也不知什么心思——照我说是吓怕了,竟然说要上奏上去,那一来一回耽搁多少时间?更别说京城如今是一团乱,皇上未必会理。”
方德成叹道:“是这个理,你有什么办法吗?”
阮悭放低声音:“咱们能怎么办,明面上当然也是听那四皇子的,如何敢暗中作乱,死了便也认了!”
他这样说,方德成反而是放下心来,追问道:“暗地里我们该怎么做呢?”
阮悭一皱眉,又不放心地四处瞧瞧:“眼下咱们不能走,但先把家眷、钱财拿出去,这是其一。然后我们索性关了门,再不让平民出入,省却多少麻烦,这是其二。赶紧放出风声,马上从城里征来青壮,把守卫给凑齐了,万万拖到朝廷的消息回来。”
方德成点头:“这可行。”
阮悭见建议被采纳,话锋一转:“还有一件事。四皇子再一些日子也该到临安了,叛军那是放出了话,活捉江彻,看来是打算狠狠扇朝廷一巴掌。这人在哪,哪恐怕就有一场恶战,彼时就不好了……咱们的动作也会被察觉的吧。”
方德成抬头:“临安毕竟是江南第一府,他不来这里,还能去哪?”
阮悭不假思索道:“我们干脆自己把这里弄乱了,假装是临安百姓应和嘉兴,犯上作乱,然后把消息传出去,那人必不会来。”
方德成若有所思地看向阮悭,良久,垂眸:“你去吧。”
阮悭一惊,心中飞快地算计着,瞅了瞅方德成的神色,看不出端倪,于是也不敢多问,忐忑地退下了。
没几日,江彻和叶清明就收到了临安大乱的消息。
“你猜这是真是假?”江彻甩了甩手里的纸张,含笑问叶清明。
两人的冷战那天就已经结束了,叶清明自认没趣,索性就不再计较,这几日同江彻分析局势等,结结实实地认识到了身在皇宫大内的江彻敏锐的洞察力,暗暗记下了不少东西。
江彻看在眼里,他也不知时好时坏。叶清明对大局的学习把控能力进步飞速,恐怕不多时就可以独当一面,成为一个得力的帮手。但同时越是出色,这人一旦心有不轨,将来就越是不好对付。
他此时能做的,就是好好把人看在眼里,以防以后做出小动作,最好干脆留在自己一边。他拿着
方德成发来的急报给叶清明看,也算是一种信任的暗示。
叶清明漫不经心地看过一眼:“肯定是假的。”
江彻故意问:“何出此言?”
叶清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自己知道,还要来问我,我又为何要说?”说完看江彻依旧在等的样子,半晌才不情不愿道:“嘉兴的事态是姚义容控制着的,虽然不知道人在哪,肯定算好了规模。方德成自己吓破了胆,以为是一群天兵天将,才愚蠢地自己挑起乱子不让我们过去,不是傻得可怜么。”
江彻拿起酒壶,正要倒一杯,却发现没有酒了,看着叶清明哭笑不得:“喝醉过一次,你还不吃教训么。”
叶清明撇嘴:“那次是意外……得了吧,我们现在去哪?”
江彻奇道:“你怎么就认为我不会往临安走?”
叶清明歪了身子,半靠在坐塌上,看着江彻想: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这么还不知道?他模模糊糊吐出一句话:“怎么,忘了我们算是知己吗?”说完自顾自睡过去。
江彻表情凝固在那里,半晌方道:“是了,我都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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