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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族
林玥墨发披散，衣衫半解地靠在床头，这对于林玥来说是极难得的了。林玥自离开潇洒不拘的琅琊阁后，所受的是金陵城中最正统的世家教育。所谓世家风骨仪态，大到言谈举止，小到服饰外貌都要求严谨苛刻。林玥过去即便在自己房中准备就寝，衣衫也是细致妥帖的。
只是现在伤势沉重、病情缠绵，加上目不能视，林玥便也顾不得计较了。况且林玥自小主意正，自作主张惯了，可如今遇见梅长苏到底矮了一头，心甘情愿地听从吩咐。
每日梅长苏都亲自替他换药擦洗，决不假手他人。林玥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后来倒也坦然了。第一次换药时，林玥全身僵硬，即是被那药疼地全身紧绷，也是不习惯与人亲近。
霓凰郡主既要当慈母也要当严父，久而久之母子两个便亲而不近。他又是在琅琊阁长大，带着些江湖习气，身边侍女不过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真正贴身的事务还是他自己打理的。
“你伤还未大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又在琢磨什么呢？”梅长苏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林玥额头的温度，他这些天病情反复身上忽冷忽热，梅长苏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林玥这些天躺在床上，什么事都干不了，眼睛又看不见憋闷地紧，只好自己瞎琢磨。
一会儿想到夏江定不会轻易赴死，恐怕还有波澜；一会儿想到好友萧元彻，自己许久不在，他一个人支撑北疆不知怎么样了；一会儿又想到离父亲逝世的时日已所剩无几，自己又要如何应对……
这些问题团团堆在脑海中，林玥根本无法安心休息。脸色竟是一日比一日苍白，也难怪梅长苏这些日子来父担母职，简直操碎了心。
于是林玥狡黠地微笑，调侃道：“父亲近日越发唠叨了，堂堂麒麟才子，琅琊榜首每日操心这些，倒是玥儿的不是了。”
梅长苏抬手玩笑般轻弹林玥额头，含笑教训道：“你也是长进了，果然小孩子身边缺人管教就要上房揭瓦了。”
“我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只能麻烦飞流帮忙揭瓦了。”说着林玥偏头，精准地面向了正玩着花瓶的飞流，“飞流，给你苏哥哥选片整齐的瓦片来。”
飞流兴奋地点点头，起身就施展轻功飞出窗外。
“你这性子倒是和蔺晨有些像，只是往日倒是不见你这么放松。”
“师父的洒脱率性令人歆羡，可惜你我自有抱负责任，玥儿甘之如饴。”
梅长苏替他掖紧被角，然后端起带进来的药碗。林玥早就闻到这股浓郁的苦药味，所以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就是不想吃药。
只是梅长苏又岂能任由他性子，搅动着勺子，耐心地哄：“这药已经放凉了，我也盯着晏大夫多放了不少甘草，还准备好了蜜饯，玥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玥心中窃喜，他很高兴父亲这份全心的关怀，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十几年的陌生。“不敢，我自己来吧。”说着林玥豪迈地伸手，这些天林玥手腕上的伤好了许多，至少端碗药不是什么难事。前些天林玥双手无力，是梅长苏一口一口药喂下去的，即便林玥自小药不离口，也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喝药方式。
梅长苏了然一笑，把药碗小心递到林玥展开的手心上，只见他一口就全喝了下去。梅长苏接过空碗就顺手塞进一颗蜜饯，把林玥苦得皱成一团的眉头舒展开。
父子两人难得闲话家长，像普通百姓父子间说些故人旧事，一派温情脉脉，黎纲候在门外不忍心打扰。
只是世事纷杂，说了会儿闲话，林玥便不得不提起正事。
“前些日子我精力不济一直没机会细谈，我在悬镜司见到童路，他已反叛被我杀了。”
林玥这话简明扼要，自带森然杀气，对他来说背叛就是背叛，再多的理由伤害已经造成。
“童路对您所知甚多，还需早做安排。”
林玥看不见梅长苏的神态，但却从那句淡淡的“我明白”里听出了一丝自责和悲哀。
他没有劝解，因为没有必要。他的父亲是威名赫赫的赤焰军少帅，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琅琊榜首。不过一时的失态，梅长苏已经整理好自己，摩挲着长袖，条理分明地分析：“自那日发现童路不对劲，我就安排十三先生陆续转移了我们在金陵城中的各处据点。所以这点影响不大，唯一可虑的是被他透露出我的真正身份。他们虽然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但以我们这位陛下的心性，怀疑就是最好的证据了。最好早日解决夏江，也算一劳永逸。只是滑族势力滑不溜手，不好处理。”
林玥沉吟不语，想要起身，梅长苏急忙扶住了他，看他赤着脚走到柜子前摸索。
“你要找什么？这屋里虽然暖和，但你病体孱弱怎可胡闹？”梅长苏气急地训斥道。
“父亲别急，是玥儿孟浪了。”林玥自知理亏地请罪，循着记忆拉开一个柜门拿出一个檀木盒子。那个盒子看似普通却是个机关匣，林玥拨动机关方才打开。里面是一块通体滢白的玉牌，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着龙纹神目，与一个大大的墨字。
“我在未来奉靖王之命创立谍纸天眼，这谍纸天眼除了江左盟和琅琊阁还有一股势力墨家。江左盟主要集中于大梁境内，琅琊阁乃是江湖势力，而这墨家却遍布各国朝堂。墨家弟子虽然大多是各国六七品小官，但势力分布极广且互相盘根错节，当年我因缘际会继承墨家钜子之位花费不少力气才将其收为己用。这块就是钜子令后来成为整个谍纸天眼的调动令符，即便现在也可凭此调动大梁所有墨家弟子查探滑族探子，让黎七拿着悄悄探查，只要小心些如今的墨家钜子不会发现的。”
梅长苏接过，神情凝重轻叹道：“值得吗？困守一隅，殚精竭虑。”
“固所愿也”林玥近日神思倦怠，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精神不济，不由伸手轻揉额角。
梅长苏带着他回到床上躺下，见他不一会儿便睡沉了。
梅长苏用手轻轻拂过林玥脸庞，描摹着他的眉眼，这孩子只有在梦中才会放松紧锁的眉头，露出安详的睡颜。
他本以为这是个长得像林殊的孩子，但玥儿却把自己硬生生地活成了梅长苏。他本可以随着蔺晨浪迹江湖逍遥度日，也可以跟着豫津混迹金陵诗酒风月。为人父母的最在乎的不过是孩子的平安喜乐，偏偏成了他最担心也最骄傲的样子。
而他蹉跎了将近二十年，如今除了支持他，帮助他已经无法让他回头了。
梅长苏走到外间把令牌递给黎七，黎七一见就明白了，受令施礼后就匆匆办事去了。
黎纲这才找到机会禀报：“宗主，靖王府来人说，过几日靖王会带蔡大人和沈大人过府拜访。”
梅长苏神色复杂地负手而立，“景琰有心了，此事先不要告诉玥儿。”
黎纲惊讶地看着梅长苏，“宗主的意思是……”
“此处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我不希望玥儿羁绊太深。”梅长苏淡淡吐出一句，却让黎纲心中悲凉，他脱口而出：“那宗主您呢？您舍得？”
“不舍又能怎么样？我留不住他，更不能留他。”梅长苏死死忍着一股铺天盖地的哀伤，他忍了这么久，忍了这么多，自然也能忍下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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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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