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契

　　七月初八
　　南市的郭郎中死了，身上被插满了管子，胆汁留了一地。人们在他家地窖里找到了几只半死不活瘦骨嶙峋的棕熊，身上插着管子取胆汁。
　　坊间开始流传黑熊精复仇的传奇故事。

　　七月初九
　　城北的老姑娘王喜妹死在家中的铜镜面前。她右手拿着柄匕首，左手边有一只滚落的苹果，苹果腐烂生蛆，黄色的汁水流了一地。
　　据说，事发前一天，她与她的老闺蜜提到一个秘法，说是子时在铜镜前削苹果可以看到未来夫婿的模样。没人知道当晚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不过仵作证实了她是吓死的说法，这下恐怕她要去冥界成婚了。

　　七月初十
　　城西山脚下的一户人家五口人都被发现死在一个山洞里。这五口人有男有女，都正值壮年，听说还是外乡人。他们被发现时都面色发青，肚子隆起。仵作切开他们的腹部，发现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也不知这些石头是怎么被装进去的。
　　后来官府查到，这五人皆是贩卖妇女孩子的人贩子，他们不光贩卖良家妇女，还□□这些女人致使他们怀孕，待到孩子生下，又将孩子卖出。

　　每天都有人在夜里死去，这使这个平静的渝州城瞬间沸腾起来。城里人心惶惶，夜里更是看不到一点灯光。也有人拍手称快，说死去的都是作恶之人，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只是，有一点得到了大家的共识，这个七月实在不太平。他们开始想起王麻子提到的鬼市，从前总是嘲笑王麻子胡说八道，现在大家都觉得恐怕确有其事。

　　七月十一，东南角，一个平日里虐待猫狗的流浪汉死在垃圾堆里，身上都是猫爪的痕迹。

　　七月十二，东北角，官府监牢里的杀人犯都一夜暴毙。

　　七月十三，西南角……

　　七月十四日，西北角……

　　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一个方位，恐怖感席卷全城，白天都很少有人上街了。寺庙的香火旺了起来，大家都去祈福求平安。做过恶的人更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七月十五
　　“今天夜里我要去找鬼市。”半天没说话的赵音儿突然开口道。她腿上的狐狸惊诧的竖起了耳朵。

　　“不可不可啊，小小姐，你难道忘了王麻子的事。”杏儿焦急的提醒道。

　　“怕什么，我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赵音儿说。

　　“那城北的那个老姑娘呢，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杏儿急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她是有所欲求，”赵音儿想了想说道，“而我……”

　　对了，她也有欲求。虽然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但是她有一种不得不去的感觉，似乎找到了鬼市就能找到一个真相，而这真相关于什么，她并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去呢？”杏儿问出了赵音儿的疑惑。

　　“为什么？”赵音儿喃喃自语，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去。”她随即坚定地说道。

　　“如果小小姐一定要去的话，带我去吧。”杏儿也坚定地说。

　　“不，你不能去，危险。”赵音儿拒绝了。

　　“既然知道危险，小小姐还要去！”杏儿急得快要哭了。

　　“好啦好啦，我不去就是了，看你急的。”赵音儿见状，立即安抚杏儿。

　　“这才是我的好小姐。”杏儿破涕为笑。

　　是夜，赵音儿悄悄起身，身边的杏儿已经睡着了。要等这丫头睡着还真不容易，连迷药都没能让她马上睡。

　　这杏儿最是了解赵音儿，她知道赵音儿不会善罢甘休，硬是撑到子时才睡着。

　　赵音儿束起头发，换上黑衣服，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出。趴在门边的狐狸抬起头，在赵音儿关门的一刹那闪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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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东的郊外异常的寒冷，连呼出的气都瞬间冻结住了。赵音儿抱着手臂哆哆嗦嗦的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她有些后悔了，心砰砰直跳，她感到有些害怕有些无助。

　　“哎哟！”

　　“啊——”赵音儿撞到了什么东西，吓得尖叫一声，嘴巴一下子被人捂住了。

　　“嘘！”

　　原来是一个小道士。小道士捂住了赵音儿的嘴巴，低声说道：“别叫别叫，别惊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音儿眨眨眼睛表示明白。

　　“我现在放手了，你不要叫知不知道。”小道士又提醒道。

　　赵音儿又眨了眨眼睛。

　　小道士松开了手，二人皆是松了口气。许是有人相伴，两个人瞬间就热络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赵音儿问道。

　　“我还没问你呢，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晚上瞎溜达什么。”小道士皱着眉头问道，“对了，我叫宋书书，在后山的青云观里修行。”

　　“我叫赵音儿。”赵音儿并没有理会宋书书的话，礼貌性地报了个姓名。

　　“音儿姑娘，你劝你赶快回去，这里一会儿会开鬼市，这断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应付得来的。”宋书书劝道。

　　“你别管我，说的好像你很有本事一样。”赵音儿上下打量了一下宋书书，一脸不确信的样子。

　　宋书书脸刹的红了，结巴道：“我……我一心除魔卫道……虽然我是瞒了师父下山的，但是为了百姓的安危，我就顾不得自己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就在赵音儿和宋书书说话的间隙，两排灯笼由远及近的在半空中点燃，白色的灯笼中，青白色的鬼火影影绰绰。下一刻，两人已经置身在了鬼市之间。

　　赵音儿感到血液都凝固了，可是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在心里点燃。对了，她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她开始移动步伐，全然无视了拉她衣袖的宋书书。本想撤退的宋书书，无奈的跟了上去，手上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蒸笼上头没有热气。锅子里烧着什么却依旧显得冷冷清清。案板上的肉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显然不太新鲜的样子，红红的随意堆在一起，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果子大多腐黄色的，皮已经皱了，干瘪凌乱的散在摊子上……

　　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似曾相识的感觉。赵音儿心若擂鼓，近了近了，她又激动又害怕，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里呼之欲出。

　　一只耗子吱的一声蹿过，打破了夜的死寂。一只残缺的手，从暗中伸出，“好久没有吃到活物了，今年还算不错，来了只尖嘴开开荤。”一个阴冷的声音，伴着浓重的腥臭，从暗中传来。
　　赵音儿浑身一紧，停下了脚步。后面严阵以待的宋书书一下子撞到了她的后背。

　　“啊哟！”宋书书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

　　正在这时，那个阴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光有尖嘴可以吃，竟然有活人！饿了整整一年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由远及近，森森白骨上暗红的肉条一条条地挂着，滑稽又狰狞。它的嘴里正在咀嚼着什么，鲜红的血肉从齿缝和破碎的脸颊中流出。它咆哮着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快跑！”宋书书一把抓住愣住了的赵音儿，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他们所到一处，那处的残尸就聚集起来，向他们靠近。队越来越庞大，距离也越来越近。

　　“在哪里。”赵音儿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疯啦！”宋书书焦急地拽住赵音儿想要拉走她。

　　“天罗地网！”宋书书一手拉住赵音儿，一手执黄符，大喊一声。

　　一道电网锁住了奔涌而至的鬼尸。鬼尸在网中挣扎，不惜被电网撕裂，分裂开的肢体，又复制出一个与先前一模一样的形体。肉骨切割，腐肉飞溅，没有血，却有诸多青青黄黄的粘液翻涌，五颜六色的尸虫扭成弓形、扭曲成圈……如此往复，红黄相间的尸水已经淌出了电网，网中的饿鬼越来越多，电网膨胀地越来越大，爆裂也就在倏忽之间。

　　“在哪里？”赵音儿已经停止了思考，脑中只余下了这三个字，循环往复。

　　不远处的白苏再也按捺不住了，他飞身跃到云头，还未到赵音儿身边，就被一个身影抢了先。

　　一面七彩棱镜翻转着飞到上空，刹那间，绽出耀眼光芒，天地间恍如白昼。

　　赵音儿回过神来，她的腰间环着一只有力的手臂，那只手上还牢牢地握着一根麻绳，宋书书的腰间缠绕着麻绳在底下尖叫。咦，她什么时候飞起来了。

　　底下的白光中，赵音儿似乎看到了一只向她伸来的手。她大脑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只手，牢牢地，就像一个誓约。

　　白光散尽，那只手的主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石英，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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