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庄

作者:珪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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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团子


      上元节刚过去没多久,族人还没从节日的喜庆氛围中脱离出来。长辈们一时兴起,忙活着准备来次踏青。续一续来年时运,享一享天伦之乐,顺便带我识识药材毒物之类的物事。

      正月二十,黄道吉日,易出行。

      虽说这本是次集体出游,可长辈们向来随性自在,兴起了,他们能看蚂蚁爬树、白云出岫看上一整天;若兴致缺缺,则什么奇观异景都入不了眼。这不,刚出了庄门,众人便四散开来,各自去寻能入了各自眼的物事儿去了。

      也有聚成一团儿的,大多是年纪与我相差不很悬殊的叔辈,哄闹作一堆,怕是商量着去哪掏鸟窝子,好改善改善伙食。庄子平时多食素,虽不忌荤腥,但若无闲时,便不会为了口腹之欲刻意食之。一则延年气血,二来养生实为修炼气劲所需。

      我年岁虽小,可平日里抓鸟捕蛇、打虫扑蝶之事没少做过。不像长辈每人每日都有任务工事,我自是闲散人一枚。偌大个庄子平时没几个人胡乱逛荡,除了我最是潇洒自在外,其余的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各自捣鼓自己的研究,不见所踪,身形难觅。

      与其重复做那些事,不如趁难得的机会,听长辈讲讲一路上所遇的草本植被的药性及毒性。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凡是地脉灵清之地,必生清奇之物。何况九里山自古被传为神山,顺应天之理,含印地之灵,自是有奇物珍禽无数生于其上。

      有古话曰:是药三分毒。此意乃,药有偏性,偏对症,非毒;不对症,即毒。一株药材,若不适于量、对于症,便是毒,更有甚者,可杀人于无形;一株药材,也不一定整个都可入药,也有部分是药,但部分为毒的“半药”。

      就说那九里山遍地长的血果,一小丛一小丛的生着,双片绿叶中央托起一颗剔透的粉红果子,隐约还能从内里看见血丝儿般的纹络。长的煞是可人,味道也煞是“可人”。五岁时,我曾因贪玩误食过那果子。本想着那果子最多也只是种野果儿,当不得多贵重,也就不甚在意,吃完便忘。

      但不成想,当天夜里,我便忽噩梦不止,仿佛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烈火熊熊烤的我痒痛难忍,骨如蚁噬,血肉好像都化作蒸汽从体内逃到空中,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只觉若是梦却怎么也清醒不过来。似真似幻间,自己眼皮似有千万斤重。

      最终多亏老祖奶听到动静,察觉事出有异,前来探看,才及时发现我的异状,得以把我从阴曹地府里捞回来。

      都是那个小果子惹的祸。

      事后我才晓得那血果虽味美汁浓,令人吃了还想吃,却是不可食。无浑厚内力者,食之,便热血沸腾,压抑不住其毒性,最终七窍流血而亡。血果唯有一解药可解,就是那双叶片。典型的“半药”。

      “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七虽为虚数,可要觅得解药,前提是你有双慧眼。那血果“果为毒,叶为药”的特性也是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此,我便沉迷于各种试吃,探寻药理,无法自拔。所幸,再无意外发生。

      长辈们今天的目标是山顶雪潭参须莲。九里山山顶凹陷向下,像是被人一拳砸了个坑。天长地久,便形成一汪浅潭。潭边积雪团团,但潭水从不结冻,潭中央长着似莲非莲的参须莲,无叶,根为须状,模样很是奇特,挺符合传说中那食恶花的形象。

      我也是乘机关鸟巡山(乱逛)时,无意中发现那朵参须莲的,一靠近它,丹田气团流速就会猛地加快,而在它旁边修炼气劲,更是事半功倍。

      在组团去看莲的所有人都否决了我提出的乘坐木雀直飞山顶的提议后,我只好屈服于徒步爬山这一不怎么美好的方式,慢腾腾的挪向山顶。

      可惜天公也不作美,远处飘来大片乌云开始集聚在九里山上空,山里开始刮起了白毛风,不一会儿,又开始飘起了大雪粒儿。

      “罢了罢了,半道和风成飘雪,全数黄道呈变理。”与我一道上山顶的长辈大多好似有感而应,站住脚,抬头面天,迎风吹雪,抚着胡子,摇头轻叹道。

      “梅花易数”习到极致,便可由万物而感。看到许多人面露无奈之色,我便也尝试着占了占卦象,其虽无清晰卦语,但也并无不吉之象。

      我不是很清楚何事有异。料想就算天降雪沫,于此次出行也无大碍。全因这九里山山体温热,且方圆一二十里地,是一片大面积的迎风山地草场,草高质优株密,狂风吹不倒,大雪盖不住。风雪越大,雪越是立不住。根本不用担心大雪封山,扰人兴致。

      我拽了拽老祖奶的衣角,转而,只听她说了句“那便各自散了罢。”

      我一时不解其意。那还去不去看那参须雪莲了?不待我问出疑问,老祖奶便携着我,与众人告别后,继续向山上走去。

      我在心里暗自叫了声好。老祖奶永远知道我最想干什么。近日,我练功又遇到了新的瓶颈,试了很多方法仍毫无用处,虽知修炼突破非一日之功,但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正好借此机会,看看那参须莲对此种情况有无帮辅。最好能助我再次突破,这样我便有了向长辈们请求外出历练的资本。

      这段路本身坡度就不算陡峭,加之族人们又修建了石阶从庄口直通山顶,更是便捷。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雪越下越大,石阶上盖了一层厚厚的虚雪层,一脚踏下去,很容易弄湿鞋袜。但这也不是甚大问题,将气劲运至足下,便可行于雪上而不留半分痕迹。

      由于我心中急切,加之老祖奶腿脚比我还要灵便,所以我们很快沿石阶登上了山顶。

      山顶外侧的土地都被雪染成了白色,混着参须雪莲的伴生植被月光草,不分彼此,更衬得那汪浅潭水碧清透。山顶的凹陷,正好为潭水遮挡了白毛风,雪片往往还没落入潭中,就被潭内的热气蒸成了水雾,空濛濛的浮在潭上。而那雪莲就在一片朦胧中,微微晃动着身姿。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丝丝暗香,使人顿生安详清空之感,浮躁四散一空。

      一到此处,我就晓得这参须莲对我的突破再无无辅助之效。丹田内的气团纹丝不动,丝毫没了以前一闻到莲香就蠢蠢欲动的劲头。

      我挠了挠下巴,对此只能叹一句“罢了,罢了。”同一幅美景看多了,对我的心境竟无了撼动。看来也不能过多依赖外物,练功还是要靠自己。

      想到此处,我也不再纠结了,索性好好呼吸呼吸清新空气,总无弊处。但就是这么一放松心神,我就察觉到不大对。之前我心思放在突破上,光注意瓶颈有无松动,而那参须莲的香气通七窍,我也就没有细闻花香有何不对。但发觉仍无法突破后,我便松了神,感知力也回来了,加之那花香也有静气凝神之效,我总觉得空中散着一股子血腥味,不浓,不注意就闻不到。

      我心一突突。山顶上只有我和老祖奶两个活人。而山里的珍禽不知是何原因,也根本不会上来,这里对它们来说好像是个不容侵犯的禁地。最主要的是,之前说到,我族长辈加固了护山大阵,从外部看,这山就是座荒山,空无人烟,无草无花也无树,那阵法不止能蒙蔽外人,更能迷惑外来动物,除了心怀鬼胎的探子,其他人或是动物,从不会闲着没事儿爬座秃山。

      那么血腥味儿从何而来,又是何物散发出的?

      我瞅了瞅老祖奶。我发现的事,老祖奶不可能察觉不到。而现在老祖奶毫无动作,只是在悠然赏景,这就说明这地方无太大危险。

      我抽了抽鼻子,辨认好方向,然后挪动脚步,将暗劲护在脆弱部位,又分了几缕缠住手脚后,朝水潭对面,也就是雾最浓的地方走过去。

      到了近前,我只能瞧见那团雾后有个阴影,小小的一只,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血腥味较之前浓了些,但也不算重的冲鼻。距离这么近,那团影子仍无甚动静,一动不动,好像个死物。

      我却不敢大意。害怕那东西趁我分神时暴起伤人,我又调动气劲护住我心脉和七窍,才敢跨进浓雾中,探头去看是何物作祟。

      一看之下,我愣了愣。一只小狗?一只受伤的小狗?只见那只狗身上的毛乱糟糟的,被血染得一块一块的结成一团,血迹已经干涸,看不出受伤的源头在哪。我蹲下身子,又细细看了一会儿。

      那狗儿的双眼紧闭,呼吸薄弱,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我又瞧了瞧小狗卧倒的地方,四周雪稍化,露出的月光草被胡乱啃的没了芽尖儿。虽不知它是怎么跑到这儿的,但不得不说它真会找地方,这参须雪莲和月光草算是救了它一命。伸出手,又轻轻摸了摸它的身子骨,刚想把它抱起来,却发现它的后腿骨还有一处骨折,不过没无大碍。

      腿伤不严重,但还是处理一下为好。我站起身,想折几支树枝儿先给它固定一下后腿,顺眼瞥了眼它的脚掌,突然,我凝了凝神,觉得自己犯了大错——

      这不是狗,而是狼。

      怪哉怪哉。狼性凶狠,跟何况这草原狼,无论大小,均是狡猾而且战斗力强,又有军事才能的凶徒。是谁能伤了它?

      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仔细寻了寻小狼的伤口,发现它脖颈处的血迹最厚。我用手拨开狼脖子上的一团血毛,两个拇指粗的血洞赫然出现,我挑了挑眉。这血洞很熟悉。九里山旁的迎风草坡是草原动物觅食的好去处,黄羊吃草,狼吃黄羊。所有被狼咬死的黄羊脖子上,都有两个大血洞,一共四个,那是狼的四根犬牙咬断黄羊的颈动脉所留下的痕迹。

      那小狼的脖子上有四个血洞,不深,好像是刽子手最后犹豫了,没下狠手。正因此为小狼争取了一丝生机。

      我虽没接触过狼,但我了解一些狼的习性。从没听说过狼杀幼崽的例子。更何况,狼不会犹豫软弱,若没有把握和决心,就不会出动,只会潜伏下来,找准时机,一击必杀。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小狼的这种情况,我从没见过。

      压下心中的汹涌。不管怎么说,这小狼都需要进一步的治疗。我掏出机关鸟,跨坐上去,抱起小狼,准备起飞时,才想起来还没跟老祖奶打声招呼。便拍了拍木雀的头,让它低空飞行,先去接下老祖奶。

      寻了半天,我们才在角落找到老祖奶,她正在采集成熟的月光草,手里还攒着几段粗树枝儿。我想起小狼周围被它啃光的月光草只冒个了个尖,虽没成熟的草疗效好,却也是精华部分,算是缓解了伤口的恶化。可终究不是正道。老祖奶这些准备不仅能让小狼彻底止血,还能简单固定一下它的断腿。

      扶着老祖奶坐上木雀后,我接过那些物件儿开始处理小狼的伤口。先是将月光草团成一团,再用嘴嚼烂后,敷到它的脖子上;然后用木枝儿固定住它的后腿,又用剩余的月光草缠了缠。月光草也算是杀人越货(?)必备之物,既长且韧,不仅能止血,还能帮助回血。

      给小狼简单做了处理后,我便把它塞到衣服里,隔着衣服托住它的身体,只让它露出个头吸气儿。正常情况下,狼的体温比人高很多,可现在小狼身体热度却比我的还要低。在雪地上趴了那么久,它虚弱的身子骨可禁不住高空呼呼的劲风。

      低头看着小狼紧闭的眼睛,我有心想推算一下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算来算去,指诀掐了又掐,却什么也算不到。和我那次占测自己的未来一样,无论它的过去还是未来,都只有一片虚无。

      就算推算不出来,我也不在意。只是觉得连老天都在帮它,这场雪很好的掩盖了这狼的血迹,那白毛风也很好的吹散了小狼的气味。我轻拍着小狼的身体,觉得它生命力太强,恢复的很快,体温也在逐渐升高。

      小狼鼻子喷出的热气喷的我脖子痒,让我有点想笑。我觉得我俩真是有缘,连命格都挺相似。不过它和我应该不一样。狼是草原上游牧民族的图腾,他们认为狼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对它们都有种复杂的情感,既敬又畏,既爱又恨。没准正因如此,我才无法在这草原上窥探出有关小狼的一丝天机。

      思绪飘远间,我不禁望着远方发呆。风雪已经停了,诡异的是乌云散了,太阳也出来了,但或许那已经不是太阳了,而是月亮。

      大如磨盘的银月,从乌云后露出了脸。洒下一片银辉。

      现在已经晚上了吗?肯定没有。今天的天象也太过奇异。

      在我暗自迷惑间,我感觉胸口有东西动了动,一个爪子状的东西搭上我的胸口,冰凉锋利的指甲攒起,正扣在我的心口。我心一动,刚意识到小狼已经醒了,就听到胸口处传来嗷嗷的狼嚎声,声音凄厉如血,却又冰凉冷傲。

      我低下头,毫无准备的正正对上一双异色兽瞳。

      那双眼,一黄一绿,泛着冷冷的光,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我拍了拍它的脑袋,朝它做了个鬼脸,看到它眼睛眯了眯后,就不再动作,只是瞪着眼和它对视着。狼的本性和狗不同,它从不会放下戒心,也不会轻易接受人的示好,更不会靠近人类。但它知恩图报,它有判断危险与安全的一套方法。

      果然,它朝我呲了呲牙后,就把爪子放了下来。我心里好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逗它,“我救了你,救狼救到底,我再送你个名字可好?嗯…”我抬头看了看银盘般的大月亮,又低头瞅了瞅小狼的银色毛毛,有了个好主意,“这样,唤你‘银子’可好?愿你将来有个富贵命。”

      我觉得这名字甚好,也叫人轻易想不到这“银子”究竟指的是何物,是钱财,还是狼崽。

      可那小狼却像是知晓其中含义般,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瞪着我。

      “既然你不喜欢‘银子’,那就叫你‘银团子’吧,嗷?”

      没动静。

      “银团子。”

      “……”

      “银团子。银团子。银——”

      “嗷~”

      “我就当你同意了。”

      没动静。

      “银——”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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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银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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