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会有些故事

　　“我爷爷上周回来了。”在回来上学的第一个早读课上，我对着赵昱翀讲了这件事。
　　起先我总觉得像他这种学霸级别的人物，早读课肯定是聚精会神的背诵课本，根本不会搭理我这种小人物，所以我也只能尽量勉强自己读点东西，看一看把早读撑过去。六点一刻晨跑，之后进行早读，在这又饿又困的时候，根本没心思学习。我当然是希望有人能陪我讲点东西，打发时间。
　　后来才发现他其实和我一样，大部分时候只是装个样子，捧着书高高的摊在面前，实际上眼神迷离冒着气泡。有次的时候，我读累了想休息会，不经意的瞥一眼发现他正直溜溜的盯着我，面无表情，透过那层镜片我可以看见他深沉的眼珠。这可吓了我一跳，我以为自己偷个懒还被他发现了，赶忙调整坐姿重新摆好架势，装出一副精神饱满的读书样。即使这样他依旧盯着我，但不再是面无表情了，开始露出了微笑，嘴角弯弯勾勒出浅浅的酒窝。
　　我被看的头皮发麻，转直身体准备问他干嘛一直看我。然后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在看我。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那时已经是接近冬季的晚秋了，萧瑟的枝条早已脱去了它曾拥的树叶，任凭风儿吹散它们，落入干枯的土壤里。偶然能有落在窗台上，吹干当作书签，夹进厚厚的书页里，一整本都是蜂蜜的香味。
　　他是在看那些依存的树叶，在秋风中拼命摇曳。风停的一刻，它却断了，掉在树根的下面，深深地埋下去。来年，重新长出一棵树来。
　　大抵只是我的猜想，因为窗门除了那些光秃秃的树，只剩那些可以看了。我虽然特喜欢外边的草坪，常青的马尼拉草，修长的叶，如今盖着一层金黄色，甚是好看。但它在窗台瓷板的下面，是看不到的。
　　他注意到我开始打量他以后，才渐渐收回眼光来。“想不到一个学霸有时候也会这样啊。”我打趣道，笑着看着他。
　　“有时候人生不就是这么无聊嘛。“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义正严词的口吻说道“同学，该认真读书了。你又开小差了啊！”
　　打从那次发现他也会神游后，我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和他聊起天来。晨读的声音很旺，完全可以掩盖底下的窃窃私语。他也不会介意什么，谈的很宽泛，从这到那，想到有趣的就说，无边无际。记得那时候班里传过三少的书，很小白文的网络文学，当然是不敢摆上台面的，只能偷偷传看。我那时候还对那类小说没有什么接触，以为都是像书本上一样讲述社会人情，或者是郑渊洁一类的儿童文学。然而他就饶有兴趣的和我讲了那书的大体内容，一个麒麟之子，从平凡的百姓慢慢修炼成拯救世界的人物，击败了魔神牛魔王。他还特别强调了主人公最后有了六位老婆，一脸奸笑的看着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除了感叹原来小说还能这样写，不过后来发现这种小说剧情大体都类似，逃不出一纸框架。还在怀疑学霸平时都在了解些什么，我可以遇到了一个假的赵昱翀，和他平日里高冷完全不相符合。
　　所以那天我会突发奇想和他讲了爷爷回来的事，是在相互背诵课文的时刻突然吐出的一句。起初他听的一愣，呆呆的说“啊回来了不挺好的吗，有什么神奇的吗？”
　　“因为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那里。前几天突然寄信回来让我们去接他。”我淡淡的说。
　　“你说这么一个人。小时候我都很少见过。他永远起的比我早，穿着中山装出门，出入在村委会的大厅里，忙着各种来往的信件。而归来我已入眠，星光点点。奶奶一直说爷爷是她的骄傲，她只是个粗人，织布种田，面朝黄土把背对天，而爷爷是个旧书生。我不懂他们过去的生活，但小时候每次奶奶拉扯我手掌的时候，用力而温柔。她说我是她唯一的孙子。”
　　“后来我爷爷莫名其妙的走了，我奶奶也没怪过他。人前屋外，不曾流泪。年轻时打理好一个家，年华老去松开手，随风而去。“
　　“可能我奶奶早就知道这些事，但她不曾说过。她信佛，会相信人本该有的宿命。何况她比寻常女子已是更加幸运。即便她早想过会有这种结局，当初也是义无反顾爱上我爷爷。“
　　我有看过那份来信，趁我爸没注意偷偷翻出来瞄了几眼。那信是在安徽寄来的，还是那种政府专用的信封，说他现在退休了要回家来。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浙江人，为何老来突然跑到安徽去，还可能是当了一名官员，才用的了这种信封。回来的时候爷爷只有一套衣裤，自己穿着，连个包也没有，把剩下的一切都留在了安徽没有带回来。这对于一个可能官员级别的人来说是不可能的，除非那里有个人，能够托付一切的人。全部送给她了，义无反顾。所以我奶奶从来没讲过爷爷的过去。那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嗯？你不会是说你爷爷外面有女人吧。”
　　“可能吧，也许是真的。”
　　“嘿，我就随便说说”他伸手打了一下我的大腿。“你别乱想啊。“
　　“可能是真的。仔细想一想，并不是没道理。”
　　“不要想太多啦，都已经是老人了，现在不是回来了嘛。他们自己会处理好点，你也不用太在意。“他有点尴尬，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也对。”我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脸，总觉得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得学会接受而不是无端的评论。“对了，你爸妈呢，我好像从来没看见过。“印象中小学时他都是很晚走的，等外面人基本都离开了，他才会出来。这不是一般家长会来接送的时间。
　　“工作咯，不过不在这里，在长沙。“他若无其事的讲着。”一般很少回来，你当然就看不见啦。一般我都自己走回去，和阿姨住在一起。“
　　“哦。“突然觉得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他自己的规律，旁人所不能左右，都不好再说什么。”难怪你平时这么高冷，要不是和你同桌完全不能发现你也是个逗比“我转换语气，妄图结束这个话题。
　　“习惯了吧。“那声音如同冷寂古屋内穿来的声响，平静而幽幽，不带一丝情感。他正看着我，我也抬头看他，静静得看着他的眼眸，躲在那副银丝镂边的下面，澄澈而空明。
　　许久，才反映过来。他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把我惊醒。“还背不背书了啊，都要下课了。饿死了“
　　“额。哦哦哦。背书啊，等下去吃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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