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白山

　　14

　　山洞的入口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洞高足有三丈有余，面积足有半个马场大。入口处不远堆积着很多枯木。显然是山涧里的溪水在很久以前发过洪水，把许多枯木冲到了山洞里。洪水退后，枯木被留在了山洞里。

　　新月半抱半拖住拓跋臻进入山洞里，顿时觉得耳边的噪声小了很多。雨声，水声被阻隔在了山洞外。新月四处打量着，发现在离洞口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潭水，水边的石头看起来相对平整和光滑。她挪过去，把拓跋臻小心的安顿好后，一下子坐在了他的身边。新月这才发现，自己精疲力尽了。她也顺势躺下，重重喘着气。她伸展了一下四肢，手无意间掉在了潭水里。是温热的。她倏地坐起来，欣喜的发现身边的一潭水竟然是温泉。山里面有温泉，她是知道的。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连忙把已经冻僵了的手放进温泉水里。不一会儿连身上也暖和了一些。

　　稍稍暖和过来的新月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摘下身后的皮囊和弓箭 ，从洞口拖来了一些枯木，拿出火折，在水潭边升起了一堆篝火。她又把拓跋臻拖到距离篝火合适的位置。轻轻解开他的衣衫，查看他的伤势。

　　大部分的划伤是在拓跋臻的后背上。有些伤的浅的，血已经凝固了，有些伤的稍重，还在出血。新月心疼不已。从皮囊里取出了干净的布，在潭水里投洗干净，沾上温水，轻轻擦洗伤处。还在昏迷中的拓跋臻吃疼，反射的抽搐了一下。新月心里也跟着抽搐一下，更加放轻了手上的力度。

　　不一会儿，受伤的地方都清理干净了。新月又取出下午摘的红姑娘，将茎叶剥下来，漂洗干净，在石头上碾碎了，小心翼翼的敷在伤口上。一切停当后。新月又擦拭了拓跋臻的头脸，和身体。

　　把雨水和泥土擦干净.就连拓跋臻的发辫也被新月打散，用湿布一缕一缕的擦拭好，从新编上。

　　新月拿出了一张鹿皮垫在拓跋臻身下，又给他盖上了一个轻便的细羊绒毛毯。这些幸亏被新月收在了自己的背囊里。不然早已经被枣红带着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新月庆幸自己早晨收拾东西时的仓促，这些本该拴在马匹上的东西，都被自己塞进了背囊。现在才得以派上用场。为了不蹭到拓跋臻后背上的伤口，新月扶着拓跋臻侧躺着。让他的后背烘烤着篝火。

　　忙完了这一切，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雨仍然在下，但明显小了一些。新月拿出一个小巧的锅，盛上水，放在篝火上等着烧开，稍稍晾凉，扶起拓跋臻，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试着喂些水给他喝。出人意料的拓跋臻开口喝起来。新月喜不自胜，轻轻叫拓跋臻的名字。喝了些热水的拓跋臻睁开眼睛。看了看新月，又看了看周围。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新月制止了。

　　新月柔声说“躺下吧，你受伤了。”

　　拓跋臻问“这儿是哪？”

　　新月放下手里的锅，双手托着拓跋臻的脖颈，缓缓将他放下，说“是我找到的一个山洞，就在我们掉下来的山涧旁边”

　　拓跋臻点点头。又看着新月问“你还好吗？有没有伤着？”

　　新月赶忙摇头说“没有，我很好，一点事儿也没有。”说着，站起身来，给拓跋臻看。

　　拓跋臻又点点头表示放心了。不由得埋怨的说“你怎么能私自跑出来，还私自进山”

　　新月复又坐下，低了头，不吭声。

　　拓跋臻叹了一口气，说“你知不知道你那拉讷讷，乌兰，景额，和大家都急坏了”

　　新月小声说知道，头低得更深了。

　　拓跋臻看到新月的样子，不忍再说下去。闭上了眼睛。

　　新月赶忙上前问“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疼了吗？”

　　拓跋臻只闭着眼睛说“我还好，就是有些头晕。睡一下就好了。”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新月静静的守候在拓跋臻身旁，不时摸摸他的额头，抻一下毛毯给他盖好。看到篝火小了一些，又去洞口取了些枯木添上。坐了良久，新月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是精湿的。刚刚太过于惊吓，又是激动，又是忙碌，又是自责，又是看守，居然忘了自己也是从头到脚都湿透了的。忙碌完了，才发现自己也是冰冷的。

　　她看了看熟睡中的拓跋臻，双眼紧闭着，呼吸均匀。她再次试了试他的额头，确定他安然无事。便转身来到温泉旁，轻轻脱下长袍和衬衣，滑入温水中。温泉滑腻的温水温度适中，稍微有一点点热。新月一下子就暖和过来。她拆开发辫，任由瀑布一般稍稍卷曲的头发飘在水里。她拿起自己的内衣，外衣在水中漂洗干净。悄悄晾在篝火旁。才复又回到水里，认真的搓洗起长发来。

　　拓跋臻听到水声，不明就里，心里惦记着新月便睁开了眼睛。正看到水里面的少女侧身对着他。但见得新月深棕色的长发在水中飘散着，像一大朵在水里盛开的栗色芙蓉花。她的脖颈纤细而修长，优美的线条经过凸起的锁骨，滑落在她玲珑而圆润的肩头。新月的面庞白里透红，因为是从侧面看，她的鼻子更加显得小巧，鼻头尖尖的却不突兀。嘴唇下，下巴上的一块婴儿肥，肉嘟嘟的。下颌的下缘恰到好处的向上收起，收成了一个绝妙的钩状与脖颈的上缘融合。拓跋臻注意到了她长长的卷曲的睫毛，上面挂着水珠，随着她每一次眨眼而掉落几颗。山洞外面已经黑透了，雨还在下，隐隐听到山涧的水声，并不喧闹，反而给寂静的山洞添加了一些生气。篝火温暖而干燥，火光呈橘红色，给潭水边增加了温柔的，恬静的，充满暖意的氛围。拓跋臻忽然感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不，准确的说，不是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而是这个感觉是熟悉的，安全的，温馨的，抚慰的，好像一切本该如此，是那么的自然，顺理成章。他搜索着记忆，对比着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个感觉。是的，是梦，那个有着女人，摇篮，婴儿，男人和悠悠调的梦。他仿佛又听到了讷讷的摇篮曲。声音稍微低沉，半唱半哼的，时断时续的，好像就在耳边响起。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的想象，但是随即便确定了，那不是想象，是真的有人在低沉的哼唱。是新月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却一样的稚嫩和悠扬。“io io jo bebu jo…”.拓跋臻的心不可阻挡的被彻底融化了，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幸福和满足。片刻，他在眩晕的感动里放下了一切心防，在人生里，第一次，忘记了氏族，忘记了责任，忘记了复仇，忘记了计划，忘记了目的。仿佛那一切都不重要了，仿佛那一切从未重要过。俄顷间，拓跋臻感受到了巨大的平静和安详。他注视着在水里恍若散发着温馨光晕的新月，认真倾听着她的歌声，心里平静的像熟睡的婴儿，宛如自己回到了摇篮，回到了讷讷温暖的怀抱。他轻轻合上了眼睛，任由滚烫泪水溢出眼眶。

　　新月洗好了，仍然泡在水里等着衣服被烘干。她趴过来，手臂折起来放在潭水的池壁边，头轻轻放在手臂上，开始仔细的观察着躺在一尺开外的拓跋臻。拓跋臻正在熟睡着，新月惊奇的发现他眼角有一些闪亮的泪水。是他做梦了吗？还是因为疼痛呢？新月拉起毛毯的一角，轻轻擦去了他的泪水，又细细的观察，发现拓跋臻的表情如常，眉心舒展，才放了心，知道这泪水不是因为伤痛而来。她又恢复了姿势，继续欣赏起拓跋臻来。浓重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眼眶微微凹陷，下颌的下缘是平的，显得坚毅，嘴唇薄厚适中，略长。唇上有些青青的颜色。新月还是第一次得以认真的近距离的观察拓跋臻。虽然在初吻的晚上两个人的距离也曾经很近过，但是新月没有来得及认真审视，就被吻的窒息和悸动摄住了魂魄。此时，在温暖和橙黄的火光下，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拓跋臻。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想象自己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面前的这个少年完全的束缚住了。她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自己？到底是什么在推动自己向他靠近？

　　新月擦干了身体，穿上了已经烘烤干爽的衣服，坐在篝火边晾烤长发。温暖的热度笼罩着新月的后背，不一会儿她就困倦的合上眼，顺势倒在拓跋臻身旁，安稳的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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