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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歌声》1
1、画泪痣的男人
1923年陶乐思随父兄回国，回到离开了五年的北平。在英国期间她在家由父兄教授知识，闲暇会去大学里旁听文学课程。
这一年陶乐思十六岁，错失了系统的中学教育，回来第一时间父亲就给她联系了女子中学。
第一天上学，陶乐思第一次穿上民国时候宽松的立领九分袖上衣，下身是过膝的黑色百褶裙，还有白色短袜和黑皮鞋。这个时候的女中学生，有些洋派的已经开始了烫头，陶乐思还是清汤挂面的留着及肩长发。
大嫂看到她从楼上下来，立刻拉着她看了又看。“我们家思思真漂亮！怪道爹只肯给你找女子中学呢！叫我看了也不放心！”
大哥大嫂比陶乐思要大十来岁，自母亲过世一直是大嫂在照顾和打点家里。因只得陶乐思和大哥两兄妹，家里也很简单。
这是个比较清贵的书香世家，金银不多书卷却是不少。到父亲这辈已经是旁支，但并没有没落下去。这次父亲回国更是在政府里担任了要员，大哥在大学里当讲师，大嫂是富商家的小姐也受过西式教育，下面一对儿活泼健康、五岁大的双胞胎男孩儿，整个家庭似乎正欣欣向荣。
第一天上学陶乐思还有些不习惯，父亲公用的小轿车一直将她送到了校门口。这一路上父亲就没停止过念叨，叫她要谦逊、好好学习、好好与同学相处。
陶乐思乖乖听着，随父亲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是个中年男子，有些发福了，见到了父亲很有些恭敬。
于班级里的同学来说陶乐思这个插班生无疑是个外来者，大家都带着观望的态度。也有人好奇的探问，陶乐思并无不可对人言说之事回得坦荡。
而她的同桌嘛，倒是个文文气气的女孩子，还有个故事里女主角一般好听的名字——冷清秋。陶乐思愣了愣神，仔细去看身边的少女，只见她细眉细眼的很有一股温婉清纯。
民国时期的学校里言论很是开放，向学的风气也很浓郁。但任何时候十五六岁花季少女大多是差不多的，看简奥斯汀的小说、看《飘》，谈论着喜欢的人。
陶乐思撑着头看着一众青葱可爱的女孩子笑闹，陶乐思自己也最平凡普通不过的一个，没多久倒也随了大流。
星期六下了学陶乐思和女同学约了去看歌剧，听说这次担任男主角的演员是鼎鼎有名的宋丹平。演绎的是莎翁那篇有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陶乐思和同学去买票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太多的青年男女，排了一会儿只剩下位置不怎么好的票，但就是这样几个女学生还是巴巴的买了。说起来陶爸爸完全是个工作狂，哥哥也不是个有小资情调的，陶乐思还是第一次来剧院，远远看着倒像童话里的城堡有点西洋风格。
到了检票时间，大家伙都蜂拥的往里抢，陶乐思抱着书袋被人流推着往前走。这阵势也太吓人了些，被人推挤着不小心撞开一边半掩的门。
门里是一条安静的通道，莫不是什么VIP通道？虽然僻静倒也灯火辉煌，陶乐思沿着通道过了一个转角，突然便嘈杂起来，大房间里是正在准备的舞台演员么？
知道走错了地方的陶乐思向后退去，看到有人过来慌不择路的躲进了右手边的房间。
“你是谁？”
灯火通明的化妆间里摆满了鲜花，身着戏服的俊秀男子一手拿着化妆笔正从镜子里看着陶乐思。
“我、抱歉打扰了。”陶乐思看着舞台装扮的男子，紧张得突然结巴了。
宋丹平从镜子里看清身后门边的少女样子，是个挺漂亮的女学生，身上还穿着蓝黑校服。“你是我的歌剧迷吧？”
陶乐思注意到男子手边厚厚的一沓信件，看来是把她也当中了其中之一。“唔、嗯。”因为撒了谎，陶乐思的脸上浮起了两团红晕。她约么猜到男子估计就是女同学们谈论的那位宋丹平了，虽然海报上画的不是十分像，但这戏服确实不能错认的。
“那我给你签了名，你出去找人带你回观众席吧？”宋丹平笑着放下了化妆笔，取过一边的白纸开始签名。
“嗯，好的。”
女学生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宋丹平突然又有些不肯定了，这女孩子可是一点都没有痴迷自己的样子啊？
拿了签名，陶乐思正准备退出去，看见宋丹平拿着刚才的眉笔又在往脸上点着泪痣。她的动作慢了半拍，倒是没想到这时候的人就这般新潮了。
宋丹平从镜子里看到小姑娘傻乎乎呆怔的样子，才确定是自己的迷了，还对着小姑娘笑了一下。“怎么了？”
“你在点泪痣吗？为了烘托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特地点上？”她听说过关于泪痣的传说，前世留下的泪滴印记，留作来生相认，等待着遇上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陶乐思眨了眨眼。
宋丹平也眨了眨眼睛笑了。“嗯。”
陶乐思从化妆间里退出来，才发现心跳有些快。她赶紧从通道出去，找人问了观众席的方向按着票根上标记的位置找去。
女同学们见她回来又说了几句话，不多时舞台上的幕布就拉开来上演着欧洲贵族世家的舞会。
邂逅、钟情、一直演绎到结局、朱丽叶拔出罗密欧的剑刺向自己。
观众席上的女学生们有的已经泣不成声，陶乐思其实觉得还好、也还是被这身遭氛围感染得热了眼圈。这不是花钱找虐是什么呢？她向来是不看悲剧的，就连《飘》最后那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陶乐思也不太满意呢。
不过陶乐思倒是觉得宋丹平挺有意思，还艺术加工的点泪痣，虽然有点夺走了女主角的光彩。不过大家确实是奔着他才去看的没错。
这人自带新闻体质，倒是从来没从大众眼前耳边消失过。后来陶乐思又听说这个宋丹平要自己设计个大剧院，屋顶大面积采用透光玻璃。
那样的屋顶，岂不是在晚上仰头就能看到星星？却是好梦幻的设想。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不看好宋丹平的，演戏就好好演戏，做什么要跨界去设计大剧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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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遇
陶乐思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看到进门来的男子愣了一下，这不是那位顶有名的宋丹平么？平时舞台下居然是戴眼镜的么？看着不像个演员倒像个斯文学者。
这早晨九点多的时间，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只有水吧的一个服务员在擦拭着杯子。宋丹平进来也看到了窗边坐着的女孩子。冬日早晨柔和的阳光照在女孩子白皙的脸上、手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很有点清纯自然的美感。
宋丹平看了女孩子两眼，但见女学生朝自己笑了，眼睛笑得弯弯的，黑溜溜的眼瞳像两颗宝石般灿烂。宋丹平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眼熟，回了个笑直接朝女孩子走过去，估摸着该是他的迷吧？
陶乐思礼貌的微笑后就看着男子朝自己走过来，耳廓有些不受控制的红了，不太自然的微微偏了下头。
宋丹平坐到女孩子面前，舒展双腿靠上了椅背。这样一米多的距离令他才把女孩看得更清楚了，原来她眼瞳在光照下是褐色琉璃般的灵动，五官长得颇为秀致。宋丹平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听到大明星说出有点像是搭讪的话，陶乐思心跳又快了起来。“我、我去看过你的演出。”
“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最近确实没排新的剧目。”
“嗯、嗯，到时候你可以排莎翁的喜剧。像《威尼斯商人》和《仲夏夜之梦》，虽然说悲剧更深刻，但我觉得还是需要多一点乐观和希望的。”陶乐思一说到戏剧便开始忍不住发表自己的看法起来。
“嗯。”宋丹平笑了笑，这时候服务生为他送上了咖啡。“等大剧院建成确实是需要新的剧目。”
自己的建议似乎被听进去，陶乐思开心的笑了笑看向面前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我听说了，大剧院是您亲自设计，还要把屋□□上透光玻璃！那是不是一仰头就可以看见星空了？”
“你也这样觉得吧？”
“嗯！真想看看建好以后是什么样子！”
“那就给你看看设计图吧。”宋丹平想要建造大剧院以来，听到了太多的否定，虽然他一意孤行并不在意。但听到小姑娘的期待，心情还是突然变得更好了。
“你是随身携带的么?”
“自然不是，喝完咖啡我带你去工作室看。”
“好啊，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吧？”陶乐思欢快的站了起来，从椅背上取了大衣披上，又戴上了围脖，和软软的贝雷帽，挎上包包准备就绪。
宋丹平看着兴冲冲的女孩子，不忍心拒绝。
两人刚走了十来分钟，陶家哥哥就从咖啡厅外边走了进来，他听电话里他老婆说陶乐思确实很早就已经出来给自己送文件了呀？文件倒是不重要也不紧急，关键是他妹呢？
他妹这时候正和宋丹平坐在工作室外的露台上，虽然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色水雾，但今天日头好太阳照在身上暖呼呼的。
陶乐思看向桌上的图纸。“这就是大剧院的设计图吗？”说着想要触碰，却又小心翼翼的没敢。
“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就像童话里的城堡！而且这个圆形的屋顶的地方是要装透光玻璃吗？那、如果顶楼有房间，住在里面该多幸福啊！”
“如果建成了，我请你来看星星。”宋丹平被女孩子的欢快所感染，脑子一热就发出了邀约，就像之前脑子一热就把人给搞到了家里来。
“那就说定了啊！”陶乐思想了想朝宋丹平伸出了白嫩嫩的一节小手指。
“做什么？你还怕我赖账么？”
“不是怕你赖账，可你是大明星嘛！千万不能忘啊！”陶乐思拉过宋丹平的手，轻轻勾住他的、轻轻触碰上他的拇指。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宋丹平被这孩子稚气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他还真是被质疑了哦？
那天后来宋丹平将陶乐思送到了住家附近的路口，这时候陶乐思脑子又清醒了，害怕被家人看见和男子待在一起，远远的便下了马车。
陶乐思看着马车渐渐走远，心里除了开心还有些小激动。
后来陶乐思一有空就去宋丹平的工作室，美其名曰是陪宋丹平查找资料。整个下午都待在一处，他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制服的女学生叼着笔，弹着作业本，百无聊赖的样子。
陶乐思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侧边男子专注的看着图纸，完美的四十五度侧脸。
有时候宋丹平看着这孩子亦步亦趋的样子，便直接糗她是监工！他宋丹平是会赖账的人吗？
陶乐思不服气地拍了拍桌上的资料。“你看看都是我帮你整理的，还不快谢谢我？”
“哎，我谢谢你，你别再把作业本混我资料里了，小朋友你实话说你是不是想要浑水摸鱼让我帮你做作业？”
陶乐思看看摊在设计图旁边的作业本，嘟了嘟嘴。“我也就是问你请教了几道题，才没让你帮忙写作业呢！我不就是担心你把我给忘了么？”
“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讲不定我不来了，过些天你大马路上看见我又要来一句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贵人多忘事！你是大明星我是中学生，你要忘记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宋丹平真是怕了这小姑娘，“行了、行了，随你好了吧？我那时候不是还和你不熟么？”
“那你也不反对我带作业过来写哦？”
“不反对。”
“嗯嗯，那你忙碌之余也可以帮我想想作业，头脑激荡一下。对吧！”
宋丹平现在是真服气这小姑娘了。“陶乐思小妹妹，你居然还真想指使我这个大明星帮你写作业？”
“是请教作业，我也可以帮你查查建筑设计的资料啊，你有问题我也可以陪你商量嘛！”
宋丹平伸出大拇指、摁上女孩的额头，这脑子转的是快、服气！
陶乐思看着男子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一个得意就笑着朝人扑了上去。
把女孩子抱了个满怀的宋丹平给吓得愣了一下，他平时排演和表演倒是必不可少和女演员接触的，只是陶乐思并不是那些为了工作的接触。
这香香软软的一个小女孩冲进怀里，难得的是他居然还可耻的有那么点欣喜？！
但宋丹平偏偏还要假正经，他伸手刮了一下女孩子的鼻尖。“不害臊！哪有直接扑上来的。”
陶乐思看着这人嘴上说得义正言辞，也没推开啊！热热的手心还扶在她腰上呢！她脸上虽然因为羞臊而泛起了红，嘴上却也不退让。“因为我喜欢你呀！”
因为我喜欢你呀！
陶乐思说得这么坦荡、自然。
宋丹平听到女孩子这一句表白，却不敢低头吻下去。宋丹平有些不确定她对自己到底是对偶像的崇拜，还是像自己一样真有了些不一样。
民国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也算成人了，可以出席正式的社交场所。所以宋丹平他从没把陶乐思真当成个小孩子。
小姑娘哎，喜欢也是有分好多种的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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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