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梦

　　第十四梦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头，不知道上回‘救’下这个小团子到底是福是祸。
　　真真是一战成名，让我凶名远播。

　　彼时我无意看到了一个认识的神官之子，大家都是一起上课的，关系还不错。
　　我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就见他已经拐了弯。

　　我手都举起来准备招手了，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三两步追上去，就见一帮神官神士的小孩儿聚在一起。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极度的厌弃，只针对那个一脸委屈的小男孩儿。

　　一群人互相说话，并不正眼看他，
　　但挤兑声音之大，足以让我这个几步开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我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首先须知，我们阿西尔神族的主神之首，诸神之王乃是奥丁。
　　其次须知，巨人开创了世界，却也是众神的最大敌人，我们的敌对阵营，渊源已久。

　　最后须知，那孩子叫洛基，是巨人法布提和女巨人劳蒂之子，霜巨人的后裔——是血统纯正的，敌人。

　　但同时，他的生母劳蒂也是奥丁的养母，所以他们是结拜兄弟。
　　大概也归功于此，他才能在这里安然无恙。

　　只是大家难免把排挤敌对势力的心情发泄在他身上。

　　我觉得大家这样很不厚道。
　　言语最是伤人。这样对一个孩子，难免他将来心理扭曲。

　　你看你看，人家孩子都要掉眼泪了，
　　可见日后风华的小脸蛋儿都皱在一起了，无限的委屈伤心。

　　那叫一个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我心里啧啧了两下，真心觉得……
　　面对敌方后裔，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要的就是干脆利落，不留活口。

　　要是都做不到的话，比如，他是我们的神王同母兄弟，以致无人敢下手，
　　那就只当没看到呗。

　　何必言语上挤兑个手上还没染上血的孩子。
　　这么着不上不下的，难免让人觉得像是群长舌妇，实非大丈夫所为。

　　我快看不下去了。
　　所以，我打算转身离开。

　　眼不见，心不烦。

　　下一刻，事情超出了正常发展。
　　一团凭空出现的火焰从那群人背后砸中了它们。然而站在他们背后的只有我。

　　我听着被火球打中的男生的惨叫，发现自己瞬间被所有人盯上了，顿时有些傻眼。

　　我什么都没做。我敢向十二位主神发誓！
　　但火球没人放的话是绝不会自己凭空出现的。

　　一翻争辩后，我发现讲理讲不通，
　　他们不信我说的话，非认为我是烂好心的要帮巨人之子。

　　宝宝委屈。
　　但宝宝不说。

　　主要因为试过了，委实说不通。
　　没办法，我们定下了当场的比武决斗，输的人道歉并任对方驱使一个月不准有怨言。

　　大概是以往没什么表现机会，大家并不清楚我的实战实力，连我自己也不大清楚。
　　总之，我以一打十二，一个接一个的撂翻，大获全胜，还颇有余力。

　　我将自己的憋屈狠狠的发泄到了那群不相信我话的男生们身上。
　　也因此一战而凶名远播，且外界还道我是为了保护一个巨人之子而战。

　　真是心塞。
　　我当时真没想要帮那小男孩。

　　他年纪尚小，定未成年，手上就还没沾上过我们阿西尔神族的鲜血，所以过去没仇；
　　他是敌人纯血统后裔，将来八成是要有仇的，可是现在又杀不了，只能中立。

　　如此，我对他便不爱也不恨。
　　而以路人观他，我觉得，在不管任何时期的九大世界，拳头大小都决定了话语权。
　　他柔柔弱弱的，即便长得好，也只能让我叹两声罢了。我不会出手帮他。

　　偏没人信。

　　火球从我的方向发出，而我这边只有我一个。
　　到现在我都不清楚那火球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我趁东窗事发之前旁敲侧击的问了母上。

　　母上告诉我，如果不是掌控时空之力，可将他处火焰从别的时空瞬移到另一时空，以致火焰凭空出现的话，那就只能是对火的掌控达到当今占了火神神位的主神之程度。

　　真是荒谬。
　　前者荒谬，后者荒谬至极。

　　掌控时空之力的神屈指可数，个个都是战功赫赫的大人物，实际地位比我爸个神爵要高；
　　而控火能力达到当今火神程度的，当今的神界更是没有第二位。

　　那样的大人物，谁会无聊到插手小孩间的打闹。

　　真是奇了怪了。

　　若是我当时知道那被我私下叫做小丸子的‘男孩儿’起源比奥丁殿下还要悠久；
　　若知道他天生便是火和熔岩地火的人格化，是火神，邪神，是撒旦的前身，

　　若我知道他生性顽劣远非我可比，睚眦必报，善于捉弄人，只会欺负别人，绝非柔弱之辈，又或是知道他是千年之后引领诸神走向黄昏的罪魁祸首，是战争的发起者……

　　但凡我知道其中任何一点，我都不会丝毫不怀疑尚是孩童模样的洛基，更不会毫无芥蒂的与他相交了百年。

　　不会看着他一日日长成如今风华绝代无神能及的俊美无比，
　　也不会看着他捉弄人的本事与日俱增。

　　要知道，在在我满一百岁，遇到洛基之前，
　　我可是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去审判大殿的一天。

　　第不知道多少次坐在审判大殿里，看着受审的洛基不知悔改的冲我粲然一笑，容貌之俊美令风月失色，我在短暂的愣神后不由一叹——

　　这便是我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的后果。

　　洛基确实蛮恶劣的，简直臭名昭著。但那都是对别人。

　　前十年我把小小一团的他当弟弟，之后的九十年他长成了高大的模样，且事事都会想着我些，我便当有了个青梅竹马。

　　他欺负的又不是我，且与我关系极好，我自然对他恶整诸神的恶劣行径睁只眼闭只眼。
　　虽然偶尔也劝，但知道他不会听以后，我也就只嘱咐他别被捉着，省的挨打受罚。

　　一直到我两百岁成年的前夕，被浑身是血的父亲带走，突然离开了神的国度进入人界，
　　我和洛基的关系都称得上甚密。

　　刚到人界的时候，我时常想起洛基。

　　想起他自幼离开巨人所在的约顿海姆，跟着奥丁殿下来到阿西尔神族的领域，是否也像我此时的孤单。

　　想起他跟我说，奥丁之所以如此善待他，甚至结拜为兄弟，
　　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想利用他纯巨人血统的身份修复与巨人族剑拔弩张的关系。

　　我当时还采访了他被利用的感受。
　　还记得他满不在乎地说，谁与谁之间不是有些利用呢，哪就有纯粹的感情了。

　　我难免由人及己，将心比心。于是当时心里一沉，不是很好受，
　　问他，那我与他百年的情谊呢。他立刻呆住了，像是从未考虑过。

　　我心生怒火，转身便走，再没跟他说话，
　　直到十几天后他鼻青脸肿的捧着金苹果向我道歉，

　　我看着他搞笑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这才收下那颗金苹果，与他和好。

　　若我当时没那么迟钝，大概便能从我的难受中分析出我对洛基略高于友情的情意，
　　而从他求和好的金苹果中，大概便能分析住洛基对我高于友情的情意。

　　世界之树千年一结的金苹果很是难得，十二位阿西尔的主神也才每十年能摘一颗。

　　九大世界每个世纪都会联合举办一场综合战力的比赛，相互示威，展现自己种族的战力。
　　在此比赛中胜出的前五十名可获得一颗金苹果，排位高者另有其他奖品。

　　但就金苹果本身而言，就已经是无尚荣耀的象征。

　　我的父亲身为神爵每百年才可拿一颗，且每颗都给了母上大人，以示忠贞爱意。

　　我每次看着都觉得酸得冒泡，心底也是有点嫉妒的，打算将来挣上十个八个金苹果 专门在他俩面前啃着吃。未曾想在这之前也会有人送我。

　　我收下后无必珍惜，一直留着，闲的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着傻笑——
　　这可是我在父母面前咸鱼翻身的第一颗纪念品，是里程碑式的胜利！

　　我从未怀疑过与洛基的友情。还让曾他我帮我参谋着追一个男神来着。
　　最后自然没追到。

　　本来对方好像也对我有意的，最后突然就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让我好一阵难过。当时也是洛基在一旁好生安慰我，还为我报仇，狠狠整了对方一顿。

　　想来我们的情谊还是相当深厚的。
　　只是年少无知，不懂表达，且没有多想。

　　但或许正是这样，这份感情在变的复杂之前，
　　这段时光在沾染了血腥与阴谋之前，才显得异常纯洁美好。

　　……

　　诶？血腥与阴谋？
　　我觉得脑子有点混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词。

　　我努力的往之后的事情想，可是死活想不起来。
　　只觉得铺天盖地的愧疚与挣扎，绝望之下卑微的希望，妥协之后的后悔与恐惧，

　　我们到底各自做了什么？

　　我真的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一朝风云巨变，一切再回不到从前。
　　只记得那之后，我异常惧怕洛基。怕他的人，怕他的脸，怕他的声音，

　　怕他又来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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