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若浮云

　　残阳如血。
　　在这样的傍晚，对着这样三具尸体，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可是，我不会赶车，万一亲爱的马儿被我一赶，跑得不知所终，那我就只有叹息的份了。
　　费力地将昏迷的荀俊杰拖上马车，然后到路边找了一些草药来给他敷上，再撕下一片衣角，将他背上的伤口绑好，止住他背上的血。暗叹一声，中医学的知识，竟然有了用武之地。
　　用衣袖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他苍白的脸渐渐明晰，忽然间心内一凛，竟有些发呆。
　　郑将军？他所说的郑将军，为何让我想起邢远的副将郑起善？
　　为何他沉默不语时，他谈笑风生时，他凌厉冷酷时，却让我无端想起那一身白衣胜雪的萧离？
　　心突突地紧张跳动，手指轻轻绕到他的脸颊边，一丝不易觉察的异样从指尖传来，他，真的是易了容的！
　　手有些发抖，一点点撕去他脸上那层薄如蝉翼的面具，清晰的轮廓慢慢显现。
　　脸色有些苍白，俊雅出尘的脸，此刻因昏迷而令人怜惜，紧抿的唇角还是那样傲慢的样子，只是此刻的他，却偏偏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令人的心渐渐柔软。
　　怜惜？我竟然会去怜惜他？
　　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曾经是个怎样骄傲的人，我怎么会想要将他拥在怀中，怎么会想要去保护他？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像柏离而已么？
　　我此刻的落泪，为的是他，还是柏离呢？

　　“傻瓜，哭什么？”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将我惊醒，我居然会傻傻地看着他的脸落泪。
　　那张原本因昏迷而平静无波的脸，此刻睁开双眼，立即恢复了他乖戾的表象。
　　“你醒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终于后知后觉，手指抚过他的脸，笑道：“怎么，是不是喜欢上荀俊杰，发觉他不在了很伤心？”
　　“我是发觉自己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才伤心呢。”
　　“我不该救么？要是我死了，那个叫‘柏离’的人，他的脸，你也将永远看不到了……”
　　他在说什么？
　　我愕然无语，柏离，这个名字现在离我有多远呢，隔着的不只是空间，还有时间呢。
　　“怎么？我说中了么？因为柏离死了所以你现在只想看到他的脸？”
　　“你为什么说他死了？”
　　“因为，在倾风国境内，没有一个长得像我的人。”
　　他是说他在查这个人么？
　　对啊，他是皇上呢，怎么会允许一个人长得跟他如此相似。
　　只是，贵为皇上又如何，有再大的权力，他也不可能查到一个在异时空的人吧。

　　“你不是回京去了么？”一想到他是皇上，忽然间又不知该怎样去应对了，是不是应该跪地行礼，是不是应该用敬语啊？
　　“萧离的命运，怎么可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呢。冰血蟾有一天，终归会回到我自己的手中。”
　　他说得那样笃定，仿佛那个受了重伤，并且本身身染重病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朝外面看了看，外面的星光有些黯淡，一个云雾缭绕的夜，空气中传来冷冷的感觉，冷到骨子里去。
　　“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他回头，怪异地看着我。
　　“我……我不会驾车。”
　　“笨蛋！”
　　他坐起身，伤口令他的行动有些缓慢，我赶紧扶住他。
　　“我要下车。”他的语气总是这样，命令的口气，可是，偏偏让人无法拒绝。

　　郑将军的尸首在冰冷的夜色中显得诡异而悲苍。
　　他脱去身上的长袍，轻轻覆在郑将军的身上。
　　“郑将军，终有一日，我会让你马革裹尸还的。”

　　马车在他的指挥下，在我的驾驭下缓缓行进。
　　他靠在马车的辕上，沉默不语。
　　“为什么你的脉息，除了虚弱一点外，并没有其他的症状啊。”
　　“你懂医？”
　　“学过一点。”
　　“颜洛洛，怎么可能学医呢。”
　　“我说了我不是。”第N次无谓地辨白。
　　“那么，我的伤口怎么样呢。”
　　“我看要早些敷药才行，这些药草不能治本的，恐怕要留下伤痕了。”
　　“哦？看来你很爱美。”
　　我仰头叹息，早就知道，他的伤痕，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他忽然间盯着看了我许久，道：“你说到医药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
　　“是么？”
　　“会很自信。”
　　他说我自信，我反而有些心怯，毕竟，在学校里，成绩并不怎么样，尤其是临床方面，每次上课，都有想逃的感觉。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也许，是舒子烨已经发现我未回京罢，风雨楼最顶级的杀手都出动了，谁能请得动他们呢。”
　　“舒子烨？”
　　我的脑海中蓦然闪现那安郡城中的惊鸿一瞥，他，怎么会买动杀手来杀萧离？
　　“怎么？不相信他会杀人？你对他的印象，很好？”
　　“哪有！”我当然相信他会杀人，只不过，如果是他，他那样的身份和武功，需要买动杀手么？
　　“哼，”他轻笑，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是不是发觉他的面容很熟悉呢。”
　　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么？也许，只是你忘了而已。”
　　我怪异地看着他，他的语气忽然间充满了仇恨的味道，仿佛我是他的一个仇人。

　　马车行进了一个夜晚，终于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镇。
　　四面是山的小镇，显得有些荒凉，但人们看去淳朴而满足，我竟然有些羡慕这样的生活，假如，娘亲还在的话……
　　我回头，见萧离微闭着眼，刚刚睡醒的样子，那样安静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真想在这里，开个医馆……”
　　“在天钥国？”
　　“不行么？”
　　“有时候，我怀疑，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啊？”他说话的跳跃也太快了吧？
　　“天钥国，真的很吸引你么？”
　　他轻笑一声，忽然一扬马缰，那马已如飞般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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