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途

　　顾然收拾了一下来到了甲板上，此时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多是听到鼓角声的新进弟子。

　　顾然跟随众弟子的脚步来到船头，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去，透过渐渐稀薄的云雾，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撞入视线里，山脉呈南北走向，北部最高，壁立千仞，其上云雾缭绕。其中最为高大的几座山峰成五芒星排列，看位置应是大道宗的内五峰。外围有稍矮一点的几座山峰拱立在四周，当属外五峰无疑了。

　　飞船逐渐降低，渐渐地，可以透过云雾看到山峰半山腰以上房屋鳞次栉比，一大片黑色的屋檐沟壑纵横，建筑群高低错落，其间有不少身穿青袍的修士御剑往来，好一派仙家景象！

　　在众人感叹间，飞船已经稳稳地停靠在了山脚下。又是一阵白光闪过，飞船上的弟子瞬息之间出现在了山脚空地处，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飞船又自动缩小飞至范江予的掌心。

　　这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此时严肃着一张老脸，开口道：“你等弟子入我大道宗，自当努力修行，以不负上苍赐予尔等的天资！如此，就从这登天梯开始吧！”

　　扔下这几句话，由范江予带头，几位大道宗弟子均祭出飞剑，纵身一跃，眨眼间消失在众新近弟子眼前，留下顾然一行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新近弟子们在山脚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等不及了，嘴里喊道：“且让在下来登一登这登天梯！”

　　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容憨厚，说罢从腰间储物袋中掏出一把飞剑，飞身就往登天梯上行去。没走几步，就见其上风云变幻，一道拇指粗细的紫雷从头顶聚集的乌云中落下将他劈了个正着！

　　这个青年霎时从飞剑上跌落，沿着台阶滚下了登天梯，众人的鼻间仿佛闻到了一阵肉香，再看他浑身焦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知他是不成了。

　　在场的多为十几岁的少年，自幼在俗世长大，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下被吓得是面色惨白，离那人最近的几个弟子浑身颤抖着，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在这当口，一道洪亮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修仙无捷径，古往今来想要一步登天者，多数都是这个下场！切记，切记！”

　　顾然离那人不远，见到那可怖的死状也是怕得厉害，怔忪间听到这一句话，正如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她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在场弟子俱是一副思索的表情，大概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一道红色倩影越出人群，笑道：“我林亦萱倒想请教请教这登天梯！”说罢大步向那深入山间的阶梯走去，及至跟前才发现身边多了个身影，转头看去，不由得惊讶道：

　　“是你？”

　　顾然可不管她有多惊讶，只点头应道：“是我。”便一步跨上了那石阶！

　　略顿了顿，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向上走去。林亦萱看着前方那小小的身影，晃了晃神，连忙提步跟上。

　　其余弟子看她们无事，都不免有些骚动起来，蠢蠢欲动间一道摇晃着扇子的修长身影已经踏上了台阶，留下一句：“赵某虽不才，可也不能让两个弱女子比下去。”就摇头晃脑着飞快往上走去。

　　在场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危险了，均卯足了劲儿往上爬去。

　　殊不知他们的一番表现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天都峰，议事大堂，十数个青衣修士围坐在一起，虽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身上恐怖的威压倒是如出一辙。他们正中是一面巨大的水镜，被分成了几十个区域，映照出来的正是登天梯上发生的事。其中位于中心的一面水镜较之其他要来的大一些，对应着位于最前头的一批人，在众修士看过去时，水镜还给了位于最前方的顾然一个大大的特写！

　　“咦··这小姑娘的眼神不错。”一位羽扇纶巾的年轻修士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那块水镜上，只见镜中被放大的顾然双眸明亮，隐含坚韧，白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眉头微蹙望着前方的样子无端的让人信服！

　　众修士默了默，就听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是不错，不过我倒是更喜爱这个。”

　　说罢伸手一点，水镜微微荡漾了一会儿，再平静时镜中的人已然变换成了一个红衣少女，那少女面容明艳娇美，此时却皱着一双柳眉，紧紧盯着身前不远处的灰袍小姑娘，满眼的不服输！俨然是登天梯前放话的林亦宣！

　　“还未到时候，且看下去吧。”坐于上首的修士衣袖一拂，水镜再次得到了“自由”，复又开始自主放映···

　　被众人谈论的顾然等人此时却并不好受，这登天梯也不知是何人所创，顾然甫一站上去就感到一股重力施加在身上，差点没将她压趴下，且越往上走阻力越大，因此路程还未过半，众人已是气喘如牛了。又抹了一把汗，顾然正要往上走，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让她浑身一震，再也迈不动脚。

　　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叫的是：“然儿···”

　　议事大堂内的一众修士一看顾然神情突变，俱是一个激灵，一改之前的散漫，两眼发光地盯着那方水镜，有修士还摩拳擦掌着低呼道：“来了来了！”若是让一直仰望着他们的弟子看到这一幕，怕是要当场晕厥过去。

　　顾然慢慢转身，映入眼帘的那道身影一如记忆中那般苍白瘦削，她的目光温柔慈爱，让顾然不由得放松了身体。

　　顾然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她只想听到对方温和的嗓音再度响起，她说，然儿，你爹爹不久前回来了，还带回了“玉生花”，娘的身体很快就能痊愈了。她说，然儿，到娘亲这边来，我们一起去找你爹爹···

　　顾然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她幼小的身躯微微颤抖，昭示着主人的不平静。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顾然微微向前走了一步！

　　林亦萱看着前头停下来的身影，面带疑惑，她并不知道登天梯还有“问心”这一功能，只当顾然年纪小，终于受不了逐渐增加的重力想要歇息一会儿。

　　看到身边与她齐平的顾然，林亦萱得意的一笑，毫不犹豫地提步往上走去，就在她要超过对方的当口，面前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让她得意的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

　　堂内诸位即使是元婴修为，也看不出登天梯上的弟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只能通过对方的神情来判断事情发展的好坏。

　　那一直领先的顾然最先受到“问心”的拷问，这一关直击修士内心最渴望之物，若是通不过那日后结丹甚至结婴时恐会有心魔干扰，成功率自然就下降了。

　　在场的能修炼到元婴，自然都是心性坚定之辈，可即便如此当年走登天梯时也是苦不堪言，这才对于小辈此时遭受同等磨难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进展到现在，基本上登天梯上的弟子都开始“问心”，看那一张张纠结的小脸，元婴真人是不会告诉你们他们内心的激动的！

　　当然他们最为关注的还是最前面的几人。因此顾然只是微微挪动了脚步也被他们第一时间看在了眼里，有修士当场就喊了声糟！

　　原来因她之前的一动，在她面前横亘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悬崖，只要顾然再往前一步，恐怕就会跌入深谷中，同时也意味着她登天梯一行的失败！还好顾然再也没什么别的动作，让堂上看中她资质的几人略略松了一口气。

　　顾然先前走了一步后，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哑着嗓子喃喃道：

　　“骗我的···骗我的，都是骗我的！不会再有娘亲了！再也不会有了！”说道最后已经是歇斯底里的呐喊了，顾然冲着那道微笑的身影喊道：

　　“你骗我！不会有爹爹！不会有‘玉生花’！不会再有你了！你骗我！”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那道身影慢慢变透明消失在空气中，同时顾然面前的深渊重新变为了青色石阶蜿蜒向上，顾然从幻境中脱离出来，用袖子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水，抬眼恨恨地盯着前方，这算什么劳什子的登天路！就知道骗人！娘亲都死了这么久了还被它拿出来骗人！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怨念，水镜再次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特写，那泪痕交错的小脸气鼓鼓的，哭得通红的双眼似是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般明亮而澄澈，还有红红的小鼻子，真真是说不出的可怜又可爱。

　　屋内沉默了片刻，然后响起了一阵高低错落的咳嗽声，上首的道人双眼瞥过下方装模作样感叹的修士，这些家伙！

　　顾然回过神来，迷茫地看看四周，见众人都是一副扭曲的表情，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不是唯一的受害人，内心的愤怒竟奇异地有所平息。

　　顾然转了转眼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健步如飞地向前走去，很快便甩了众人一大截。

　　抛开大步向前的顾然不提，却说之前看中林亦萱的那个元婴女修虽也分了一点心思看顾然的进展，但到底大部分心神都在林亦萱身上，见她迟迟无法摆脱幻境，很快便被她之后的几个弟子赶超了，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听她喃喃地叫着什么“萧哥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自嘲道：“小小年纪不成想还是个情种，也罢，这次本座就帮帮你吧。”

　　说着屈指一弹，一粒石子便击中了犹自傻傻站立着的林亦萱，就见对方被击中后浑身一震，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略带迷惘地看了看周围，才想起身在何方，当下便白了脸色，再看到远处疾行的数人，尤其是最前方的小灰点时，更是晃了晃身形。愣了好一会儿，才提步前行，只是到底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

　　议事大堂因那女修的举动安静了一瞬，待看到出手之人时，俱是一副了然的神色。即便是坐于上首的掌门也只是叹了口气而未加以苛责。

　　那女修本人倒是平静的很，起身朝掌门拱手道：“洛雨方才的行为于门规不符，自请罚惩戒峰闭关三年。”

　　待掌门颔首后，又转向众修士道：“这女娃若是没人跟我抢就归我了如何？”

　　在场的元婴真人活了千八百年了，哪个不是人精，那女娃一看就有心魔，还是最难过的情劫！又怎么会与她抢，当下是连连摆手表示退让。

　　洛雨看他们那副神情就知道他们的盘算，冷哼一声盘腿坐下不提。

　　又过了两个时辰，顾然只觉得额上流下的汗水浸润进了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双腿早已没了知觉，只凭着本能向上走着。

　　终于踏上最后一级石阶，顾然腿一软差点没趴倒在地上，正想抬手揉揉腿，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吓得顾然腿一软，这次是真的跪倒在地了，膝盖磕在小石子上痛得她呲牙咧嘴的。

　　却说掌门原本只是想对于顾然这个第一人好好嘉奖一番，却没想到对方一见面就给跪下了，略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这才温和地开口道：“不必多礼。你，咳，做的不错。”

　　顾然只觉一阵清风拂过膝间，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同时身上的疲劳也减轻了很多。正心怀感激，就听到对方开口劝解道：“日后不必如此，我修道之人是不兴跪礼的，我们尚且不跪天不跪地，又怎会跪我区区一掌门？日后莫要如此了。”

　　话说的是不错，但顾然怎么就觉得那么憋闷呢！她不是自愿跪的好吗！那是给你吓得！顾然张了张口，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声，她怎么觉得这个掌门有点不靠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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