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杀很大

　　她任由自己这样身心分离、混混沌沌地随林芷来到一栋宿舍楼下，在她开口询问之前，林芷已经放开她的手，冲着楼上开喊：“林之初，你喜欢张小末吗？林之初，你喜欢张小末吗？林之初，你喜欢张小末吗？……”
　　已经熄灯了，除了些许窗口透出应急灯的微光，整栋楼都暗了，寂寂地沉睡在夜色里。林芷的这声声叫喊无异于平地一声雷，足以震醒沉睡的一切。
　　很快的，走廊上，阳台上，窗台前，大约所有可以看见这两个女生的角度都挤满了脑袋，他们好像打开了所有可以发光的东西，光线杂乱无章地照射着，那些忙着起哄光着上身的男生把衣服、扫帚、撑衣杆等各种随手可及的东西抡在手里使劲挥舞，许多认识林之初的人开始大声叫喊他的名字。
　　突然有一束光线打在张小末的脸上，她倏地闭了闭眼，但没有转身去也没有低头。在“探照”成功之后，很快大部分的光线都朝她们打了过来，她和林芷站的那一小块地面瞬间像一块小岛一样从茫茫大海上升腾了起来，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灯火通明了。
　　周围的一切都是暗的，她亮着；周围的一切都是塌陷的，她突兀着；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她存在着。
　　像是毫无准备的她被强行推上了一个镁光频闪的舞台，台下的看客高嚷着要她献歌一曲，她眼神里的慌张和脸上的苍白在灯光下都被忽略，她唯有站在那里等待被嘲弄与讥讽。
　　这是她在她之前二十年的人生里都力图避免的场景，这一刻，真切上演。
　　张小末突然听不见了，她所看到的都是一个个不发声的姿势，林芷在嘶声竭力地喊着，唇形不断地变化，但听不清她喊的是什么；楼上的那些人个个面带笑容，但也听不见一点笑声。世界变得很安静，她有旋转感。
　　她像这样失聪了好一会，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那声音轻柔并带着笑意，缥缈无垠又声声入耳，像是幻听。
　　“你自己问，我就回答。”
　　至少还听得出来那是林之初。
　　张小末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睁睁地看着林之初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越来越接近那个“舞台”。他要再进来，戏码真是越来越足了。她想喊，但不知怎么的喉咙像是被封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之初走到她面前，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自己问，我就回答。”
　　林芷不喊了，她退到了那个光区之外，声音传了过来：“小末，问吧，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张小末直直地看着同样站在光区里的林之初，这是她告白之后第一次这样赤裸裸地看他，因为逃无可逃。
　　可在半分钟后，她还是败下阵来，她无法直视眼前这个人，这个人曾如此轻巧地拨动起她的少女心，这个人曾经是梦中人。
　　她低下头，像拨浪鼓一样摇摇头，极力压制住心里的难过，冲林芷认真极了地说：“我不会问的。”
　　对不起，即使会后悔，也战胜不了她这一刻的懦弱。
　　林之初的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把她扳了回来，力气很大，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轻轻的。微微托起她的脸，缓慢而坚定地说：“好，那我退一步，当你问了给你答案。我觉得我也喜欢你。”
　　终于出乱子了。
　　夜也躁动了起来。
　　这一次，她居然不想逃，因为这在乱子发生之后，她以前的每一次躲闪都是因为恐惧混乱的后果，可当后果真正呈现的时候，居然也没那么可怕。
　　她只是哭了，大声而悲怆。
　　爱情，对她来说是多么隐晦的一件事，遥望是她坚持的态度，等待是她不变的立场。现在它居然被剖开摆在众人面前，现在不是白天，可在那么多目光与灯光的交织下，它好像也可以熠熠发光。她终于是爱情明亮的中心，她终于不用暗暗地为它点缀。
　　林之初脸上是说不出的讶异，他好像很难明白这个女孩为什要哭，还哭得这般惊天动地。于是他放在张小末肩上的手就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僵硬，抽离也不是，握紧也不是。
　　戏演到这一步似乎就该落幕，灯光慢慢从他们身上撤离开，人群伴着最后一波高潮渐渐隐去。
　　林之初在黑暗里拥住了她，想安慰一个孩子一样柔声道：“好了，是我不好。”
　　张小末完全止不住，继续嚎啕大哭。
　　林之初又说：“嗯，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这几年听过最离奇也最浪漫的，你听完以后如果觉得感动了，就不哭了好吗。有一对男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孩说话了但男孩没说，最后男孩丢下女孩走了；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男孩说了一大堆但女孩一直沉默，最后女孩撇下男孩跑了；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们终于有了交流，不过很可惜这次谈话类似吵架最后也崩了；第四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形同陌路，一句话也没有说；第五次和第六次也是一样；第七次见面的时候，终于一切顺利，两人说话了也没吵架，但双方客气得像陌生人；第八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就成了恋人。你听过比这更好的爱情故事吗？”
　　是的，她没听过。
　　仅此一次，这最好的爱情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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