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

　　大半年和雪姬若即若离无疾而终，冷不丁捡了个女朋友。
　　林夕的热情和我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像是岩浆遇上海水，动静不小，只滋滋啾啾出一阵挥之即散的水汽。她每天打电话发短信，寡人却是爱理不理。我放不下雪姬，这么草率地和林夕好上，也觉得对不起军长。心里特拧巴，林夕是大宝表妹，好兄弟的妹妹不好下手啊。
　　老聂嘬着冰棍儿摇头晃脑：“我看你们撑不过一个月，你就是犯贱，林夕哪点比不上雪姬？雪姬都是要嫁做人妇的人了，念着她有什么好？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早晚鸡飞蛋打。”我盯着老聂嘴里吸得啧啧有声的冰坨子，忍不住打冷颤：“五月天儿你当夏天过呢，话说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不合时节的冰疙瘩吃？”老聂亮出胳膊上结块的肌肉，耀武扬威：“咱身体好，对付两个还说的过去，就你那麻杆精瘦的小身板还贪得无厌要脚踏两只船，自不量力。”的确，老聂身上一块块凸显结实的肌肉令我汗颜，这个来自鄂东北的精壮汉子有着东北爷们儿抗寒的体质。大冬天镇定自若地一身T恤夹克招摇过市，屋外还结着冰碴子居然怡然自得冲凉水澡，丫的属北极熊的吧。
　　交往后才知道，林夕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要求颇多，甚至有些无理幼稚。比如每天要说我爱你，不许和别的女孩子有长时间单独接触，我单车的后座不准载别的女孩，最让我反感的是不定时翻看我手机。某些方面我比较看重个人隐私，不管是我自己还是别人，我尊重所有人的秘密，人总归是要有些小秘密的。我向老聂倒苦水，喋喋不休像是公婆刻薄妯娌刁蛮男人无用受尽委屈的小媳妇。“这些事儿只有我们男人之间坐在一起才交流的通，你说我就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要我每天说我爱你，这种话怎么随便说得出口？又不是吃饭喝水，张口就来？”老聂掏着鼻孔，说话瓮声瓮气：“你不爱他？”我顿了顿：“还没到那种地步，我还没搞明白自己喜不喜欢她。”老聂笑了：“不喜欢别人就处上了，还说你不随便？你说你是好色呢还是受了雪姬的刺激？”掏到痒处，打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
　　“这不是一码事儿。”我说：“重点是我以为能够和林夕越走越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可刚起步就发现有这么多合不来的地方，应该再观察观察的。”老聂若有所悟：“你是说你们双方还不够了解。”我点头：“就是这么个情况，既然我答应做人男朋友，就会负责，没你说的那么轻浮。”老聂说：“她那样管着你，说明人家很在意你，这有什么不好？”我从褥子底下翻出一支压扁了的烟点上：“连烟也不让抽，管的也太紧了点吧。我自由散漫惯了，突然套上个枷锁，哪儿哪儿不自在。”
　　老聂伸了个懒腰，把被子揉成一团靠在上面，耸着鼻子说：“也是，说实话查看手机这事儿我也不能接受。维维要看我手机，我也指定不乐意，还好她没有这癖好。”我如遇知音：“就是说嘛，她脑海里老是充斥着韩剧一样的思密达剧情，把现实生活中的恋爱和华而不实的电视剧串联起来，疑神疑鬼，小家子气挺多。”老聂扭了扭，把身子四仰八叉放平：“女孩子嘛，想多点正常，将就着就过去了。”我嘀咕：“雪姬就不会这样，她比林夕成熟多了，善解人意，为人处世之道连我都不及。”老聂扬起眉毛阴阳怪气道：“原来你好御姐熟女啊。”我默认：“家里打小就我一个，身边都是照顾我的人，习惯被人照顾。林夕是老小，上头有个哥哥，又是重组家庭，家里对她很是疼爱有加，更依赖别人的照顾。我自己都要人照顾，哪里照顾得了她？”老聂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挺绕口，其他的我也不懂，作为男人，呵护疼爱女人是天经地义。我和微微在一起三年，照顾了她三年，她现在连回家的车都不知道怎么坐，我们还不是相安无事过得挺好？”
　　后来，我去林夕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些故意躲着她。倒不是如同老聂的那一番谈话，不安的是实在不能给林夕一个像样的承诺，那样我就对不起太多人了。
　　这次的恋爱没有像老聂说的那么短命，我们撑过了一个月。林夕对爱情的顽强如同她的依赖一样执着，她打电话说我有快一个礼拜没有去看她了，很想我。隔的这么近，到林夕上班的地方不足十分钟脚程，到她家也就二十来分钟。刚交往一个月，居然有近一个礼拜没有打过照面，真的有些说不过去。我在去林夕家路边买了新鲜食材和水果，楼下挂着“安利”招牌的大屋，里面排排坐满了眼中燃烧熊熊火焰的年轻人，专心致志蹲在小板凳上边听激昂演讲边做笔记，他们热血澎湃齐声高喊着口号。
　　拎着一嘟噜塑料袋，从门框上取下落了一层灰的钥匙开门，这把钥匙是林夕特意为我留的。我这人粗心大意丢三落四，林夕干脆就放了一把钥匙在门框上便于取用。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地板也拖得一层不染。我看了看自己一脚泥，不好意思地在水泥地上蹭了蹭方才进屋。
　　青椒肉丝、小白菜、番茄炒蛋外加一鲫鱼汤，忙活了两个小时，成效还不错。淘米蒸上饭，掩门出去接林夕。刚走到楼梯口，就碰到上楼的林夕。林夕张开双臂大马金刀横在路上拦住去路，撅嘴说：“你又要走。”我没说正准备去接她，而是说：“买瓶醋。”林夕拉着我往屋里拽：“不准你走，我去买。”我挣开她的手，从她肩上接过包包：“算了，明天再买吧。”
　　林夕欢喜地挽着我的胳膊，一进屋就大呼小叫：“呀，你烧好了菜。”说着要用手去拈，我打掉她的手：“用筷子！”林夕拖过来凳子坐下，大口大口往嘴里喂：“嗯，好吃。”我欣慰地笑了：“小心烫……要不，把你表哥也叫过来吧，这么多菜……”林夕抢过我的手机：“不要，就我们两个单独吃一次饭不行吗？”林夕眨巴着大眼睛哀求我，眼睫毛一抖一抖，像翩翩灵动的蝴蝶，我实在无法抵抗那双美丽的眼睛，微微颔首。
　　林夕没吃饭，只吃了些菜，她吃得快饱的也快，吃完饭就躺在床上看电视，我一个人就着米饭喝啤酒，细嚼慢咽不急不徐。听林夕在耳边絮叨：“今天有个顾客真是莫名其妙，说好了端午节买粽子送鱼子酱，他非要现在要。要吧就给他，拿回去说不好要退换，盖儿都打开了怎么给他换？然后他就发脾气，还摔东西。”
　　“嗯，这人真欠。”
　　“对，就想抽他。我们店长的男朋友给她买了一条泰迪，花了好几千呢。那狗好可爱，听话又聪明。”
　　“哦，你家不也有养狗么。”
　　“那是土狗，怎能和泰迪比？”林夕停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吗，当我回来在楼下看到房间里的灯亮着，我有多高兴，工作一整天的辛苦都烟消云散了。”
　　我放下碗筷，将酒瓶里剩下的酒倒入酒杯：“你今天下班挺早。”
　　林夕说：“我怕你不来，就和别人换班提前下班了。”我心里一阵感动。林夕跳下床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赏你的晚餐小费，我来洗碗。”将一摞碗盘抱进厨房。
　　喝了太多酒，我起身撒尿。
　　回来时林夕一副要哭的样子，我以为她毛手毛脚打破了碗：“怎么了，没事吧？”林夕扑过来抱着我：“我以为你走了。”我推她进屋：“就是上个厕所。”林夕抱怨：“上厕所也不说一声。”
　　“尿尿也要打报告？”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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