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在‘青源镇’的石碑旁徘徊了许久，望月终于犹豫着踏上了‘放生桥’。记得那一次来到这里，是莫辂带着她私自出府，闲逛到了这里，能清晰地记得这桥的洞数、样貌，除了它处在青源镇的边界，也因为它名为‘放生’。
　　她曾经暗暗祈求这桥真能如其名曰地放她一条生路，那么从青源镇隐匿到了竹林算不算这桥应验了一次？而现在她又踏上了这桥，却不再是要解脱的从里往外走，这桥是否还一如既往的眷顾她？
　　接低戴在头上的斗笠，望月疾步走过这桥，穿过行人稀少的石道，向着那扇黑色的大门迈进。
　　远远地望月便看见了一大堆的人围在离府的大门口，原来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以李家亲眷的强势来说，决不可能轻易地饶过她这个道德败坏的女人。混入了人堆之中渐渐挤进府中，望月将自己隐藏在花园的大树后，她小心地向不远前方的大厅张望，虽然她戴着斗笠也不如以前的白衣，但她这身皮袱在人群之中多少还会引人注意的。
　　渐响的争吵声从大门畅开的大厅中传来，议论纷纷的人群皆安静了下来，而望月也从大树后探出半个头，注意着其中相执的二方。
　　“离老爷，拖了那么久，你也不给我们个说法，反而三天二头找不到府里做得了主的人，这件事不会就想这么不了了之了吧！我侄子还在灵堂里躺着呢！”出声的仍旧是李炳的姑姑，尖锐的口气因迟迟离府迟迟交不出人而便本加利的刺耳。
　　“出了这等的事实在不是老朽的本意，但事已至此也寻不到人，不如就按我先前所说，李炳的葬事由离府妥善办理，算是… …”
　　“就这样想算了？谁不知道我们家李炳是来娶媳妇的，可现在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新娘子也跟野男人跑了。你们不要做人我们可要！”没待离文卿说完，李炳的姑姑双袖一甩打断他的说词。
　　看着这些天来天天在此吵闹的女人，离文卿无可奈何，任他怎么说，他们坚持望月是他们家的人，一定吵着让望月去守灵。说他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派人去寻查也只是装装样子，有这样的女人在家当道，相信望月过去也只有受苦的份，不管怎么说，再怎么冷落望月，她还是她的女儿，给她找个人嫁了，也是希望二个的关系也至此有个缓合，至少她还是认他这个爹的，只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莫家的小子也不给他一个交待！
　　“怎么没话好说了是不是，大家来评评理，我们李炳都没进门就被克死了，这种克夫的女人我们还当她是一家人是看得起她怕她被人数落，好心要她过门可她呢？看看都做得什么事克死了亲夫不说，还跟男人跑了，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是败坏这里的民风！”
　　李炳的姑姑越说越来劲，还煽动着村民，离府上下顿时指责声四起。而藏在树后的望月越听越心懂，原来这一走她不仅不孝还甚至被冠上了不贞的罪名。
　　“够了！”一声低沉有力的呵斥声打断李炳姑姑的滔滔不绝
　　望月看向从屏风后走出的男子，是二哥还是三哥？在大厅她没见到大哥的身影，看来她这一走连累了好些人，离府这样闹成一片，女眷们应该也早就转到别处了，而一直在外的另二位哥哥应该是被爹急招回来了。这个应该是三哥吧！一声白衣，腰间很显眼的皇帝御赐的宝剑，那个孪生的二哥和她一样的看不惯这里的一切怕是不会回这里的了。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也没看清来人，李炳的姑姑张口问。
　　“我是离府的离~近~曛~”低沉的声音一出便引来下面一片低语，青源镇的人无一不知离府的三子离近曛是当今雏君特命的捕快，他这一来一方面可以振住想对离府不利的人，二来为与同李炳捕快的身份多了层关系。
　　离近曛冷眼看着眼前好一群人。“我代离府作主，宣布离望月七出不孝不再是我离府的人，寻查的人从今天起收回，与我离府没什么关系了是死是活再也不相干！”
　　众人的抽气声中也伴着望月的，怎么会这样，她不再是这里的一员了吗？连一向温和的三哥也放弃她了吗？虽然长久以来她从没真正觉得自己是离府的一份子，但十八年了，这个离姓冠在她头上也有十八的年头了，现在这个姓对她已经没有意义了吗？
　　扫视了众人一眼，近曛的视线落在李炳姑姑的身上。“她已经不是我们离府的人，你要人守灵的话自己去找。不要再在这里潵野。”
　　“这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做不过为了逃避责任。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把人藏了起来，你们的家业那么大，哪里不能藏一个二个人的，就这样来欺负我们吗？”李炳的姑姑是外乡人，自然不知道离近曛的来头，只当是个无名小卒。
　　“那你是打算宁可让死者在那里烂着也要赖在这里了？”近曛双眼一迷，然后转身面向站在最前头的镇长，“镇长，这里我说了算，你来说句话，望月没和李炳拜堂到底算不算李家的人？”
　　“这… … 没过门自然不能算李家的人！”人家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一个小小的镇长算得上什么。
　　“镇长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离近曛眼扫视着李家的亲眷，“我们一来没要你们的聘礼，二来嫁妆如数给你们，三来我爹为了你们的田地花费了上万的银子，这大笔的银子我们都不和你们计较了，你们却执意要让离望月去守灵，你们到底是为了死人还是为了银子？”
　　听着离近曛严厉的言词，李家的人面面相觑，自知对方并不是个好惹的人物，有点小聪明的人也听得出刚才那番话中的意思，若还马上离开的话还得把之前吃进的东西全吐出来。他们相互拉扯着只得灰溜溜地走人了。
　　手按在树干上，望月在人堆中见李家的人走得干净，才舒出了一口气，见此时正乱得很，她缓缓向偏厅挪去，四下见没有注意她，望月闪入门中，飞快地向望月阁而去，心急如焚的她一心惦念着重病的亲娘，而没留意到偏厅中堆积的白纱和身后一道深邃的眼神。
　　黑色的圆门就在眼前，望月双手触及它，不多加用力便轻易地推了开来，见四下无人就正朝着西厢而去，推开门扉映入眼的是熟悉的摆设，不同以往的是房中没有了浓重的药味反而多了花香。顺着香味而去，望月在几上看到了盆兰花，娘是最爱兰花的，但自从病了之后，大夫不让她的房中再有这花说是花粉容易引起急喘，自那以后娘的房间便不再有兰花清香的气息了，而如今这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花毅然摆在那里，望月心头一紧，马上寻找着娘亲瘦弱的身影。
　　从房中寻到花园，再从花园寻到东厢，没找到人的望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到了望月楼，明知体弱的娘根本无法爬上五层高的楼，但望月仍是一层一层、一级一级的向上走，直到跨上最后一级台阶，她气喘地跪在地上，泪不由地落了下来。她可以对整洁、一尘不染的屋子视而不见；可以对整齐地没有人躺过的床辅视而不见；甚至可以兰花视而不见；但，她可以对摆在面前的灵位视而不见吗？
　　望月用月肘支起瘫软在地上的身体，手扶着墙缓缓移动到摆在窗前的茶几前，这个曾是她最爱站的位置，现在却是她的娘代替着她仰望日升月落的交替。娘之一生过得如此地苦，最轰轰烈烈的事就是将她交付给了莫辂，也正因这轰轰烈烈的一举成了她临终前最后一为女儿做的事。望月并不在意别人对她的指责和看法，也可以将他们对她的涶之以弃视而不见，更可以心安理得地顺着娘的意和莫辂远走高飞，但她回来了，她只不过想回来见见娘，见娘的最后一面，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也很快乐，要她不要为自己担心。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面对的会是娘的灵位，娘为了她做了那么多，而就是她临终的时候她不仅没守在娘的身边，更是逍遥地在外乐不思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赶在望月倒摆灵位的茶几前一刻将她揽入怀中。“你回来做什么？”
　　手里紧紧地护着娘的灵位，望月将脸埋入赶来的莫辂怀中，再也压抑不住的怨恨化成千行泪水奔涌而出。
　　留意到了她护在胸前的牌位，莫辂随即明白了过来，责备的眼神随即化成了暗然的忧伤，望月之所以冒险回到这里就是惦着她的娘，但唯一令她对这青源镇有眷恋的人也离她而去了，她怎会不悲伤，而这其中也有不少的自责。
　　“望月，带着你娘的灵位我们走。”
　　“你以为你们这样走得掉吗？”平静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离近曛出现在五层的楼面上，一身白衣的他藏在日落的余辉之中堵住了楼梯口，将二个困在了这楼上。
　　“你是谁？”莫略保护着怀里的望月。
　　“哼，怪不得是离子滕的兄弟！”离近曛说着自己才懂的话，蔑视的眼神一闪而过，离近曛走进他们看向莫辂。“没想到你还是来了，你以为你们二个怎么会这么畅通无阴的进进出出，你真的当没有人看到吗？离府的人看到了自然不会走说，但你保证你们二个平安的进来就能平安的出去，平安的离开青源吗？斗笠戴了有什么用，只有更增加怀疑，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在门口逮住你们吗？”
　　“原来千方百计不让我进青源镇的人是你？”莫辂在路上遇上了不小的阻隔，但来人却是无意伤他的，只象在拖延时间或是阻挠他进入青源的地界，不管面前的人是何人，莫辂只想先确定他是否对他们有害，“你是来帮我们的还是来捕我们的？”
　　“我？”扯开嘴角，离近曛逼近望月，“一切都与我无关。”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双臂不住望月，莫辂直视面前男人的眼睛，却看不透他眼中的淡然。
　　“我只是来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看着莫辂怀中的望月，离近曛的眉皱了起来又马上解了开来。
　　“我们会马上离开，我… …”
　　望月的手按上了莫辂的，让他不由停下要说的话看向她：“我要留下。”
　　“为什么，这一切你还看不透吗？还要留在这里冒着随时可能被捉的危险吗？望月我知道你娘的死你很内疚，但你想想她到底这么做为了什么，你想让她的心血复之东流要让她白死吗？”在来的路上莫辂已经了解到李家人离开的事，但一路上村民被挑起的怒气也看到了，青源镇从来没过望月这样的女子，她的离经叛道在村民看来就如同不贞的女人一样，如果被掉都是会被圈进猪笼投河的。
　　“我一定要为我娘守灵，然后我会带着娘一同走。”望月坚定地捧着娘的灵位。
　　“可… …”
　　“莫略。”望月阻止他再三的劝阻，坚定的眼神一直锁定在灵位上。
　　“虽然你已经不是离家的人，但念在你存心一片的份上，允许你在此守灵。不过… …”离近曛拖长了音，飘了眼莫辂，“你们最好就守在这里，不然谁也保不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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