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

　　九月十三，明日就是王爷的寿辰了，今天上午在后花园的湖心楼台上进行最后一次排练。
　　演乐合奏，亦芷演奏编钟为主乐音，亦塨吹笙，亦羽吹笛，楚韵奏琵琶，楚歆奏琴，楚韶奏阮共同为亦芷和乐。司马令乾、林漪、江宛萍、染青都来观看。这次演乐共准备了四首曲子：《贺寿歌》、《春江花月夜》、《万泰安康》和《凤求凰》。
　　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家按照流程走了一遍，演乐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效果还不错，司马令乾和太太们都也还满意。
　　“老爷，演乐穿的衣裳做好了，我让绿菊去那来给他们试试怎么样？”听了排练，林漪今天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嗯，好好，去拿来。”绿菊得了命令忐忑不安地下去了，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可心里却有点发毛。转身的时候，她偷偷看了亦羽一眼，亦羽悄悄地做了个鬼脸，然后故作正经地抬了抬头，干咳了一声，一副“没有关系，揽在我身上”的样子。绿菊素知她性子，也不好怎么办，苦笑了一下算是答复。没办法，听天由命吧。
　　绿菊拿来衣服，大家去屋里换好了出来。亦塨和亦芷的是月牙白的长衫，用金丝线掐边，盘着九股纽线盘着的滚金鱼龙扣，衫上不着杂色，只绣着圆福字花样。楚韵的是一件湖蓝色裳衣，系着浅蓝色的裙子，衣上绣着祥云图案，盘着青鹤盘扣，显得端庄而纯美。楚歆的是一件碧绿色的裳衣，系着水绿色的裙子，绣着几节竹，配七股纽线盘成的兰草盘扣，显得清新脱俗。楚韶年纪最小，故做的是粉色的衣裳和裙子，绣上几朵小花，配上腊梅图样的盘扣，倒也显得活泼而灵动。
　　“嗯，不错，都很好看。”司马令乾道，“漪儿，你费心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四姨太也帮着参考了一些，她的眼光不赖。”林漪很少夸赞江宛萍，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急忙道：“还是姐姐眼光好，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哎？亦羽呢？怎么不见他出来？可是衣裳不合身？”
　　“不，爹爹，芷儿告诉你。”亦芷像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凑到司马令乾身边，又想笑，又神秘，“亦羽的衣裳和我们的不一样，他的……哈哈……”
　　“不一样？不会呀，他们兄弟几个的衣裳都是一样的款式，怎么会不一样呢？”林漪问道。
　　“娘，是真的，他的衣裳就像……哈哈……就像……”还没说完，亦芷已经忍不住笑翻了。
　　亦塨的表情怪怪的，林漪看了绿菊一眼，她只低头不做声，于是她也猜到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
　　“阿福，去叫他出来。”司马令乾道。
　　“不用麻烦福叔了，我这不出来了吗？”亦羽笑着从楼后的屋里走出来，他穿着新式学堂里校服式样的衣服和裤子，只有面料的颜色和他哥哥们的一样，但那既不是长衫，也不像西洋人穿的西装。
　　“我还叫他们做了一顶帽子，你们看怎么样？”说罢，把手上一顶黑色的窄边帽往头上一扣，得意地朝大家笑笑。
　　司马令乾和林漪又气又惊，一时半会儿竟也没说话，江宛萍和亦塨看着这情形着急得脸涨得通红，染青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安静地坐在那儿。倒是其他少爷小姐们觉得新奇，心里也觉得这衣服和裤子很有意思，但又抑制着不敢做声，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哎，我说你们别愣着啊，看看我的新衣服怎么样啊？这可是现在的新式学堂里最时兴的款式，又方便又耐看，只可惜咱们仁州还没有，我可是花了好久才弄到这衣样图纸的呢。”亦羽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心态，有没有在听。
　　终于，司马令乾缓过神来了，一拍桌子道：“不像话！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自己啊？那长衫不方便，我就按自己的来咯。”
　　“你……你……”司马令乾毕竟身体不好，没有力气争吵。
　　“爹，您别生气啊，不就一件衣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件衣服？换做平时也就罢了，这可是要参加老王爷的生辰的呀！”
　　“参加就参加，我又不是没穿衣服。”
　　“放肆，司马亦羽！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亏你还是个少爷，怎么能说出这种没有脸面的话来！”林漪道。
　　“不就是件衣服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亦羽！”江宛萍出语制止，“怎么能跟你爹还有漪娘顶嘴呢？再说了，你这……也不像话呀！”说罢，瞥了一眼身边的丫环小厮们，低声道：“这衣服裤子的……是下人们的装扮，你这怎么去王府啊？”
　　“哎呀，娘，什么下人们的装扮？现在北平上海那些地方的学生们很多都是这么穿，怎么我就穿不得了？”
　　“你当你爹老了，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只有个别不像样的什么学校才做这种衣服，一般的好私塾好学堂里都是长衫，那才像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穿的。”司马令乾道。
　　“只是衣服而已，爹，算了吧？”亦塨劝道。
　　“亦塨，不是爹说，你看他这……明天怎么去参加演乐呀？”
　　“现做已经来不及了。”林漪道，“索性，就这样吧。”
　　“这样行吗？会不会让王爷觉得我们司马家对他不恭啊？”江宛萍问道。
　　“不恭？我看是太恭敬了，少爷都做小厮打扮去参加生辰了。”
　　对于林漪的嘲讽，亦羽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旁若无人地拉着楚韶他们看自己的新衣服，只是江宛萍觉得脸上过不去，想说什么又自觉理亏，踯躅之下也不敢多言。
　　“漪儿，你这么说不好，亦羽虽然做的不像话，但他毕竟也是咱家五少爷，既然他喜欢，也不在乎，那就随他去吧。”
　　这句话，亦羽倒是听到了，得了特赦似的，看了一眼林漪和她身后的绿菊，一乐呵，就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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