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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J县出了个大案子。
周省长一早到办公室,桌上放的省内新闻报的头版就是祁老板被捉的照片。
周省长将将坐下来,拿起电话拨了内线,“郑秘书,我要看最新的内参汇总。”
郑暄一接到电话,一刻没耽误就把内参送去了。郑暄进去的时候,周省长正喝着茶细看那份报道,有一滴茶水在祁老板的脑袋上晕开了,显得那一块软趴趴湿乎乎的,连带祁老板的面孔都变得模糊起来。
郑暄当然不会先开话题,他先捡了件内参里写的事儿说,“省内有个孩子想参加民大代表的选举。”
“孩子?”周省长接过郑暄递过来的文件,顺手就盖在那张报纸上,“参选民大得满18岁吧。”
“高中都没毕业呢。”郑暄不徐不疾地说,“说是想检验一下宪法中公民的被选举权。”接着,稍稍顿了一下,“这孩子已经和一些势力联系过了,国安已经跟进情况了。”
周省长点点头,在文件批示道:要保障青年学生的合法权利。看了一眼文件上的名字,“这名字挺眼熟啊。”
“他是咱省省重点的学生会主席,”郑暄说,“咱省里好多官员的孩子都在里面。”
“嗯,”周省长敲了敲桌子,“好像和J县孔县长的儿子是同级。”
郑暄微笑着点头,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说,让领导开话题。
孔胜敏的出身决定他和周省长是一派的。
“我看这事儿蹊跷得很。”周省长拍了拍桌上的纸,连着文件和报纸一起。
郑暄低着头不说话。
周省长一气喝完了杯子里的茶,郑暄自然而然接过杯子出去倒水去了。
郑暄倒好茶,刚好来了个给周省长的文件,郑暄捎带着进去了。
周省长就看了个文件抬头,就开口了,“上回,J县的沈书记说了个想法,后来有申请文件上来吗?”
“没有。”郑暄如实回答道,这个问题他多说一个字就是错。
周省长站起来,“行了,你今天去一趟J县,”他沉吟一下,总算找到一个正经差事,“代表我接待一下中央美院的课题考察教授。”
J县的氛围还算平静。
祁老板被逮捕的理由找得很好,投机倒把和偷税漏税。沈东生本来只想用偷税漏税的,但投机倒把这个罪名正好符合82年遗留下来的经济整肃风,因此把这个罪名放在了前面。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投机倒把罪的判决是非常有弹性的。
投机倒把罪名一落实,坊间传言的大致方向也落实了。
可政府楼里的传言一下子就分出好几个版本。
沈东生心想,邱巍明不愧是搞宣传的。
葛木瑶在接待了第一位过来打听消息的人后,就干脆请假回家躲着了。
葛木瑶知道这件事她是沾都不要沾。
经过一个上午后,流言顺利地向孔胜敏与祁老板官商勾结,祁老板在孔胜敏的官威下行贿。
接着,沈东生就迎来了第一个直接来找他的人,刘海川。
刘海川在祁老板被抓进去的时候还是很镇定的,毕竟这件事和他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但当他经历过流言版本的整合后,他就收拾收拾,过来找沈东生了。
刘海川很干脆,“沈书记,这案子还没进入正式司法程序,不能未审先判。”
“报道上说是可能涉及罪名,”沈东生气定神闲,“谁也没这个本事现在就定罪。”
“什么投机倒把,”刘海川借题发挥,“国家也支持个体事业,支持改革开放,怎么就成了投机了?”
“刘副县长,我再说一遍,”沈东生正色,“现在嫌疑人刚刚被拘留,审问程序还没有结束,任何人都不能给出任何明确判决结果。”
“既然没有出明确审批结果,为何这么快就上了报纸?”
“经济领域的犯罪,是近年来打击重点。”沈东生留了个心眼,没提温州“八大王”,反而说起另一件大案,“就是将军的女儿利用自身背景涉及经济犯罪,也是该查就查的。”
沈东生说的,是顾和森在柯固纶提出整党后,就立刻提出的打击经济领域犯罪,破的一桩大案。
这个例子举得刘海川哑口无言,沈东生句句都暗示孔胜敏受贿,但又冠冕堂皇地迎合最新的形势。
“沈书记,”刘海川走之前最后说,“这次的罪名要落实了,那咱们县的经济发展就更要落后了。”
郑暄在J县的身份就相当于周省长了,这可不是夸张。
郑暄都没从县委大门里进去,而是先找到了邱巍明,“这事儿怎么出的这么突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温州“八大王”也没有这样一下子抓进去的,先是经济□□的风吹一吹,再是工作组一个个找谈话,最后才是通缉抓人,没有像沈东生这样,一说抓人立刻一点余地都不给地就把人弄进去审查了。
“风早起了。”邱巍明道,“你这次过来,难道不应该先去见一见中央美院的课题考察团吗?”
“见了,见过了我才来找的你。”郑暄道,“若是起了风,怎么我一路过来,都是‘投机倒把’的声音。”
“还不是北京的那位想出来的主意么?”邱巍明冷不丁地这么一声,倒把郑暄弄迷糊了,这个罪名是解放后就有的,“什么?”
“没什么。”邱巍明似乎把后面的话给咽下去了。
“真的?”郑暄怀疑道。
邱巍明点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
郑暄看了他一会儿,缓了缓气,“这句话我得说,沈书记想办什么事,就尽管去办。”
邱巍明看话到这儿了,赶紧把为难的地方说了,“我也替沈书记跑过几桩事儿,也不算难办,就是棘手了些,也难怪章盖不下来。”说着便笑了,“沈书记是北京过来的,J县的条条框框他不了解,又一心想做事。”
如果周省长是直接指派的,那郑暄就听不懂这话了,可周省长是一步步爬上来的,郑暄一听就知道是这里面的机窍,估计是公文呈不上去,沈东生认为是孔县长给他使绊子,殊不知,这初来乍到,哪能什么都是顺的。沈东生要是来了不过两个月就把这边的人使唤顺畅了,也就不用来基层锻炼了。
“沈书记不了解,你也不了解?”郑暄笑了,“当初这个空子谁都不接,你赶着来接了,这时倒不说话了。“
“我哪能不帮他?”邱巍明有些委屈,“外汇是随便批的吗?谁没有这个顾虑?沈书记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儿,到时候,批下来是应当的,不说是本事,可万一批不下来,后面的事就难办了。”
“你不信他?”郑暄问。
邱巍明反过来瞧着郑暄,“我是这里最相信他的一个了。”
郑暄低下头,又笑了,“眼睛毒啊!我现在可后悔把这位子给你了。”他瞥了眼邱巍明腕上的表,“这表戴着还不错吧?”
邱巍明扬了扬手腕,“不错,替我谢谢周省长。”
“和周省长一个学校毕业的,现在也就能拿个表罢了。”郑暄意味深长道,“走得顺不顺,还得看是什么人。”
最怕的就是底下人有了二心,看不得上面人做的事。
邱巍明在这儿把话揭过了。
最怕的就是底下人有了二心,看不得上面人做的事。
郑暄笑完,把话头重新拿起,“沈书记是个好官啊,是能做事的,又是北京来的,将来升得也快。”这句话里的意思很多,“能做事的”也是能惹麻烦的,“北京来的”背景高的同时需要提点的地方也多。至于“升的快”……邱巍明道,“若论起资历来,孔县长是老资格了。”
“这几年,读书的风气一起,老资格是越来越不顶用了。”郑暄感叹道,“老资格还算说得上话,反而是当兵转业的或者是从前知青回城被安排工作的,是越来越看重绩效了。”
邱巍明虽然是大学生,但J县的这点子事儿,他还是知道的。其实并非是J县风气不好,而是动荡遗留下来的作风。许多审查机关,不走寻常程序,对嫌疑人动的是法律之外的私刑,就是为了让嫌疑人承认被按上的罪名。管这罪名是否成立,许多小城长年累月不过才几桩案子,审查机关为了破案绩效,几乎是抓谁打谁,打到承认为止。一旦承认了,审判程序上就别想翻身了,这些司法机关本来就是一体的,绝不会出现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的情况。
如果沈东生真的存心想让祁老板承认贿赂官员之罪,那有的是手段。即使沈东生不想这么做,那“投机倒把”和“偷税漏税”是绝对跑不掉了。
“吕副县长是第一个过来打听消息的。”邱巍明摇摇头,“他做事前是必定要看清楚利弊,非十拿九稳不可。”
“那便好。”郑暄舒了口气,他拍了拍邱巍明的肩,“既然你是最相信他的,他一定也是最相信你的。”
邱巍明怔了怔,随即又笑道,“但愿吧。”
吕燕伟借口要专心办案,把自己关进公安局里。探听消息的人是一波接一波,谁上门都是喝着热茶坐冷板凳,如此几日,总算人是越来越少了。
审讯室里也是差不多,祁老板当然不会认罪,天天和办案的警察摒着,各喝各的茶,每天喝两个小时。如此喝了几日,这个案子从人人都要争着审的大案变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悬案。
吕燕伟总算是等来了邱巍明。
邱巍明一进来,吕燕伟就迎上来了,那恳切的目光简直是农民看见了李主席。
邱巍名也爽快,一进来就直奔主题,“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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