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深井冰

　　我十八岁成年的时候，我爸送了我三件生日礼物。一间不算小的公寓，一辆二手福特SUV，以及一个让我至今难忘的surprise。
　　“嗯，什么惊喜？”沈君谦顺着我的话问。
　　“a hooker。”
　　他抚摸着我后背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你不高兴听这些么？”
　　我凑过去半压在他身上，妄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些许迹象。他没接话，只是按住我在他胸前打圈的手指。
　　他说：“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嗑了什么药，你现在每一秒都在勾引我。”
　　“你不喜欢这样？”我只是觉得自个在他面前笑过哭过狼狈过，跟他用最亲密的姿态爱抚过，委实没有必要再遮掩我对他身体的渴望和依恋。我感觉自己像个色~情狂一样想抚摸他的皮肤，也同样希望被他触碰，就好像得了肌肤饥渴症。
　　“不会。”他想了想，“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就像，喂猫——”他看见从卧室门口挤进来的Bambi，“我一直喂它吃猫粮，如果有天我开了猫罐头给它还告诉它随便吃，想吃多少有多少，你觉得它会怎么想？”
　　我忍不住乐：“你觉得它有那智商么，还用想么，当然先吃了再——”他突然抓着我的头发让我仰起头，嘴唇压了下来。他吻技很好，虽然我拿不出什么人跟他作比较，但，他确实游刃有余地想把我吻得七荤八素。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忘掉那个话题，那个hooker。
　　……
　　“她做了什么？”金先生问我。
　　“她是个亚裔，长得不是很漂亮，太瘦了。在我知道那栋公寓完全属于我之前，我以为她是跟我一起住在那里的学生。”我滑了下鼠标滚轮，眼睛停留在哈雷摩托touring系列的页面上，“后来我父亲告诉我她是个……他把我跟她留在那儿，我没有拒绝。”
　　“我没有什么性经历，当时只是觉得她跟那间公寓和那辆车一样，是个礼物罢了，我只是接受了一件礼物。”
　　“刚开始她只是用手，那种被陌生人触碰的感觉并不怎么好，但我还是兴奋了，只是一直射不出来。”
　　“最后她跪下来，用嘴帮我做……”
　　“这本来没有什么……”
　　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沈君谦的话，“你的记性，真的很差。”
　　我不由点了点头：“是的，我本来都已经忘了，可是有天我去我爸那里又看到她了。”
　　“我还保留着那栋房子的钥匙，我并没有想到他在家……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的声音，其实我能猜到在发生什么，可我还是去偷看了……我看到她正在给我爸……”
　　我神经质地扒了扒头发。
　　金先生盖住我的手背拍了几下，他问：“你恨他吗？”
　　“she or he？”
　　“他，你父亲。”
　　我摇头：“不，我干嘛要恨他，我只是……之后再看到或者提到的时候，总会有种不洁的感觉，让我觉得很恶心……”
　　“你跟女孩子做过爱吗？我是说，全垒打。”
　　“……我也不知道。”
　　他笑了一下：“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是喝多了，断片了……然后第二天醒来，旁边睡了一个人……”
　　他哈哈笑起来，完全不留情面。而后，又问：“那么跟sherry呢？”
　　“……还没有。”昨天夜里的事又让我难以启齿了。
　　金先生靠过来看着我的手提界面，很体贴地换了话题：“那我们来谈谈别的……你喜欢哈雷吗，island。”
　　“不，不是，我只是看看。”我叉掉哈雷的页面，下面是二手车跟万元以下摩托车的网页。
　　“要换车？”
　　“嗯，现在开的车是别人的。”
　　他跟着我看了一会，突然问：“喜欢jeep吗？”
　　我以为他说的是网页上那辆38万的大切诺基，我扫了眼里程：“……还好，不过我目前买不起。”不止目前，很长时间我都买不起。
　　“我那里有辆闲置的jeep，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拿去物尽其用。”
　　“呃……”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发出一声不具任何意义的感叹。我就算再迟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金先生太奇怪了，他花大价钱请我陪他，还热忱地为我排忧解难，现在还希望我“不要介意”他闲置的车……可他对我却没有任何无理的要求。
　　这……正常么？
　　他微笑着看着我，好像完全看透我心里的想法。接着，出乎我意料的，他凑过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一触即离。
　　他握住我的手问：“讨厌这样的接触吗，island。”
　　不，一点都不……我被他搁在温水里煮了么……
　　“我爱你，island。”他这么说，没有任何预兆。
　　我这才如梦初醒一样惊跳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把手提扫到地上。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坐在那里，好像一早预料到我会这样。
　　“我吓到你了吗，island。”他心平气和地问。
　　是的，没错，我被你吓到了……因为，还从未有人跟我说过，我爱你……我知道这是一个谎言，可，不可避免的，我还是被这个谎言吓到了……这是一个太大的诱惑，我甚至开始想象它是真的。
　　“island，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理智告诉我快点走，可别的那些念头却束缚着我的脚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island。你在想，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所以，那句我爱你，是我给你的答案。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对你好。”
　　“但我对你的爱，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island，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同的爱，父母对孩子的爱，朋友对朋友的爱，爱侣之间的爱。我对你的爱，并不在这些范畴内。”
　　“你就像另一个我，我看着你就像看到我自己……父母也许会抛弃自己的孩子，朋友也许会反目，爱侣可能无法修得正果。但我对你的爱，在我有生之年里，不会改变。”
　　“我知道你把我们现在的关系视作一种交易，我给你钱，买下你的时间，你也并不想打破这种关系。”
　　“可是，island，爱是无法遏制的。我不想每一次关心你，都要经历一次质疑。所以我想，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island，现在请你回答我，你会拒绝吗，会拒绝这样的爱吗？”
　　我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理解，但组合在一起却让我极度迷惑。我像一条饿了很久的鱼，接连看到两块诱惑的饵，一块叫沈君谦，一块叫金先生，我吃了第一块，还想去吃第二块，可我已经被第一块勾住了……
　　“我，我不……”我张了张嘴，发出几个音节。
　　金先生突然起身，他按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我唯一的要求……希望你叫我king。”
　　“king。”
　　“别再质疑我对你的关心，我不会伤害你，就像我不会伤害我自己。”
　　我下意识地点头。
　　“乖孩子。”他伸手在我眼皮上轻触了一下，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island，从现在开始，你不再一无所有……你将从冰冷黑暗的深海里游荡出来，你会看见蔚蓝清澈的天空……柔软的风吹在你身上，你在草地上漫步，阳光很温暖……你穿过花丛，拂开枝叶，你看到你最想看到的一切……那是什么，island……”
　　我走过草地，穿过花丛，拨开眼前碍事的枝桠，我清晰地看到面前的场景，所以我很快回答了他：“很多人，很多……”我的爸爸妈妈、外公外婆、沈君谦、穆晔、Nicole……认识的，不认识的……很多人……
　　“告诉我，他们在做什么……island……”
　　“他们在看着我，向我微笑……”
　　“你喜欢这样吗，island……”
　　“喜欢……”
　　“为什么……”
　　“我喜欢被人注视着……”
　　“是的，我们都需要有人看着我们……island，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吗……”
　　“king？”我恍惚了一下，似乎又看着天花板上的3D深海犯晕了。
　　金先生，啊不，应该是king，他笑了笑：“island，过几天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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