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木春华

　　喝完酒出来，雨已经停了，先前的闷热消褪了几分，夜风习习，带来阵阵舒爽的凉意。
　　熊局夫妇被司机接走，我也坐上了秦韩的车。
　　平时都是秦韩的助理在开车，助理叫陈祖荣，公司上下包括秦韩都叫他荣哥，听说他身手了得，秦韩走到哪里都把他带着，今天却没来。
　　逼仄的车厢内只有我和秦韩两个人，咫尺的近距离让我感到莫名的紧张，更让我紧张的是，车开了大约十几分钟就停了下来。车厢里很暗，我只看得到他模糊的侧脸。他没说话，却打开了汽车音响，放出能把人揉出水来的抒情歌曲。乐曲一支接一支，如梦如幻，缓缓流淌，弥漫，仿佛要将我淹没。我想要下车，双脚却像沉在很深的水底，任凭多大的力，就是一动不动。
　　“林晚，我好像喝醉了。”他终于开口了，我僵硬的身体也随之一松，但旋即又陷入慌乱中，“醉了？那怎么办？我不会开车啊，要不，打电话叫荣哥来。”
　　他乏力地靠在椅背上，轻轻摇头。
　　我探出窗外，还好，车停在蔷薇溪边的树荫下，没驶上主干道。蔷薇溪是位于郊区，因溪畔布满野蔷薇而得名，春天花开灿烂，白如云，粉如霞，印照一池碧水，也算得上一处景致。现在花期已过，更是人迹罕至，四周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只在大约50米开外，亮着灯，是一家小卖部。
　　这里离公司和我家还有至少半小时以上的车程，主城区是必经之路，他这样子恐怕会被交警查到。
　　“那边有卖饮料的，我去给你买瓶绿茶吧，兴许能解酒。”我说着就一只手拉开了车门。
　　另一只手却被他捉住，我一惊，不是因为他这个暧昧不清的动作，而是他的手，握在我手腕上，感觉就像小时候看马戏团表演，狮子们依次穿过的火环，烫得吓死人。
　　我是经常感冒发烧，有经验，再摸他额头，一样的烫，可以断定他在发烧，而且不会在39度以下。
　　我急坏了，使劲摇他胳膞，“秦总，你生病了，在发烧，得去医院，还是打电话给荣哥，或者你父母。”
　　他似乎很累很累，累得只微微动了动眼皮，仍旧握着我的手不放，“父母也去欧洲了，晚上家里没人，林晚，你别急，我没事的，睡会儿就好。”
　　说完竟真的沉沉睡去，我叫他几声都没反应。
　　这样拖下去会出事的，不能听之任之。我尽量用最轻的力，小心翼翼掰开他握着我的手，取出车钥匙，推门下车，然后锁好门，窗口给他留了2、3寸的缝隙。
　　我一路往陶记的方向跑，依稀记得途中有一个药店。跑步，是我另一个长项，800米的考试成绩不到4分钟，名列全班前矛，即使穿着高跟鞋，我还是跑得飞快。跑了超过一个公车站的路，应该不止800米，终于找到那家药店。
　　我欣喜若狂地买了感冒药、退烧药和消炎药。可能跑得太急，我出了一身的汗，血液直往头上涌，又大口地喘着粗气，卖药的大姐好心提醒，“妹妹，我看你满脸通红，病得不轻，最好早点去医院，免得耽误了。”我顾不上和她说话，拿了药，又一路飞快跑回去，跑到秦韩汽车旁时，差一点就断了气。
　　秦韩安然无恙睡在车里，没出意外。我不由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不停地喘气。平息了一阵，我从后车座的食品箱里取出矿泉水，用力摇醒他，“秦总，赶快把药吃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黑而迷离，“林晚，你别走。”
　　“我不走，但你得吃药。”
　　他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张开嘴，我顺利把药喂他吃下。
　　吃过药，他又陷入昏睡中。
　　不可能让他一直在车里睡，我还得回家。
　　我从他裤袋里摸出手机，摁了一下，还好，有电，屏幕显示北京时间，11点多了，满格的信号。又从手机里翻出荣哥的电话，拨打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秦总。”
　　“荣哥，是我，林晚。”
　　荣哥停顿片刻，语气有所变化，“林小姐？你和秦总在一起？”
　　我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疑惑和敌对，但我懒得跟他解释，只说：“秦总病了，病得很重，我给他吃了药，他现在睡着了，开不了车，车就停在蔷薇溪，你快点来。”
　　这个荣哥，一张冷面，除了秦韩，对谁都不温不火，倒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惺惺作态。不过，他的敬业程度和办事效率的确让人无话可说。挂断电话不过10分钟，他就坐了辆计程车到达。
　　秦韩睡得很沉，出了一头的汗，荣哥伸手试了试体温，问我：“你给他吃的什么药？”
　　我把给秦韩吃剩的药一并递给荣哥，他也够谨慎的，拿着药盒，里里外外看，好像我会拿毒药给秦韩吃。
　　我心里极其不舒服，早知道这样，我才不会来回跑这么远的路给他买药，累不说，脚趾脚跟都起了泡，挪动一下都疼，我这么辛苦，得不到一句“谢谢”就算了，还白白遭受一顿委屈。
　　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时时刻刻处于防备状态，防备像我这样的穷人，会不会满脑子算计，怎样把他们荷包里的钱弄到自己包里。
　　我冷眼旁观，荣哥把秦韩打横一抱，从驾驶座移到副驾驶。那种抱女孩子的抱法，秦韩个子比他高，两条腿都快拖地上了，看着又别扭又滑稽。
　　荣哥自己坐上驾驶座，似乎才想起我站在无人的街上，冷淡一瞥，“林小姐，我得送秦总去医院，你是自己打车回去，还是我让小金开车来接你。”
　　小金是公司另外一个司机，我陪出纳去银行就是坐他开的车，这个时间，他肯定睡了，不然，荣哥不会坐计程车来。
　　“不麻烦小金，我自己叫车就是。”很显然，荣哥并不想让我一起去医院，如果我厚着脸皮跟去，说不定他会以为我又在耍什么花招，别有居心。
　　话刚说完，他就急不可待发动车子，一溜烟跑掉。
　　我立在原地，硬撑着的身体软软地松懈下来，才发觉，其实自己已经疲累至极，混身像散了的架子，搭都搭不起来，如果可以，真想就地躺下，睡上一觉，醒了再走。
　　回到家已经过了12点，我妈等我都快等疯了，守在门口，一见我就劈头盖脸，“你死到哪儿去了？传呼打爆了也不回，办公室电话也没人接，别跟我说你一直在加班。”
　　我有气无力，“妈，我想睡觉，能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说。”
　　“不行，你是不是又去见那个刘柯了？”
　　“没有，刘柯他忙得很，你又管得那么紧，他哪有时间和机会见我。”
　　我妈缓和了些，“晚晚，你别怪妈，你这样一晚上没消息，把我心脏病都要急出来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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