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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至洛阳
洛阳广福寺
早课已毕,不空正偷偷在师父房中展阅一封书信,书信字迹凌乱,大小不一,有的字甚至有半边写到纸外去了,但不空依然读得津津有味。
“我等于开元十二年第四次出航东渡返回我国,已于今年二月份平安抵达平城京,我国之内,风土人情与唐朝大异,国人大多茫茫,未有信仰,不知何来,不知何往,虽有僧人,道义不精,佛法不全。当年玄奘大师西出取得真经,而我拜在玄奘大师门下,亦愿能将我朝真正精妙佛法传授倭国。须知我佛门之人,求取真经传播佛法是乃天职,即便悬崖,即便大海,亦蹈步而行,绝不退缩。”
不空喃喃地读着来信,望向窗外,仿佛能看见一个人坚持的身影,一次次来到海边,坐着渡船驶向那小小的岛国。这时,听见一声咳嗽,见师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身后。
不空一惊,连忙认错;“师父,弟子奉命清除灰尘,这封信落在地上,弟子不得师父允许,私看信件,是弟子的错,请师父责罚。”
却见师父金刚智三藏面色如常,不似发怒,只是道:“将信放回桌上吧。”
不空将信放回原处,抬眼一看,师父已经出门了。
这一天他都忐忑难安,诵经之时,不小心还出了错,心中更是惶恐,只怕师父要将他逐出寺去,他来寺中方才一年,但是在此学习真上轨迹,师父师兄都是有道之士,给予他莫大帮助,他实在不愿意离开此。
不空下午工作还是要去师父书房除尘,他心下忐忑,走到书房中,推门却见师父正盘腿坐在地上打坐,看见他睁开眼,居然微微一笑。
不空手足无措,站在门边。师父亲切道:“不空,你坐下。”
不空不敢违命,盘腿坐下。
师父问道:“我们到寺里多久了。”
不空道:“一年三个月零七天了。”
师父笑道:“你记得很清楚,很好。你说说,你这段时间在这里学习了什么?”
不空道:“我自小在西域修行,15岁才至中原游离,遇见师父,跟随您学习,四处游历。去年才来到寺中,师父不仅对诸经通熟,对自身及弟子的管束也是严谨,尤其注重各人的个性去启发,有时只字片语便让弟子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寺中经书齐全,师兄也很照顾。”
不空态度极其诚恳,师父听得连连颌首微笑。
“你很懂得说话。”
“弟子发自内心。”
师父笑道:“真诚地说话,令人心旷神怡,也是传授佛法时必不可少的艺术。”他扬扬下巴,示意不空打开他摆在面前的左边一叠书信:“你打开看看。”
不空擦了擦手,才拿起信件翻了起来,翻罢将信件放回原处。
师父道:“你再看看右边书信。”
不空打开书信,发出一声惊叹,信上字迹扭曲,大小不一,和他早上看的那封信上字迹差不多。
师父道:“这两种书信你看过有何区别。”
不空道:“左边书信字迹工整,书写流畅。遣词造句,非常精妙。右边的字迹…嗯字迹比较潦草,字句也朴实无华。”
师父道:“这些书信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不空有些吃惊,因为风格差得太远,右边的信显然是近期的,一个人的字怎么会越写越差呢?
师父道:“你可听过道昭大师。”
不空道:“他是法相宗的传人?”
师父道:“正是,道昭大师在佛学造诣深厚,非常难得,更难得的是,对于求道的热情和坚持。”他缓缓道:“在开元初年,来了几个倭国人,他们很仰慕我大唐之文化,于是邀请我们释道两派的领袖人物前往倭国传道。道教自认此乃教派机密,不可随意传人。而我们教认为佛法无门派国界之分,传道理应仁慈广播,无所保留,便如当初我教从天竺传入我国一般。但是远渡重海,困难重重,简直朝廷也不支持,大多人望而却步。”
不空听得此,双眼发亮,大以为然。
师傅接着道:“倭国求法之心坚决,道昭从倭国渡海求法,拜在玄奘大师门下学习法相宗精妙。学成之后,陛下欲将他封为住持,留在国内,但他坚辞要回国传道。东渡归国途中,遇见大海,波涛,人为阻扰,各种人祸天灾,同往之人也折了不少,还瞎了一双眼。这也是他之后书信字迹潦草凌乱的原因。所幸,我佛庇佑,他终于在去年二月平安渡海,到达倭国,如今已然开坛讲法,普度有缘众生。只是这一事,在我朝是禁止谈论的.”
不空听得双肩微微发抖,感动地几乎落下泪来。
师父道:“不空,我佛门弟子人数万万之众,虽是外来之教,却得以壮大发展,即便几经灭佛抑佛依然不倒,便是因为如玄奘大师这类不凡之人的付出,道昭这般求道传道的虔诚之心。”
不空道:“是。”
师父道:“佛门弟子万万之众,佛不拒众生,人人可成佛,但最终能成佛的,能将我教发扬,创新,代代传承的,最终也不过寥寥数人。”
不空道:“弟子谨记。慧根,悟性,勤勉,坚忍,忘我,缺一不可。”
师父笑道:“孺子可教。”他闭目不语。不空轻手轻脚将书房打扫之后,静静退出。便回到自己房中,冥思打坐,直至深夜。之后日日勤学,不提。只是道昭大师因为渡海时身体染病,未及传法完整便逝世,传法之事,未成而终,留下许多遗憾。直至天宝十二年,又有僧人鉴真六次东渡,才完整将大唐佛法传入倭国,也就是如今日本。
不空苦读不辍,一明和一觉却在长安至洛阳的路上步行不停。一觉在长安休养生息,过了几天好日子,如今又风餐露宿,每天只能吃点冷馒头,或者化些残羹冷饭,感觉苦不堪言,一路上嘟嘟嚷嚷,一明充耳不闻。闹得狠了,便抽他经文背诵,一觉立刻支支吾吾,背得支离破碎的,一明少不得训他一番。
这般敲敲打打,走走停停,倒也顺利到达洛阳,不空见到一明,果然欢喜,两人叙旧,一空却叫苦连天,盖因此时已过午时,寺庙过午不食,他想吃顿热饭的愿望落了个空,也懒得诵经了,幸好一明没时间管他,他自去放下包裹,美美睡了一觉。之后,诵经吃斋,偷懒打滑,不知不觉也在这洛阳名寺中呆了下来,他和武玄梅约了在此等三个月,结果武玄梅半个月后便出现了。
那天,他在寺中打扫,见一位青年男子带着婢女走进庙里,以为是普通香客,正上前打招呼,却听得噗嗤一声,那男子正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一觉飞快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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