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浮

　　(四)
　　其实，有那么那么多的机会，我可以发现这个事实，而不是当迎亲的轿子到了门口，看到穿着艳红色喜庆的新郎时，站在一边傻眼。
　　比如，当我跟芸芸贴喜字时，听着周围的丫鬟都在议论，随国公的世子是何等的卓越超群；又比如，当我帮伽罗改嫁衣时，她要我缝檀珠在盖头的四角，笑意盈盈的说夫家极为信教，这样可以保佑一家平安；又比如，所有送来的嫁妆上面，都刻着大大的“杨”字……
　　如果如额娘和伽罗天天念叨的那样，我多关注一些政事，就自然会知道，随国公杨忠便是杨坚的爹。
　　可我竟直到穿着礼服的他站在了独孤府的门口，才意识道自己是如何的后知后觉，
　　大姐生辰那日，我去南郊别院见他，他的衣衫湿的那么明显，而伽罗说，“我不小心用喷泉弄湿了他的衣服，可是他很大度，不仅没有怪我，还反过来安慰我。”
　　元宵节的那日，他说，那的玉坠送给了遇见的一个姑娘；伽罗说，玉坠是我猜灯谜赢的。而那时她脸上的笑意那么明显，明摆着就是见到心上人的表情。
　　就连那天我刚从伽罗的房间出来，在独孤府见到他，他见面就说我走出来的地方是七小姐的闺房，我也没有多想任何……

　　直到现在，那些生活中琐碎的点点滴滴拼起来，得出一个我早就应该发现了的答案--伽罗要嫁的男子，是口口声声要娶我的人普六茹坚！

　　我之于他，到底是什么。这究竟是一个误会；还是，他与我之间，又像宇文邕对我一样，只是一场戏。
　　我脑子里呼啸而过一万个念头，然后又一片空白，只能站在人群里远远的望着他站在这儿，微笑着看着由爹爹牵出来的蒙着盖头的伽罗。
　　我好想喊他一声，大喊一声我在这儿。可是这是伽罗的大日子，这是事关独孤家和杨家两家的的声誉，又怎可以由着我如此任性。我用力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只觉得心里被什么抓着似的疼，像有藤蔓再绕着，我越挣扎，就捆的越紧，再也无法呼吸。
　　“三小姐，怎么连嘴唇都咬破了。大喜之日，见血不吉利啊。”芸芸最细心，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去看新娘子，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我的不寻常。
　　我这才注意到嘴里有点咸腥的味道，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自己的某个地方，被人按住了，无论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哎，怎么又哭了……”芸芸急忙帮我擦眼泪。“想当年大小姐出嫁的时候，也不见小姐你如此舍不得。”
　　普六茹坚注视着盖头下迎面向他走来的新娘，眼神扫过盖头下的檀珠，脸上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意。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就像被什么抽紧了一样，生生的拧在一起，越拧越紧。他脸上的笑意每多一丝，我的心就更疼一分。
　　当时熬夜帮伽罗缝檀珠的情景再一次用现在我眼前，我俩秉烛夜谈，我一边缝，一边还和伽罗开玩笑道，我嫁人的时候，也要在盖头上缝上这檀珠。心想着普六茹坚他从小在寺院中长大，见这檀珠定会会心一笑。
　　我环视周围,喜庆的爆竹霹雳啪啦的耳边炸开,可是我也什么也听不到;周围每一个人都笑意盈盈,拱手作揖说着恭喜恭喜,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我只觉得,有一个大浪头迎面向我扑来,可我还不能反抗,不能挣扎,只得眼睁睁的任由它将我拖向无底深渊.
　　“这眼泪怎么还越擦越多。小姐别哭了，要不然妆都花了没办法见人了。”芸芸不停地给我擦着眼泪，可是我整个人就像不听使唤一样，眼睛就像一个开了闸的水库，不停地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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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的普六茹府，只是行尸走肉般的从跟着人潮上了轿子，再任由人抬着，走了不知多久的路，下轿子。抬头，新郎官正站在门口喜迎宾客。我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他笑着跟每个人拱手作揖问好，开心那么明显的洋溢在脸上。
　　我就那样呆呆的望着他，半天挪不动脚，直到芸芸催我说，“小姐，独孤家就差你一人没进去了，娘家的人不进门，后面的宾客都等着不能进去呀。”
　　回头看看，后面排队等着进门的宾客已经压了有十几个人了，照规矩娘家的人要先进门后，别的宾客才可进门。我知道，今天定是躲不过要与他如此相见了。
　　我不情愿的抬脚，可是那声恭喜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果然，在见到我的那一霎那，他作揖的手，定在空中，两眼死死的盯着我，似要将我穿透似的。
　　从前的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一身的仙气仿佛不落凡尘。如今，他的眼睛里似是要喷火一般。
　　我虽难过，可见他此情此景，便知他也是不知情的。
　　我不知道伽罗要嫁的是他，他也不知道，他娶的不是我。
　　是啊，一个月前，他还轻吻我的额头，叫我娘子。一个月后，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与我最最亲爱的妹妹成亲。
　　或许，这就叫做，命运弄人。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你站在这里不走，我们的贺礼要怎么抬进去。”我的目光这才从普六茹坚身上收回，回头看到，不禁吓了一跳。冤家路窄，竟然在这个时刻，又见到宇文邕。
　　我赶紧抬手抹干脸上的眼泪，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恭喜新郎官。皇帝今天身体不适，特命我来送上贺礼。”宇文邕笑着说道。
　　“普六茹坚谢皇上美意，承蒙皇恩，不胜感激。”普六茹坚面无表情，再也不见半分喜悦之色。
　　宇文邕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自然是要跟在我身后进门的意思。我没有再继续留下的理由，便转身进了门。
　　我不敢回头看他，只怕一个回头，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就又要夺眶而出了。
　　虽没回头，我却能感觉到，普六茹坚的目光，是一直跟随着我的。如两道火热的光线，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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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不丁的被一只手抓住，我还没来的及喊，就被人捂住嘴，拖进了一处僻静的屋子里。
　　我被普六茹坚甩在屋子的一角，他用手撑着墙，整个人和墙面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把我围在里面。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个不温不火，风度翩翩的男子，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这！花轿里的难道不应该是你吗？”他微微有些发怒，整个人都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有些微微的颤抖。
　　“我也希望花轿里的是我。”我一张口，眼泪却先留下来了，所有的语言梗在喉咙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我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普六茹坚他也不由得心软了。他叹了口气，缓缓道，“那日收到你的字条，又听爹爹跟我说太保独孤大人要将他的小女儿许配给我，我欢天喜地的答应了，我以为……”他顿了顿。“我以为是你的。”
　　我说不出话来，任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我脸颊滑下。
　　“我现在就去跟我爹说，这婚我不结了。我说过，此生我只想娶你一人。”他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别这么任性！”我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甩开他的手，吼道，“伽罗是我妹妹，大喜之日她盼了那么久；对你，她喜欢了那么久，我怎么能让她在今天伤心呢！你是随国公之后，悔婚这种事岂能儿戏？到时候伽罗的脸要放在哪里，她还怎么嫁人！她还怎么见人！她会恨我一辈子的！”
　　普六茹坚眼眶涨的通红，一字一顿，似乎每一个字都要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般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说过非你不娶的，你又要把我放在哪里？”他的声音不大，可我却觉得，他每一个字，都刺得我的耳膜在痛。
　　“伽罗比我懂事，识大体，对政治的敏感性更高。她会比我更合适辅佐你成就一番伟业的。”我把头偏到一边去，不敢看他。我知道，只要看他一眼，只要看到他看着我痛彻心扉的眼神，我就心如刀绞，难过的无法呼吸。
　　如果历史上的独孤皇后真的能够助杨坚成就一番伟业，那么我相信，以伽罗的聪明才智，定是一个比我更要适合的人选。
　　“谁在乎伟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恳切地说道。
　　“你现在是一时冲动。可若真的为我丧失了大好前程，愤懑不得志，那你一生定不会快乐。”我答道，“若你不想建功立业，在般若寺那样一个宁静而与世无争的地方，为什么堆满了兵法与国策，春秋书简都已经磨得发亮，想必也是翻过很多次的。”
　　我一语戳中他的心思，他沉吟了一会，情绪也平和下来了，缓缓地说道，“沫儿，其实我一直都懂，王侯将相的婚姻，本就是政治博弈，由不得自己的心。所以，看到你的字条，落款是独孤府的小姐，我真的很开心。我欢天喜地的跟爹爹说想去独孤府提亲，却听爹爹说独孤大人前天跟他说要把他的小女儿许配给我。我知道独孤家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长安城都传遍了三小姐和辅城公的事，我便以为爹口中说的那个人是你，都要高兴疯了。今天，看着我以为是你的人穿着嫁衣，缓缓走上我的花轿，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可如今……”他看着我，说着说着，也湿了眼眶。
　　“我跟宇文邕，那都是以讹传讹，没有的事。”我低声辩解一句，可事到如今，什么样的语言都是苍白的，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他要娶我妹妹这个不能改变的事实。我懂他的痛，就如我的痛是一样的。可这痛，也只能是生生的痛，说不出，咽不下，就梗在喉中只能忍着。
　　“求你，为了我，也为了自己，不要冲动。你们的婚事，是宇文护亲自点头同意的，若是悔婚，也是拂了他的意。宇文家大权在握，你得罪不起。”我一字一顿的说道。每说一个字，心中都像有刀子划过一样痛。
　　“那你呢，我以后可还能有跟你在一起的机会？”他追问道。
　　我嫁的人，必要一心一意待我。我尚且受不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妾，又如果能接受跟我妹妹分享一个丈夫。可是，一个“不”字卡在喉咙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原来新郎官躲在这儿，外面的人都找你，等着你拜堂呢。”宇文邕推门而入，正好撞见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无语凝噎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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