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学长

　　我很羡慕那些能一心多用的人，也很羡慕那些能专注到忘我的人。
　　及川彻觉得自己是一抹不上不下的、游离在人世间的幽魂。
　　有些夸张了。
　　他撇撇嘴，觉得自己很矫情。
　　有多久没有见到学长了？
　　心痒痒的，但拉不下脸。

　　及川扭开水龙头，掬起一把凉水，把脸埋了进去。
　　湛蓝的天空摇摇欲坠，气泡从口中窜出，宛如溺死在水中的鱼。
　　他忍不住嚎道：如果这是梦，就让他醒过来，满脑子都是那个人，快喘不过气了。
　　然而，现实却是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
　　训练结束，城户背着球袋，只见长野孝之笑得一脸无良，乖巧地挥手。
　　「学长再见，学长慢走，学长不送。」
　　城户一脸无言，最后无奈道：「你自己看着办。」
　　孝之装傻：「嗯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哎哎学长明天见！」
　　程护黑着脸，离开体育馆，同时心里暗道：看来北川第一队长的个人训练还差得远呢。

　　送走城户这尊大神，孝之顺势晃到及川旁边。

　　「咳，听说宫城学长好像恢复得不错。」
　　「哦……嗯，那太好了。」
　　「你不去探病吗？」
　　「嗯……可是训练太忙了。」
　　「……我说及川，」
　　「？」
　　「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宫城学长？」
　　及川瞪大眼睛，「你还好吧队长，是不是排训练表排到烧昏头了？」
　　笑之微笑：「小心我揍你。」

　　「事情是这样的，北川第一排球队其中一条队训是敬老尊贤，你不去探病，就违反队训，」笑之一脸遗憾，「我可能必须注销你的正选资格。」
　　及川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太滥用职权了！我要去跟教练告状！」

　　笑之轻轻地扔下一句「你去啊」就潇洒离去。
　　及川看着那帅气的背影，他知道，这个混蛋队长真的会拔除他的正选资格！
　　因为那家伙是城户那变态教出来的变态Jr.！

　　*

　　在城户的训练下，及川有显着的成长，不仅个子拔高，体重增加，身体也变得厚而结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重量，放在天秤上会稳稳的下降，那股份量令他感到踏实。
　　三年级退下，即将升上二年级的及川开始崭露头角，正如同一颗星殒落，就会有另一颗星发光。
　　及川彻的后援会愈来愈有规模，每次训练都会有女生观场尖叫，他的鞋柜开始出现情书与巧克力，身后会有数道灼热的视线。

　　他曾经无意听见女孩们拿他与宫城学长做比较，辩论很激烈，及川觉得很有趣，但没想到最后的结论却是：哎，可是宫城学长都要毕业了，我们再怎么喜欢他，都只能喜欢到学长毕业之前呀！

　　及川看着天空。
　　毕业之前，他还看得到学长吗？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打球，就连一起训练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新的三年级开始教他们战术，为之后的友谊赛进行各种强度训练，每天都是撒隆巴斯与汗水的臭味，过程很乏味单调，但是及川很开心，很满足。
　　等到新生入部，他成为学长之后，一切大概又会变得不同。
　　可是他怎么觉得，离排球越近，就离那个人越远。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及川掏出手机，一则短信毫无预警地弹出，他吓了一跳，随后忍不住咧开嘴角，搓了搓鼻子，嗷嗷叫道：「可恶，哪里来的山大王啊。」
　　及川捏着手机，他果然还是太弱了，随随便便就会被牵着鼻子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开心。
　　手机屏幕亮过一行字，一点也没有学长风范：「臭小鬼，快来看我！ヽ(`Д)ノ」

　　宫城躺在病床上，传出短信后，他等了一会，眼看手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百般无聊之下，只好研究起相关手术治疗的论文，大片艰涩难懂的单字映在眼帘，电子辞典就放在手边，但宫城一点动力也没有，他意兴阑珊地翻着那一页页原文，那些像虫子一样的英文字母彷佛钻进身体里，他觉得心脏痒痒的，他的视线不断飘向手机。

　　「这臭小鬼，就这样翻脸不认人了？我一定要好好骂骂他！」宫城咬牙切齿地一把拿起手机，「及川这小鬼，太不象话了！」耳里传来拨号的声音，宫城在心里编写台词，他就是想知道他的小学弟过得怎么样，训练进度到哪里了，他想告诉及川，升上二年级后你不能有任何一丝懈怠，只要错失一次正选位置，在怪兽云集的北川第一，要重新上位没那么容易。

　　他想趁自己离开前，再教及川一些东西。
　　他其实很想参与及川的排球之路，因为他真得很喜欢这个学弟。

　　「喂！及川你个混蛋！还不给我滚过来！」
　　电话终于接通，话筒的那端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宫城蹙着眉，这家伙搞甚么也不说话，越想越恼，宫城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朝话筒喊道：「回话！」
　　「是！」
　　病房的门唰地被拉开，宫城咋舌，这是什么有如日剧般一般再次相会时出现的场景，及川气喘吁吁，焦糖色的头发因汗水而垂下，手机还靠在耳边，他睁着明亮的双眸。
　　「学长！对不起我来晚了！」
　　宫城还端着一张高冷的脸，他本来想用一种很冷酷的姿态叫及川进来，但是他实在太喜欢这个学弟了，一看到及川就会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唉，你真是……」宫城无奈地苦笑，朝及川招手，「进来，别傻站在门口。」
　　「是！」
　　宫城的手肘撑在病床上立起的桌板，指着一旁的板凳道：「坐下。」
　　「是！」
　　及川像犯错的小孩，战战兢兢地坐下，他正襟危坐，背打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及川。」
　　「──是！」
　　宫城叹了口气，把桌上的水果盘拨到及川面前，「是不是我不发话，你小子就打算跟我断绝关系啊？」
　　「我才没有！」
　　「没有才怪，学长受伤了，你也不来探病，枉费我以前待你那么好。」宫城的语气特别酸，他本来只是想刁难一下及川，没料到自己却越说越不是滋味。
　　及川心里默道：我有来过，只是那个时候你还没有醒。
　　少年们总爱逞强，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无法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或许并非只在这个年纪，有些东西、某些情绪，让那些暧昧不明的情感浮上水面，就会太过赤裸。

　　「学长，你身体怎么样了？」
　　「还算不错。」
　　宫城的指甲敲在塑料桌面上，「听说你最近训练有些心不在焉？」
　　及川微微一颤，像被抓到功课没写的孩子。

　　「及川，你为什么高中想去白鸟泽？」
　　「因为那是县内最强的高中。」
　　「你为什么想进最好的排球队？」
　　及川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大家都很厉害，因为我想要拿全国第一。为什么要这么问？只要是人，都想要最好的，不是吗？」
　　宫城没有回答他，只是接着问：「那么，拿到全国第一以后呢？」
　　「我要进国家队。」
　　语毕，及川自己吓了一跳，他从未想过这么远，但「国家队」这三个字却这么从口中脱出，彷佛这是天经地义，他一定会去的感觉。
　　「你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放弃排球，对吧。」宫城淡淡地说：「也是，你才初一，你的排球才刚开始呢。」
　　「说得你很老似的。」及川忍不住道：「明明只大我两岁。」

　　但是我没有国家队的梦啊，及川。
　　宫城没有告诉及川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这家伙听不进去的。

　　「如果你还是像现在这样，别说是国家队，你连北川第一的正选都进不去。专注、努力、实践、坚持，不断重复这些步骤，这就是运动，培养实力需要时间，容不得你这样磨磨蹭蹭，及川。」
　　及川耳根泛红，他知道，没被选进正选的话，一切都是空谈。

　　宫城很少这么正经，尤其是对及川，他总觉得这些学弟还很新，如新生的幼芽又软又嫩，他想让这些低年级的新手们再享受一下排球的乐趣，哪怕训练有多么枯燥乏味，□□又要受多少磨难，至少他们还不用面对输赢胜败，不用焦虑未来，纯粹想着如何把排球打得更好，脚踏实地的接受训练就好了。
　　这是宫城遥的想法，不是城户，不是任何人，也不会是及川的，因为他们对待排球的情感截然不同。

　　「你能成为正选吗？」
　　及川没有犹豫，抬起头，语气坚地：「我绝对会成为正选。」
　　「绝对」，多么斩钉截铁，毫无畏惧，他看着闪闪发光的青涩男孩，轻轻地笑了，彷佛了结一桩心事，可以心满意足地离去。

　　「我知道了。」

　　我选择的排球，开始得早，结束也早。
　　你若想一直走下去，就别再看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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