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无墨

　　“你是故意让端敏夫人开口让我去当三皇子的先生的，对不对？”
　　回到昭明宫，苏墨书恍然问道。
　　南瑾翾看她一眼：“知道还问。”
　　“你就不怕我误人子弟？”她撇撇嘴：“你知道我带学生的样子，若是严苛了，惹了皇子不高兴，怕夫人要恨死我的！”
　　在现代时，苏墨书利用大一的时间比较空闲，兼职带了两个学生，都是领到家里上课的，将古文和历史。南瑾翾好奇，便在一旁看她上课。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人，一到那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讲课时谈笑风生，但发现学生有一丁点走神，就立刻冷下脸，能把人冻出冰碴来，要是有完不成作业的就更惨，一定会被她变着法“折磨”不可。
　　南瑾翾想起来不禁好笑：“你不会是以前被教你的先生折磨出阴影了吧？”
　　苏墨书瞪他：“你确定让我当三皇子的先生？”
　　南瑾翾收起戏谑，正经道：“你对他严苛些我反倒放心。”叹口气道：“国子监的先生不尽心，澈儿纵是个聪慧的，但长久被他们宠溺宽纵，迟早要教养得不成样子。本宫的皇弟不能就这么毁了！”
　　苏墨书吃了一惊：“国子监竟敢这么胆大妄为？不会是惧怕皇室威严，也是三皇子年幼，所以不忍过严吧？”
　　“呵，”他冷笑一声：“墨书，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国子监历代掌着皇室教导的职责，开国设立时便特许不必顾忌皇子地位而宽纵。只是如今，有人在背后操纵，玩忽职守又算得什么？”
　　“那，陛下不知道吗？”她看着南瑾翾的冷色，小心问道。
　　“知不知道，都一样罢了，左右都是动不得的。”
　　她顿时了然——敢把手触到国本上却不能动的，无非就是宸王和宋氏一党。只是这误人子弟的法子未必是那几个大男人能想得到的，这宫里不还有个皇贵妃宋氏吗？已为人母的女子，方想得到如此细微的地方和如此失德阴损的法子吧！
　　她倒了杯茶给他。南瑾翾接过来喝了一口，平静下来道：“无事。”
　　“有些事急不得，你已是隐忍了不少日子，不能此时乱了阵脚。”
　　南瑾翾点点头，已恢复了素日的从容不惊：“自然不能。你放心。”他转首微微一笑，却在看到苏墨书眼下淡淡的青色怔了怔：“这几日怎么没睡好吗？”
　　她不甚在意：“你知道我一向睡得浅，当年高考落下的毛病啦。碰巧这几日又新得了卷书，不由看得晚了些。”
　　他带着一丝疼惜道：“是我疏忽了。”
　　“你疏忽什么了？我一直如此，你又不是有一日知道。”她觉着奇怪。
　　南瑾翾微微一笑：“没什么。”
　　此时儆安到访，南瑾翾道：“该是父皇传召了。”
　　两人随着儆安一同到了御书房，方丞相和宸王也在。
　　还未踏进房内，便听见宣德帝的声音道：“户部尚书的侄子徐斌，一直跟着宋太尉历练，能力嘛，确实不错，只是他本是白身，你贸然举荐他为兵部侍郎未免容易遭人诟病，说是依托关系得来的官。”
　　“儿臣以为‘举贤不避亲’，连父皇都认可他的能力，旁人议论两句又有何惧？”宸王淡淡道。
　　宣德帝沉吟道：“话虽如此，但多少关系朝堂清廉的名声。朕想了想，还是把原本的兵部郎中提上来一个补到侍郎的位置，让徐斌先从郎中做起，日后再升迁便是。”
　　宣德帝主意已定，宸王只得道：“还是父皇想得周到。”
　　从郎中升迁到侍郎？呵，那怕是有的等了。
　　苏墨书边想着边随南瑾翾进了御书房。
　　宣德帝免了他们的礼道：“找你们来，是要说说关于出使青州南安王府的事。”
　　他继续道：“宸王嘛，朕身体不好，朝政上的事还要你多上上心。”
　　“父皇……”他开口，却被宣德帝摆手打断。
　　“方丞相年岁大了，不宜远行，这人选还是有待商榷。”
　　苏墨书想了想，毛遂自荐道：“陛下，若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微臣斗胆自荐，愿担任钦差使，前往青州。”
　　宣德帝点点头：“朕也正有此意。”
　　“陛下，”方丞相道：“老臣也以为此法可行，只是，苏少傅只有个太子少傅的虚职，陛下看是否要再赐一官职给他。”
　　“嗯，方卿所言有理。”宣德帝想了想道：“苏卿此去青州行的是礼部之事，便赐她礼部侍郎一职好了。”
　　礼部侍郎虽然只是正四品，但比之少傅的虚名好歹是有点实权的，加上太子少傅这个从一品的名誉头衔也还在，又有双份俸禄可拿，很好。苏墨书心愿得偿，暗自欢喜。
　　宸王和方丞相先后告退，宣德帝却在最后把太子叫住了：“翾儿，今晚和父皇一同用晚膳吧，你我父子许久未能一同用膳了。”
　　南瑾翾背对着他，苏墨书是跟在他身后的，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听到他淡淡的嗓音没什么情绪地说：“儿臣这两日宫中事务多，怕是没时间陪父皇用膳。何况御医说了，父皇的身体需要静养，儿臣不便打扰。儿臣告退了。”言罢，再无停留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宣德帝没有动怒，也没用叫住他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墨书觉得，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回昭明宫的路上，苏墨书扯了扯南瑾翾的袖子：“你，和你父皇的关系，似乎不大好啊？”
　　没人回答她，只是突然地，南瑾翾攥住了她扯住他衣袖的手，似隐忍一般紧紧地握着。稍微有点疼，但晓得他心情不好，苏墨书由着他发泄，宽大的袍袖掩着二人的小动作。
　　回了宫，苏墨书走得有些累，直奔了住着的偏殿，方推开门，一阵熟悉的幽芳扑鼻而来，她有些欢喜又有些惊讶：“薰衣草？！”
　　果然，偏殿的各处摆了不少紫色的花束，盛在精致的白瓷瓶里，甚为漂亮，一如她在现代的卧室一般。
　　更令她惊喜的是，房间的布置竟也是尽量仿照她在现代的卧室。床榻移到了居中的位置，四周垂着朦胧精致的纱帐，两边竟还放着床头柜，一个柜子上摆着琉璃灯，另一个摆着茶杯。地上还铺了绒毯，可以赤着脚席地而坐。另外还有围棋、茶具等一些小物件的摆放，都尽量地相像。
　　八分相似已经很不易了，一阵恍然，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的家中，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我家？”
　　南瑾翾就在她身后，笑着问道：“可还喜欢？”
　　却不料被骤然转身的苏墨书抱了个满怀，她欢喜道：“什么时候布置的？这么像……”
　　“怕你住不惯，你住进来那日，我便亲手画了图样令人准备，只是还是有些慢，今日才布置好。”她难得投怀送抱的，他也不挣开，心情大好的解释道：“如今灵香草也有了，你晚上也可安睡了吧？”
　　薰衣草，在这里叫灵香草。她一向浅眠，这花束的香味有安神之效，在现代时，南瑾翾便见她卧室中常摆放此花，又道她换了环境不适应，还凭着记忆将一应布置都重新来过，这份心思，他的这份心思，她可能感受到？
　　苏墨书还挂在他身上：“这么用心，谢谢你，真的，谢谢……”
　　头上是他戏谑的声音：“你与我何时这么客气？若真是要谢，以身相许好了，不然，我许给你也成，如何？”
　　苏墨书起身捶了他一下：“想得美！”看着焕然一新的寝殿真诚道：“你真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知己，竟然懂得我的心思，伯牙子期、流水知音也不过如此了吧！”
　　却未见到身后人在听到她这句话时，瞬间褪去了脸上的笑意：就只是，最好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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