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态爱情

　　洛晖回到家，小心翼翼换回自己的拖鞋，把手中的两双鞋都摆到门口。她一边活动着脚踝，一边看着自己的鞋柜。她自己的鞋子都是有专门的用途——职业装，慢跑，户外远足，冬天棉拖，洗澡用的凉拖——对应着她要充当的一个个角色。

　　这个家族里今天又多了两个新成员，一双沾血的水晶鞋，一双柔软暖和的毛绒拖鞋。

　　而且都是她在一个人生活的必备装扮中，不会出现，也不会考虑购|买的类型。

　　水晶鞋是奢侈品，是非生活必需品，因此不到真切需要的关头，她必定不会买，这个理由她理解。可是奇怪的是，她也从来没有因为仅仅为了穿着舒服，轻松惬意，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就去买一双鞋。

　　洛晖看着闪闪发亮的水晶鞋，有一刻的动摇。不是有人专门学穿高跟鞋吗？或许酒会上遇到的那些知识，自己都可以学。反正学习也是她最擅长的，那些还能比枯燥的数理难学吗？

　　但她又从心里觉得绝望。成致远讲的有关正反馈的常识，洛晖不是不懂。至少当年学习的时候，有快乐的反馈不是吗？如果没有及时的正向反馈，谁又能坚持做一件事很久呢？

　　再者说，她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尼采说过，教育的原则是要让全面发展的知识围绕某人的独特本质，形成一种类似于太阳与行星的关系。可是，游艇钻石和她的本质，就像是太阳系与仙女星系的关系一样，别说八竿子，就是八千个光年的竿子也打不到啊。

　　留下水晶鞋，你就要不断学习，购|买最搭配的衣服，时刻注意自己的体重，削减自己的食欲，不能跑，不能跳跃，不能飞。而留下棉拖鞋，你虽然会言而无信，被富二代指责，被他人嘲笑眼光，但是它不会占去你太多本该分给自己的注意力，你可以随意搭配，可以跑，可以跳，可以飞。

　　难受一辈子和难受一阵子，两害相较取其轻。

　　洛晖想着，手无意识摩挲着毛绒拖鞋的绒毛。拖鞋的边缘沾上了一点点血，已经脏了，可是毛茸茸地触感还留在脚上，很舒服，很温暖。

　　以前她绝对想不到给自己买这样的拖鞋，易脏不好刷洗，甚至比水晶鞋还不好伺候，每时每刻都要担心弄脏，总要刷洗，晾晒，却又不可避免地一天天老旧下去。

　　或许正因时光易老，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洛晖忽然醒悟，看着借来的毛绒绒的拖鞋，又转眼看看自己刷卡买到手的水晶鞋。

　　——觉得买得有点亏。

　　要不我自己也买一双吧。洛晖正要打开电脑去搜一双，突然想起成致远鞋柜上的标签。

　　这双是新的，刚拆开的。洛晖的手停下了，那么，我为什么不留着这一双呢？

　　***
　　第二天中午，洛晖打电话约富二代出来，正式商量分手。

　　见面之后，洛晖只是道歉，自己确实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她没有刻意遮掩，脚上的纱布很显眼，于是几乎不用她多做解释，对方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对方看着她沉默，虽然态度不温不火，洛晖还是感觉到一点点惆怅。

　　“其实，你不舒服完全可以跟我说，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撑着呢？你这是不信任我。”

　　“那我说了，你能做什么？除了给我包层纱布，让我再上场？”洛晖反问了一句，又放缓了语气。“而且我认为，不会穿高跟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应该自己解决。”

　　对于洛晖的问题，富二代没法给她其它的答案。半晌松了口气，说：“其实，一开始，我也被你身上那种对自己生命负责的态度吸引了。我觉得，我能让你轻松一点，而你，或许也能改变我。”

　　“对不起，我——”洛晖确实没想到对方对自己有这样的期待。

　　“我明白的。你需要的不是为你遮风挡雨的男朋友，更是战友。”富二代唤来侍者。“最后一次约会，就让我买单吧。”

　　“谢谢。”洛晖郑重其事地回答。两人在餐厅外握手分别。

　　下午洛晖带组员去见了厂家负责人。经过多次波折，工作总算完美结束，对方负责人给他们赠送了自做品牌的床品，洛晖推辞不掉，便拿了一件深蓝色系的。

　　组员见状问道：“你不是喜欢紫色吗？这是要送人啊？”

　　“嗯！”洛晖兴致很高。

　　“是那个富二代吗？”组员八卦道。

　　“不是，分了！”洛晖没有理会他们在身后的窃窃私语。

　　和高帅富分了手，下班就没有专车来接，洛晖在公司人的悄声议论中，又回归了挤公交的日子。洛晖穿着合脚的鞋，在站台上蹦了蹦。

　　洛晖家在三环外，公车班次不多，导致每来一趟都好多人。平日里她挤公交，路怒症都快犯了，可是今天反常地特别开心。

　　遇见一个合适的人，她想着。就好比在公交车站等车。

　　如果你心中有了预想的目的地，那么，无论来的公交车多么光鲜靓丽，多么整洁干净，多么守时，多么空荡，但只要不是你等的那班，你就不能上。还是要在原地，忍受风吹雨淋日光暴晒，等待那趟能带你去往既定目的地的又破又老又挤又小的班车。

　　所以，与其跺脚，看表，对着电话那端抱怨，不如戴上耳机，踮起脚尖，晒晒太阳，感受一下风，然后哼着歌等待。

　　倒是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向往的方向，所以只要来一辆车就可以上。

　　比如刚才从厂家回到公司述职，见竞争女正在介绍一个男人，说是新男朋友。洛晖路过时随便看了两眼，心想碰到一个值得付出爱的人是多么不易。她完全不懂为什么有些人能做到在多个人中挑三拣四，难道他们的爱就是那么廉价的东西吗？

　　富二代不经意说出口的“战友”这个词，给了洛晖很大触动。她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爱情，就像是在这个星球上孤独作战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跟你打招呼，他说，嗨战友，一起走吧。

　　然后就走了一辈子。

　　“逼着我爱，不如不爱。我的爱对我来说最宝贵了，像生命一样宝贵。如果遇不到一个和我同等的人，我宁可把爱都留给自己。”洛晖边想着，边挤上公交车。刷完卡后一抬头，就见成致远懒洋洋地扶着栏杆。

　　“这么巧？”两人同时道。

　　“哦，我来见个客户，你在这里工作？”还是成致远先反应过来。他低下头，猫腰从车窗看看外面。

　　“嗯！这个给你，算做昨天的回礼吧！是厂商送的，我看你们家都是这个颜色。”洛晖立刻把手上挺沉的四件套塞给他。

　　“送个礼物而已，你怎么这么高兴？”成致远掂量着手中的礼盒，暗想里面是不是装了炸|弹。

　　“不是为这个高兴，主要是分手了。”

　　“分手了——”成致远被她的情绪感染，想笑又不敢笑，迟疑道：“这么高兴也不太正常。”

　　“嘿嘿。很奇怪吧？”洛晖抓着把手晃了晃。可能是车上人很多，昨天两人间还尴尬的气氛，今天已经消失殆尽。

　　到站后两人一起下车往公寓走，路上洛晖故技重施道：“啊，现在没了男朋友，阳气不足，又会有好多小朋友找我玩了——”

　　“美女，现在是白天。”成致远在夕阳里一脸冷漠，不为所动。

　　“……哦。”洛晖笑容一收，沉默一会后突然爆发道：“哎呀你不要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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