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点

　　农民们有两个时期是忙碌的，一个是播种期，他们要买好种子，选购肥料等；另一个是收割期，这也是农民值得去祝贺的时期，村里的许多礼节习俗也都是在这个时期开始的。不过，忙碌中如果不注意处理一些小问题、小细节的话，是会出现一些意外的，比如肥料买不好，稻田里不注意排水，还有更多，这些和自己的健康相比还是好的，农民最怕的还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一场大病下来就得耽搁好些时日，若错过了时令，这一年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幸的事就发生在春蕊身上，这小女孩上山采集的时候，就因脚踩了空，从山上打滚了一下，还好这山不高也不陡，只是把腿摔断了，人还清醒着，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村里的医生没法治，只能转到城里的医院去看，又因住院费用过高，春蕊家庭难以承受，只能是到医院里敷了药，就移到家远家里住下。春蕊的母亲又忙于干活，没法出城照顾，只好拜托春莹代为照顾。
　　春蕊是个很有礼貌的女孩，每次家远到客房里看她，她都会给家远说句谢谢，家远反倒不好意思了，说：“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不收留你了，咱们从小玩到大，你就不用跟我说谢谢了，不就是借一间房，几张被子嘛。你要谢的话，还不如谢春莹呢。”
　　这春蕊还是很听话的，赶紧转过脸来，对坐在她床边的春莹说了声谢谢。
　　春莹也说到：“不用啦，我当你是亲妹妹呢，能照顾妹妹，是多幸福啊！”其实春莹暗自高兴着，因为她可以用照顾春蕊这个借口，暂时住在家远家里。当然她也是想春蕊赶快好起来的。
　　“对了，你爸知道这件事了吧？”家远问春蕊说。
　　“知道了，他本来想回来看看我的，只是因为来回车费贵，他也只是个农民工，请假又难，就不回来了。”春蕊低着头，眼睛湿润了，继续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春莹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安慰她。
　　家远只好扯开话题来，问她们俩：“你们饿不饿，我到外面买些东西给你们吃。”
　　因为村里的晚上都是漆黑的一片，不会再有人走动的了，春蕊以为城里也是一样，所以感到奇怪，就问：“现在这么晚了，外面还有卖吃的吗？”
　　“当然有啊，现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宵夜正好卖呢。”
　　春莹插了一句进来，说：“不要这么麻烦了，又奢侈，你家有面吧，我做面给你们吃就行啦！”
　　“好啊！”家远和春蕊齐声说，“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面呢。”
　　春莹现在反倒不好意思了，只怪她自己一时嘴快，但话已经说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唯有跟着家远到了厨房，接过家远拿出来的面条和锅铲，就对家远说：“你……先忙别的吧，不要在这里看着我。”
　　家远点头说好就溜出厨房，留下春莹一人。她开始生火，烧水，下面条，加油添酱，等面条熟了后就掀锅盖，盛了两大碗面条，拿了两双筷子。一碗先送去给春蕊，一碗准备给家远。她站在家远的房门外好一阵子了，都不敢进去。她不断地在自我勉励，吐了一口气后，终于伸出了右手，连门也忘了敲就闯了进去。
　　谁知家远竟对着一面全身镜，举着手机，摄像头与自己的脸约呈四十五度角，是在自拍着。他看到一下子闯进来的春莹，有些心虚了，忙把手缩了回去，直直地站在那里。
　　事情是这样的，家远回房后，诗怡就给他发了几张她自己画的画给他看，想给家远评价一下，可家远并不懂这些，只觉画得好，就回了她短信说：“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得这么好，已经不错了，有空帮我画一张吧。”
　　诗怡回复他说：“好啊，你给一张照片我，我帮你画一张素描，但是画不好，不要怪我哦。”
　　家远没有拍过什么照片，也不知道给她那一张好，在他想回复说不要时，才想起手机是
　　有照相功能的，而且像素也不赖，于是就想到了自拍。不过好像春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的眼睛不知该看那里，只是说：“面都做好了。”
　　“放台上就行了。”家远把双手藏在了背后，不想让春莹看到他拿着手机。
　　春莹屁颠屁颠地走到书桌前，把碗面放下，又屁颠屁颠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她一下子舒了口气，但身体开始发热起来，她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想，就冲到天台上，要给自己透透气。
　　天台上，只有几盘植物，还有一张长板凳，几个晾衣架，还有一条大黑狗正卧在地上，它听到跑步声，便惯性地站了起来，吼了几声，这把春莹给吓着了，她指着大黑狗说：“别吼，小心我打你。”
　　大黑狗往春莹脚下嗅了嗅，知是春莹后就不吼了，放心地卧在地上，摇起了尾巴。春莹蹲下身来，摸了摸它的头，又沉默了一阵子后，才傻傻地指着大黑狗说：“你应该见过那个诗怡吧！你觉得我跟她比，那个好啊，你喜欢谁？快说。”
　　可是这狗那里知道她说什么，依然无动于衷，张着嘴巴，伸出舌头在乘凉。
　　春莹又开始喃喃自语道：“不用你说，从你色迷迷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喜欢她啦，她又漂亮，又温柔。”
　　大黑狗也许坐得太无聊了，又或者听到什么动静，突然大吼了一声，又把春莹吓了一跳。春莹不知它干嘛，就用手去摸摸它的头，它又平静下来了。春莹就自个儿得意起来，笑着说：“你也觉得她没我体贴，没我会照顾人吧！她肯定连碰都不敢碰你，嫌你脏，骂你凶。肯定是，哪有我对你这么好啊。嗯，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明天奖你一根大骨头。”虽然知道自己是在自我安慰，但她还是玩得挺开心的。
　　家远吃完了面也跟着上了天台，想看看大黑狗在天台干什么的，没想到春莹也在那，正蹲在地上和大黑狗玩耍，家远如是说：“早知道你在这，我就不用上来了。”他走到长板凳上坐了下来。
　　春莹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问：“吃完啦？”也跟着坐在了板凳上。
　　“没有。”家远随即就答。
　　春莹还以为他会说吃完了的，甚至还会夸她做得好吃，但无奈听到这样的答案，有些失落，只是“哦”了一声。
　　家远继续说：“你做得太多了，我都吃不完，浪费了。”
　　“我婆婆说，浪费会遭天谴的。”春莹看着天在说。
　　“对啊！不过要遭，也是咱们一起遭。”家远笑说。
　　春莹感到这话奇怪，又有些温馨，便问：“为什么？”看着家远，等待他的回答。
　　“因为是你做多给我，我才吃不下的，所以罪魁祸首是你。”
　　这个答案，春莹并不满意，反而很不屑地丢他一句：“切……”她想听到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愿意听到类似于“我们是朋友，该一起去面对”这样的话。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坐在板凳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大黑狗没有发出声音，或者企图让他们陪它玩，也静静地在旁边趴着，不去打扰两人。
　　家远突然有感而发，说到：“我早就该叫你和祥东过来我家住的，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放学，无聊时看看星星，聊聊心事。”
　　“算了，他肯定不愿意来的，我爸我妈也不愿意打扰你啊！免得麻烦了，还不如就这样保持原状就算了。”
　　“也对。”
　　春莹说：“这里的星星不漂亮，没有村里的好看。”
　　“当然啦，这里污染比较严重。”
　　春莹摇摇头说：“是因为心情不同。你也许不知道，村里人只要不在农忙期，晚上都会
　　搬一张凳子到一块空地里闲聊，或者看看星星，八卦一下别人家的事，分享一下自己家的事，所以那时候是高兴的，看到的星星才会特别漂亮。我已经好久没去看了，”
　　春莹的这番话让家远感到很熟悉，他曾经听过类似的话。他低下了头，回忆起来。
　　那也是一个晴朗无云的黑夜，星星稀疏稀疏的，却也不乏耀眼，在一中的初中部里，有一幢初三专用的教学楼，教学楼的前方有一块空地。中考越发临近了，初三的毕业生们也越发紧张地学习起来，但也不忘记适当的放松。无论那一届毕业生都会用一种特定的减压方式，那就是折一架纸飞机，然后随手一扔，看着它来回旋转，甚至乘着风飘远了，可纸飞机始终得落地，如同毕业生们的压力从肩上卸了下来。
　　只可惜苦了那些值日生，有人丢，就肯定要有人扫，一直丢就一直扫，他们下课时丢，值日生们要在放学后留下来打扫，这样就拖延了他们放学的时间，自然有所抱怨：“他们丢得倒快乐，我们扫的，就只有受气。”
　　“老师不是都禁止乱丢的吗？他们还真敢丢，就不怕被罚。”
　　“切，那么多人一起丢，他能罚那个，要是我，也跟着一块丢了。等一下，到底谁要去倒垃圾啊，我不想去啊！”
　　“谁是男生谁去。”此话一出，大家的眼光都看向了家远。
　　那些女生得意地说：“其他男生早就跑了，剩你一个了，所以你要替他们受罚。”
　　家远面对着一群女生的“欺压”，自知无力反抗，只得认命了，让那些女生高兴地往车棚方向走去，自己却留下来继续做收尾工作。
　　这一群女生当中，还是有人愿意留下来陪他的，那个女生非诗怡莫属了。
　　“其实你不用留下来陪我啊！我一个人也可以。”家远说。
　　“我……我想……是我求你陪我做一件事吧！”诗怡吞吞吐吐地说。
　　家远有些疑惑不解，问到：“什么事？”
　　“你有想过自己是个值日生，但又去放纸飞机吗？也许因为心情不同，我们都在抱怨他们放纸飞机，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扫得多辛苦，所以我想换一下角色，体验一下他们的快乐。”
　　“所以呢，你是想我陪你一起去放？”
　　家远猜对了，诗怡脸上顿时布满了笑容，随即点了一下头。
　　“我早就想放了，只是没人陪。只要等一下我们收拾干净就行啦！”
　　诗怡很是乖巧地点了头，她说：“我不会折，你要教我哦。”
　　两人放下了手中的清洁工具，跑上了教学楼的顶层，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手中的笔记一页一页地撕了下来。他们手中都拿着纸，家远先示范着折了一架，诗怡也跟着折了一架。两人把自己折的纸飞机拿在手中，对着前方，用力一扔，两架飞机就起飞了。
　　诗怡突然灵机一动，想了个好主意，她掏出一支笔，说：“要不咱们把自己想说的写在飞机上，让它飞走，好吧！”
　　家远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就像春节时候放孔明灯一样，就答应了。两人拿着笔，左右各一边，自己写自己的。本来大家都很公开的写，只是写到最后一张纸时，家远却用手遮住了，显得尤为秘密，这让诗怡很好奇，她问：“你在写什么？这么秘密。”
　　“没什么。”家远见诗怡想凑过来看，便加快了速度，草草地写完了，诗怡试着去问他要来看，可他还是不肯，诗怡也就算了。
　　他们把这些写着字的纸都折成了纸飞机，一架接着一架，一并飞了出去。在星星稀疏的夜里，纸飞机反而比星星更为吸引人的眼光，但纸飞机依旧改变不了短暂的滑翔，仍旧落到了地上。
　　开心过后，家远和诗怡还是尽到了值日生的责任，把自己扔的纸飞机都一一捡了回来，丢到了垃圾桶里，连同刚才的都倒到了垃圾堆里去。
　　不过家远万万想不到的是，诗怡竟然偷偷地把他用最后一张纸折的飞机捡了起来，放到
　　了口袋中，她并没有丢进垃圾桶里，更没有倒到垃圾堆里。直到现在，那张纸还在诗怡的抽屉中放着，只要诗怡愿意，就会拿出来看一下，看着看着嘴角就会扬起幸福的微笑。
　　因为那张纸写的是：“在这三年的时光里，让我认识了你，了解了你，甚至渐渐爱上了你，我总是不敢去承认，直到现在，你站在我旁边，我才发现，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喜欢等你短信的着急，可我们不久后就要分离；即使这样，我也不会轻易划破这道界线，因为你说过你不会早恋，我也说过我不想早恋，所以我会等你，等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我就会告诉你，我爱你。现在我只求高中还能和你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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