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香先晓

　　林一彦的婚礼，如他料想的一样，简直是一场好戏。不知是不是女方的要求，80桌酒席的大场面，对于卫省来说真是第一次见。
　　“哎？那又是谁？”卫省拉拉林函，指向大厅里一个正在跑来跑去的身影。
　　“那是Kaye，是伴郎，大概是林一彦最好的朋友，一直在美国，你没见过也不奇怪。”程颐也在卫省身边坐下，他刚刚跑去跟熟人打招呼才回来。
　　卫省发现来宾他大多不认识，甚至没怎么看到学校的人，但是很多人林函和程颐反而很熟悉，一问才知道都是从美国过来，特意来参加他婚礼的老朋友。
　　“各位女士，各位来宾！”
　　现场司仪的声音，打断了卫省的思路，灯光也暗了下来，半年不见的林一彦出现在舞台正中央，也许是因为舞台灯光太绚烂，竟然觉得老师的那张脸变得陌生了。他相信在场的这些人，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已经听不到司仪矫揉造作的声音和婚礼仪式那些无聊的流程，都沉浸在自己的唏嘘里。
　　“感谢今天到场的所有人。真抱歉让这么多人为了我这一场表演飞了十几个小时。”
　　林一彦在司仪宣布礼成之后，拿过了话筒。连准备去换敬酒服，走到一半的新娘，都停下来听他要说什么。
　　“你们肯定曾经无数次的牵着心爱的人的手，想给他这样一场婚礼，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但是你们做不到。无论如何，今天我做到了，我会珍惜上天给我的这份特殊的礼物。我要你们看看，这就是代价，胆小的代价，错过的代价，不珍惜的代价，有的人已经死了，有的人还活着，有的人即将出世，我觉得自己还有这个机会就真的很幸福。”
　　卫省觉得自己已经要坚持不住，转头看林函紧紧抿着嘴，程颐也握紧拳头。好像已经有人掉泪了。他再看新娘，在伴娘陪伴下大步离开大厅的背影，显得孤单倔强。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觉得呼吸不畅，他决定取个洗手间，洗把脸也许会好一点。
　　“嘿，你还好吧？”
　　“唔，我没事。”卫省从洗手池抬起头，看见刚刚还在谈论的Kaye站在他隔壁。
　　“你好，康凯楷，朋友都叫我Kaye。”Kaye向他伸出手。
　　卫省甩甩手，示意有水无法跟他握手。
　　“我叫……”
　　“我知道你，你是小卫省，一彦总提到你。”Kaye笑笑。“还有林函，你们是在一起了吧？”
　　卫省看着他的笑颜，不由得安心了起来，轻轻点点头。
　　“嗯，那就好。本来我以为他们俩会是一对。你知道，一彦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今天到场的，我想一半都是跟他有过一段吧。”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Kaye又笑了：“看来他当了老师真是收敛了好多。嘿听着，你不用为他担心，他是成年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卫省现在觉得好多了。
　　“他和那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现在有了这个baby，也许真的是上天给他的礼物也说不定。”
　　“我知道，谢谢你。”
　　“没有的事，”Kaye转身准备离开，他不能消失太久。“对了，那个同学，他没来吗？”
　　“谁？”卫省一愣，马上明白他指的是谁，“你说蒋明？”
　　“好像是叫这个，他还好吧？”
　　“他？他怎么了？”
　　Kaye挥挥手：“没什么，我也是自己瞎猜，反正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别放在心上。”一闪身就出去了。
　　卫省心里也在想蒋明，他没跟林函说，他总觉得有事儿。
　　那天去单位找蒋明，看他忙得团团转，正经话也没说上几句，只是问他去不去参加婚礼，他只说林一彦没邀请他。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但是卫省无意中在他摊开的书里翻到了他和林一彦的合影。卫省不知道这是他俩什么时候拍的，相片中得两人笑得都有点尴尬。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和蒋明差不多个子，现在看着他站在自己老是身边，竟然显得这么高大，果然蒋明比自己壮多了。
　　Kaye说的对，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不如出去赶快和那小两口说一句恭喜，然后赶紧回家的好。

　　卫省回去的时候，小两口正在敬酒。新娘子，叫？叫？杜静怡，对了，正端着杯子凑到他面前，卫省拿着杯子敷衍地碰了一下，恭喜还是说不出口。杜静怡也不在意，浅浅地咂了一下杯中的酒，然后偷偷一笑，说，我喝的其实是水啦，你知道有了宝宝不能喝酒的。
　　卫省努力扯扯嘴角，把杯子重重地扣在桌上，几乎是拽着林函，出了会场。

　　卫省的假期马上就过完了，一直犹豫是不是应该去找林一彦，又听说那人根本没有休婚假，一直按时上班，马上就杀回林科大。师生二人漫步在校园里的景致还真是久违了。
　　“别说得这么酸，半年前你还在一食蹭吃蹭喝呢！”
　　“老师你！”
　　“你别叫我老师，你一叫我老师，准没好事儿！”
　　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卫省笑了，本来二人之间的陌生感也消失不见。
　　“老师，师母她，好吗？”
　　“好，能吃能睡，我妈和我大姨都伺候着。”林一彦顿了顿，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卫省，叹了口气，“其实我家和我大姨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挺早就跟家里说过的。我大姨就是感谢我，真的，都快给我跪下了。我爸妈也觉得，起码结过婚了，也算是有个交代。”
　　卫省突然觉得林一彦伟大，牺牲自己一个人，能成全这么多人，也是应该高兴的。“男孩女孩？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男孩，十月底。”
　　“哎，又是一个天蝎座。”
　　“天蝎座不好嘛！我是天蝎座，孩子生父也是天蝎座，还有，还有……”
　　林一彦没再说下去，但卫省知道他说的是谁，其实他也很想问：“蒋明他……”
　　“哎你说什么？老师年纪大了，耳朵都听不清了！”
　　林一彦回避得这么明显，卫省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得又沉默地跟着他走了一段。
　　“Kaye说，那天到场的有一半是你的‘那个’。”
　　“他撒谎！起码是一多半！”林一彦笑笑，“你快回去吧，都立了春了还这么冷，老师年纪大了，不能在外面吹风了。一会儿林函也要管我要人了。”
　　卫省突然停下，他老师说的对，这春风狠狠地打在身上打在脸上，他看着老师的眼睛，好像真的看到了几条鱼尾纹。
　　“老师，祝你幸福。”
　　“哎，也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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