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神是妖孽

　　夜里的山很冷，只有六七度左右的样子。
　　六点刚过，天已经约莫黑透了，整个留仙镇静悄悄一片，只有每户人家门前的灯盏在漆黑夜里闪烁着微光。要是在炎热的夏天，镇子里还是很热闹的，大人小孩子都在门口前打着席子在树下乘凉，街上还有卖凉茶的小摊子，稍微晚一点，赶夜市的婆子或妇人就会出现在街口卖馄饨皮和红豆沙糖水，热闹得很。
　　不过现在这么晚的天了，谁家还会大半夜的出来瞎逛呢。到了冬季，留仙镇这里还会飘点小雪，所以镇子里的村民大都习惯了秋冬夜晚不出门，在家里一家子围着火炉取暖。
　　城市里的人则相反，无论是多么寒冷的天气也好，除了刮风下暴雨外，到了晚上夜市必定人头涌涌，到处都是买烤肉串买臭豆腐之类的小档口。
　　坐了半天的车，莫笑已经觉得累了，他舒服调整了睡姿睡在有自己味道的床上，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咯吱窝底下忽然穿过两只手臂轻轻的抱了抱他，他一个激灵，怪叫一声，转身就是那么一脚。
　　“哎哟！”
　　莫笑只看见床上的黑影嗖的一声被他踢下床去，他在床头摸索着点起油灯。借着微弱的灯火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莫笑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把油灯放在床头边的矮柜子上，问：“大半夜不睡，你跑我房里吓我干嘛？”
　　床底下的那个人影露出头深蓝色头发，他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上，揉着自己的腰，说：“我平时两三点才睡，现在才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我要是睡得着我就不叫许城了。哎哟，没想到哥们你平时斯斯文文的，踢人的力道倒是不小啊，差点把我的老腰给踢断了。”
　　莫笑：“……”
　　他从屋里的椅子上随便拿了件外套披上，一点也不觉别扭的说：“谁让你突然抱着我？”
　　许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嘟囔着说：“这不是屋里黑吗？还有，我叫你好几声你也不应我，害得我以为你不在房间里。”
　　听到许城后面那句话，莫笑感觉有些奇怪，他明明什么也听不到嘛。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睡不着那又怎样，为什么要跑他床上来？
　　许城摸了摸肚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莫笑瞬间秒懂，问：“不是才吃过晚饭吗？怎么又饿了？”
　　许城皱眉，左耳上的宝蓝色耳钉在夜里一闪一闪发出反光，他理直气壮的答：“那已经是两小时以前的事了，要不是大爷我不会做饭，我才不会打扰莫哥们你休息啊。”
　　莫笑忽而后知后觉的明白，合着这家伙是饿得睡不着觉才来吵醒他的，算了，反正都已经醒了，索性去厨房下碗面条给许城算了，省得那家伙一晚上的不安生。他说：“家里只有面条，我再煎两个荷包蛋给你下面吧。”
　　许城猛地点点头，那模样就差没摆尾巴了，他感激地说：“莫哥们还是你最好了。”人生难得有几个好朋友，在你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能为你做一碗普通的面条？像伍应元那家伙就不行了。要是许城告诉他自己饿了，那家伙准会面无表情的说‘是吗，那就饿着好了。’
　　“懒东西，难怪那么久还是条虫子。”
　　“谁，谁在说话？”许城不满的嚷嚷道，停顿片刻后，才说：“我迟早都会……到时候你就羡慕嫉妒恨去吧。”
　　莫笑回头，木窗子打开了一半，院子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堂屋里，他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孔东炎，此时正悠闲地盘腿坐在靠窗的红木椅子上晒月光浴。仔细一看，孔东炎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他不时低头一口接一口的咬手上的东西。莫笑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一条巧克力，那家伙特别喜欢甜食，特别是甜腻的白巧克力，只是让莫笑奇怪的是，他似乎怎么吃也吃不胖。
　　“东炎，你也睡不着？”莫笑问。自从到了镇子以后，似乎就很少看见他的样子。
　　孔东炎一口把剩下的白巧克力吃掉，然后把巧克力的包装纸揉成一团，随手一扔，纸团在地上滚了几圈碰到了桌子脚才停下。
　　莫笑也不说话，直接弯腰把垃圾捡起，然后扔到垃圾桶里。
　　倒是坐在圆桌旁边等吃的许城看了皱眉，大咧咧的说：“莫哥们，你这是要宠坏他的。”
　　不过听他这语气，怎么感觉孔东炎是只宠物？莫笑只是笑了笑，说：“有什么关系，每次墨豆吃完鱼干弄得地板油油的，还不是我帮它收拾。”
　　孔东炎撇了撇嘴，依旧慵懒地坐在红木椅子上，只有那冷冰冰的目光让人发寒。
　　莫笑转身进厨房前，问孔东炎：“吃晚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煮你那份？”
　　意料之中的没听到某人的回答，即便如此，莫笑还是煮了三人的份。他现在也觉得有些饿了。娴熟的在厨房里煮面煎蛋，他尽量放轻动作，生怕吵醒还在睡梦当中的族长和李仙儿。
　　面煮好后，莫笑把锅子端上来，然后又进厨房拿了三双碗筷。金黄色煎蛋和面条的香味混合，许城凑上前用鼻子闻了闻，肚子里的馋虫早已经被勾出来。
　　莫笑从厨房出来，把碗筷放在桌子上，看着许城已经开始拿起筷子吃面，他说：“我知道你不爱吃葱花，所以没下葱。”许城正吃得欢快，没有理会他，扭头一看，红木椅子上已经没了孔东炎的身影，他想那家伙可能是去了哪里继续晒月光了吧。
　　“咚咚！”
　　忽然从窗口处传来敲击声，莫笑和许城都停下吃面条的动作，同时往窗那边看去。
　　本来空无一人的屋外，窗子底下突然出现一个人，他背光站在窗外，看不清面孔。不过从许城那塞得进五个鸡蛋的嘴巴的表情来看，那人似乎是认识的，而且还很熟呢。
　　许城一惊一乍，大声嚷嚷道：“变态，你竟然跟踪我？”
　　窗子底下那人不走门口，直接爬窗进屋了，他打量了许城几眼，说：“还能说话就是没事了？”
　　许城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他来这里的目的了。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下午遇到的那头九婴吧，也是啊，一个身体九颗脑袋，等于九个怪物同时修行。许城才不会承认是因为伍应元算到他有可能会出事，才拼命的赶来留仙镇的。
　　也许是见到许城没缺胳膊缺腿的，伍应元只是对莫笑点了点头，就又转身往原来的窗口跳出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见莫笑似乎对许城这个大师兄充满了好奇，虽然许城从来不曾叫过伍应元做大师兄。他咬着筷子头，轻哼了一声，说：“伍小子就这个样，不用管他，哎，莫哥们，你是不是很好奇他是什么人？”
　　莫笑本来还没那么在意这个问题的，但是被许城一问，又有些好奇起来，他问：“你朋友好像不是人吧？”第一次见面，在那个废弃的医院里，他就觉得那个男人很神秘的样子。
　　许城笑了笑，“我给你几个提示吧，猜不出来就算了。”说着，他低头在碗里拨弄着什么，趁莫笑不留神把挑出来的蛋黄全夹到他碗里，见莫笑没发现这才接着说：“提示一，他很贪心。提示二，他胃口很大。提示三，他什么都吃。你舅子是叫莫云什么的吧，我记得中华名族里好像没有莫云这个复姓啊。”
　　这样乱入真的好吗？不过在一起相处了一个半月，莫笑已经开始习惯许城对于话题的跳跃性了，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我的祖上是因为其他原因才迁到这里的，在来这里之前这里除了山什么也没有，好不容易建好了村子后，没多久就从外面来了几个姓云的女人，说是被土匪进了村子把她们的家都烧光了，误打误撞才闯到这里来的。后来那几个女人就在村子里住了下来，因为会懂一些巫术帮人看病驱邪之类的，就在村子里成了神婆子。发展到后来村子慢慢的就有了莫云这个姓，这个姓氏代表了留仙镇里会看病的神婆子，不过神婆子都是传女不传男的，楚河他……”
　　莫笑停顿了半刻，许城不满地催促道：“然后呢？快说下去啊！”
　　莫笑看着碗里满满的都是蛋黄，无奈的看了许城一眼，又接着说：“楚河他倒是个例外。我爸爸是家里最小的，他的二哥也就是我二叔和村里的云仙姑结婚了，后来生了个女的，也就是我表姐。因为我小时候不在村里上学，所以很少和他们那边联系，只记得楚河在我四岁的时候出生，那时候表姐已经四十多岁了，可能是实在没办法吧，表姐才把那些都教给了楚河。其实我也想不太明白，为什么男的就不能做那个？”说起莫云楚河，莫笑总是有些心疼那个孩子的，因为他记得小时候莫云楚河跟他说过，他的志愿是当一名记者，现在却被那个姓氏束缚着，不得不继续干他妈妈的老本行。
　　过了几分钟，莫笑很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安静，扭头一看，锅里的面条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见许城满足的擦了擦嘴巴，摸摸自己胀鼓鼓的肚皮，说：“吃的好饱……呼呼～～”
　　砰的一大声，吓了莫笑一跳，扭头一看，许城那家伙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莫笑无语，又不忍心叫醒他（其实是不想把他抱进屋吧），只好进房间拿了张被子盖在许城身上，怕他着凉又重新回房拿了件大衣，把许城裹得严严实实的像只裹蒸粽这样总算不会冷到了。然后回房躺在变得冰冷的床上，闭上眼又睁开眼，莫笑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阿拉伯数字九。现在才九点半，躺在在床上他反而睡不着了。
　　想了想，还是抽身离开温暖的被窝。莫笑披上一件厚厚的外套，当他走到院子外的时候，发现孔东炎正盘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微薄的月光打照在孔东炎身上，仿佛披上了层暖黄色的纱衣。
　　看见他来了，孔东炎只是稍微睁开了眼睛，然后又闭上眼，像个僧人一样在入定。
　　莫笑直接坐在石桌旁的石椅上，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很奇怪，他忽然间想喝酒，要知道他对酒精过敏啊。
　　“想什么？”
　　莫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懵了，半刻反应过来，说：“没什么，只是，只是突然想喝酒了。对了，明天的祭祀你来不来？”
　　孔东炎坐在石桌上，伸了伸懒腰，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脑袋说：“没兴趣。”
　　莫笑接过话茬，说：“那也是啊，那么多人在拜祭自己，想想也觉得很奇怪对不对。”
　　“你喜欢她？”
　　“呃，谁？”莫笑后知后觉的想起孔东炎口中的她是谁，他居然还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想了几分钟，最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我也不知道。她虽然对人很冷淡，可是我能看得出来，她只是害怕受到伤害。每一次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我都会被她眼睛里淡淡的忧伤所吸引，好像只要一直注视着她，自己就会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你说这样子算不算喜欢？”
　　孔东炎无语，现在究竟是谁在问谁？算了，他扯开话题：“给你的那条黑手绳，不要让许城或者其他人抢去了。”
　　谁知道莫笑好像没听见一样，往军绿色大衣里缩了缩脖子，看着几乎热和冷都穿着那么一件薄薄的白衬衣的孔东炎问道：“你都不冷的吗？”
　　孔东炎挑眉，怒回：“喂喂，听见我说话没有，我说，给你的那条黑手绳，不要……”
　　“东炎，你听见了没有？许城那家伙又在打呼了。”
　　“……”

　　夜里渐冷，风呼呼地吹着，两人的对话也吹散在风中。
　　“阿嚏，阿嚏。”
　　莫笑迷迷糊糊的就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第二天是被响亮的打喷嚏声吵醒的，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就睡在客厅里，而且就在许城的旁边。
　　而昨晚披在许城身上的棉被和外套，竟然全都转移到了莫笑身上。反观许城，除了自身那件皮衣外，什么也没有。哦不，许城比昨晚还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挂在鼻子下的两条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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