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下雨了。

　　今年是多雨之秋，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滂沱的大雨从云层破口而出，白练如瀑。关上窗，裴言说：“早点睡吧。”

　　袅袅烟雾盘旋，恬静的香味沁入肺腑。

　　“这是安神香。”

　　白瑾关上盖子，对裴言笑笑：“最近我有些失眠，你不介意我用一点这东西吧？”

　　裴言不置可否。

　　.
　　滴嗒

　　滴嗒

　　时针指向2点的时候，白瑾在黑暗中慢慢睁开了眼。

　　确认身边人已经被迷香的味道弄昏后，他起身下床，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裴言平缓的呼吸。

　　系好最后一粒纽扣，白瑾的手搭在门把上。

　　回头看了裴言一眼，想了想，白瑾再次走回床边。指尖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过，睡着的裴言，眉头终于不再紧皱了。

　　“我要走了。”

　　俯身，在裴言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白瑾替他盖好被子：“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我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就把这个留给你做纪念吧。”

　　从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浅青色卡片，白瑾弯腰，把它放在了枕边。

　　关门，落锁。

　　伴随着‘咔擦’一声，门里门外，重新划分成两个世界。

　　.
　　漫步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走过簌簌作响的绿林。

　　乌鸾市路口，一辆银白色宾利静静停靠在路边。

　　茫茫雨幕中，拨开湿漉漉的刘海，白瑾看到车门打开，走出一个黑色西服的男子，他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是你啊，夜诚。”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白瑾向他走去：“我爸叫你来带我回去的？”

　　“老爷很担心。”

　　白瑾走的时候，并没有撑伞。所以苏夜诚也冒雨来到他面前。雨水打湿了镜片，高档西服被雨水浸透，紧紧贴紧在躯干上。

　　“所以，你现在很生气？”

　　白瑾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苏夜诚沉下脸，左手突然高高抬起。握紧成拳，对着白瑾沉默良久。可最终，挥出的拳却变成了拥抱。

　　将白瑾用力拥入怀中，苏夜诚的声音微微发抖。

　　“你为什么总是……总是……”

　　总是一次次

　　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

　　“呐，夜诚。”

　　靠着对方宽厚的肩膀，白瑾拍了拍这个青梅竹马好友的后背：“我杀了钟青岩。你说，回去后，爷爷会生气吗？”

　　“你为什么杀他？”

　　“不知道。”

　　感受着禁锢身体的力度，白瑾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浮沉的落叶：“只是，想那么做，所以就做了。”

　　“没有理由？”苏夜诚背对着他。

　　“……或许吧。”

　　白瑾看着被雨覆盖的天空，阴沉灰暗：“对了，你找了我多久？”

　　“从你逃出去的那天开始。”

　　手指没入少年柔软的发间，苏夜诚的心跳渐渐回温。放开他，苏夜诚拉住他的手腕：“好了，任性也该有个限度。既然玩够了，就回去吧。”

　　“嗯。”

　　白瑾一偏头，轻轻笑道：“我的确有些累了。”

　　.
　　白瑾？

　　开完庆功会，正好路过的宋振猛地踩下刹车。暴雨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打开车门，似乎想要去哪里。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

　　“喂！白瑾！”

　　苏夜诚刚拿起车钥匙，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吼。白瑾的脚步顿了一下：“啊，真是冤家路窄。”

　　“谁？”

　　苏秘书不满地皱起眉头。

　　“一个警察，热血过头，大脑简单的那种……”白瑾看着疾驰而来的警车，“而且，他好像朝这边过来了。”

　　宋振在他们身旁停下。

　　“现在都凌晨了，你在这干嘛呢？”宋振一下车，就滔滔不绝教训起来，“说！是不是你又背着裴言偷跑出来玩了？你这死小鬼，真不省心！我说，这么晚了，你……”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张大了嘴巴。

　　“干嘛？”

　　注意到背后火辣辣的目光，苏夜诚扭头。宋振瞬间感觉心脏被贯穿，那种砰然一击的感觉，直达灵魂。

　　“你、你是……”

　　眼前的青年高挑冷峻，五官俊美，被雨淋湿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优美曲线。

　　苏夜诚厌恶地扫了他一眼。

　　“少爷，上车。”

　　注意到白瑾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苏夜诚拉开车门，赶紧把他塞了进去。宋振回过神来，连忙拦住他。

　　“等一下！这小鬼我认识，你想干嘛？拐带人口？！”

　　“………”

　　“………”

　　白瑾从苏夜诚臂弯里探出头来，可怜兮兮地说：“嗯，他要把我卖到黑矿里去做苦力，警官先生，您可一定要……”

　　一把捂住他的嘴，苏夜诚的镜片上泛起寒光。

　　白瑾知趣地缩了回去。

　　“什么？”

　　没想到眼前的禁欲系美人居然如此黑心，宋振大怒：“快住手！我是警察！跟我回局里去做记录！”

　　“………”

　　揉了揉眉心，苏夜诚敲敲车窗，叮嘱里面的人：“给我老实呆着，否则，等一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瑾干笑。

　　叹了口气，苏夜诚回头，对上宋振的视线。

　　“我家少爷胡闹惯了，老爷吩咐我带他回去。如果没有其他事，这位先生，可以麻烦你让一让么？”

　　宋振看看白瑾，又看看他。

　　“真的？”

　　苏夜诚挑眉，“不然呢？”

　　“那也不行。”

　　宋振还是决定尽忠职守：“你还是得跟我去做个记录，核实身份后，我才能让你带他走。口说无凭，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我不相信。”

　　“哼，口说无凭？”

　　眼镜精英微微抬头，露出轻蔑的表情：“那么，不动口就可以了？”

　　“你想干什么？”

　　下意识把手伸向腰间的配枪，不料苏夜诚速度更快，抬脚踢中他的小腿。宋振吃痛，身子一斜，苏夜诚立即勾出他腰上的手枪，在手上转了两圈。

　　“就凭你这两下子，也想惩恶扬善？”

　　将手枪丢到他脚下，苏夜诚说：“等以后基本功练扎实了再来吧，像你这样的不知死活的愣头青，我见过不少，也亲手葬送了不少。”

　　“什……”

　　走回车边，苏夜诚回头：“最后，忠告你一句。”

　　雨夜中，他的眉眼冷得瘆人：“最好忘掉今晚发生的事，本本分分做好你自己的工作，记住了没？”

　　.
　　宾利绝尘而去。

　　苏夜诚那一下踢得极狠，宋振痛得好半天才爬起来。捡起配枪，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打击。

　　“那人到底……”

　　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眼前浮现出那人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神情。

　　和白瑾很像。

　　同样的完美，同样的骄傲。只是，比起白瑾，似乎少了分玩世不恭，多了分严谨自律。

　　“切，不就是长得好看点么，拽什么拽！”

　　衣服都湿透了，宋振一肚子晦气。回到车上，握着方向盘，眼睛却不由自主向着宾利消失的方向望去。

　　“是白瑾认识的人吗？”

　　这么想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宋振惊醒：“白瑾这么晚出来，裴言也不管，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一踩油门，飞快向市里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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