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雨

　　景杉清晨醒来时，朝窗外望了望，天空满是阴霾。及至午时，仍旧是阴沉沉的，借口要挑匹好马回京，便要出门，临走之时，静水嘱咐道：“你若要买马，就到西门钱大爷家，他那儿的马健壮，跑得也很快，啊，还有，他要是知道你是我们药铺的，价钱可会减不少呢。”
　　看到景杉又要冷下去的表情，静水赶紧解释道：“我可不是盼着你走，只是......只是希望你路途少些颠簸。”
　　景杉轻笑出声，摆摆手便走了。

　　聚贤楼外，一顶绸缎轿子在熙攘的街旁显得有些扎眼。
　　景杉踏进门，环顾四周，便望见站在楼梯中间的随影朝楼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从来都是满座的二楼，今日只有临窗的桌子坐了景渊，此刻正独自品着茶。景杉在他对面拉开凳子，沉默地坐下，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地认为打招呼倒是虚伪了。
　　景渊悠悠然地给两人沏着茶，倒是景杉没忍住，先开口道：“找我何事？”
　　景渊没急着回话，拿眼神示意先喝喝茶。如此一来，景杉也索性跟着悠闲起来。半杯茶下肚景渊才徐徐开口道：“三年前有一桩匪夷所思的案子你可知道？”
　　似乎知道对面的人肯定不知，没等回答，景渊续道：“当今圣上可不是正统的血脉继承，当时鼎力协助圣上登上皇位的帮手有三个，后来也都无一例外担任朝中要职。其中两个，你也清楚，一是梁寅，梁将军，另一个，是我们景家，还有一个，便是三年前被抄的尹之焕一家，曾经的尚书令，偌大的宅邸，一夜之间便没了人息，抄家的原因，对外轻描淡写，仅一个贪污渎职便盖棺定论，而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圣上的意图我们和梁将军却是心知肚明，”
　　“你没必要对我讲这些事，我对政治不感兴趣，也与我无关。”景杉淡淡开口。
　　听到这话，景渊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透着嘲笑，像是一个看透命运的人正盯着一个仍被命运蒙在鼓里的人所特有的神情，“或许曾经是，但它现在也即将，跟你有说不清的关系，当我告诉你，那一夜的尹家并没有全军覆没，老谋深算的尹之焕，为自己留了一套杀手锏，为着将来能将回一军，他让他的女儿——怎么，猜到了？我来让你更确信，他唯一的女儿，过去三个月来与你朝夕相处的尹静水，带着缺失的秘密，活了下来。”
　　景杉一时没说话，第一个感受是恍然大悟，难怪，提到亲爹她竟会如此失常，她竟有着这样一段曾经，这三年，她是如何度过的？从一个大小姐到那样的厨艺，这样爬山采药打扫，这样活泼充满灵气的活着，三年是谁听她诉说心里的苦？第二个感受便是不安。
　　窗外淅沥的雨开始落下。
　　景杉回过神问道：“缺失的秘密？”
　　“你不会以为，圣上先选择尹之焕下手，并在一夜之间匆忙灭口，仅仅是因为凑巧有人参了个奏本送上了所谓贪官渎职的证据？当年之变，我们都以为年幼的太子烧死在了大火中，而事实的真相是，尹之焕瞒着所有人，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真正太子的去向，只有他一人知道，而现在，或许只有尹静水知道。”
　　话及此，景杉终于知道他此番来的目的：“你要我打探太子的下落？”
　　景渊扬了扬茶杯以示赞同。
　　“圣上可知道你们的计划？”既然圣上视景、梁两家为心腹之患，那盯梢就是不可避免的，如此一来，静水的处境可想而知。
　　“我们？！”景渊好像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冷笑两声，不置可否。
　　看来梁寅仍被蒙在鼓里。景杉的目光飘向窗外，细雨霏霏，有人撑起了纸伞，有人快步跑到屋檐下避雨，在这些人里，景杉一眼就看见了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另一把收着的伞、朝着西门方向步履匆匆的静水。
　　“如果我说不呢？”徐爹说过，她想要的不过是平静的生活。
　　景渊摇摇头，“你非如此不可，这件事，相信圣上迟早会知道，而圣上的手段，你我很清楚。”
　　那种心寒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为涟漪。景杉清楚的是，地位权力或许才是对面的人心里的第一位。他盯着景渊道：“我一直很想知道，如果第一个遇见她的人是我，她是否还会跟你在一起？”
　　景渊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我们要不要赌一次？如果第一个遇见她的人是我，她会选择我。你拥有她，只不过是运气。”
　　景渊的手握得越来越紧，直至指尖发白，眼底有着极力压抑住的怒气。
　　在景杉踏下楼梯的一刹那，杯子“砰”的一声在景渊手里裂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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