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闻喧声过

　　其实高三的生活很无聊，每天过得都像一天。打个比方吧就是昨天早上我啃了俩馒头，今天早上也啃了俩；昨天中午吃的是西红柿炒蛋、炒包菜，还喝了一碗紫菜蛋花汤，今天中午也将要吃西红柿炒蛋，炒包菜。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了碗汤，低头看一看，果然是紫菜蛋花汤。
　　我坐在柯莫泣对面，喝下一口汤，叹了口气，对她说，“你看，这汤还是昨天那样的白开水味……”
　　她也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高一高二得时候，我们喝的都是刷锅水味的汤。”
　　每天都这么过，有时候就会变得健忘。又比如说，我前天写了英语作业，却以为昨天也写了，晚自习的时候就狠狠地背了一个晚上生物，结果英语那张复习从句的卷子就被我藏在文件夹里了。
　　再有结果，就是老师今天刚好抽到我报答案。
　　救命啊我卷子还没找出来呢！！
　　我停下四处翻寻卷子的手，冷静地站起来。酝酿出委屈的语气，“老师啊，我没写……”
　　“……”黑板前头半秃的老爷子露出为难的神色。
　　老师应该是动了恻隐之心！
　　我内心得意地笑，嘿嘿我最会装可怜～
　　然后那可爱的灰衣老爷子就放出了是个老师都会问的话，“为什么没写呀？”
　　我理直气壮地答，“因为从句这张卷子长得跟昨天那张非谓语动词太像了，我以为我写了呢。”
　　“而且不只是这两张啊，老师你发的所有卷子都一个样，我动不动就会忘记写！”
　　我觉得英语老师是最好欺负的老师，所以一不小心就控诉起来。况且老爷子他十分民主十分开明，我也不怕他。
　　“那……怎么办啊？”他无语地看看我，又用眼神扫视教室，“你们说吧，怎么办呢？”
　　“老师你每天放学时来叮嘱一句呗，反正你就住学校。”乔若柏很没大没小地朝老爷子喊。
　　“老师啊，湘姐给我们布置作业都是今天黄本，明天白本的，不然你也弄两个？”阿胖是真的在提建议……
　　“对啊，老师您的英语作业真的很没存在感！”一堆一堆的声音都起来抱怨弱小的英语作业……
　　“……行吧，我天天下午来，还顺带给你们写黑板上，行不？”
　　“哎哟老师您太好了～”我谄媚地笑了笑，其实我是太无聊才乱说了一通，却没想到原来大家都常常忘记英语作业……
　　“唉，不能陪老婆跑步了……”
　　我听到了老爷子幽怨的叹气声……
　　唉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啊师母！

　　老爷子其实没有天天来叮嘱我们写英语作业，他把这个重任交给了夏子敬……
　　其实这样也好，夏子敬的字很好看，每天能看到其实还挺……开心？

　　每天都过得既平淡又开心，我一点都没觉得马上我们大家就要分开了。实际，再过几天就是高考了。
　　我现在在家里沙发上躺着看小说，冷气自顾自吹着，每一个夏天都是这样，屋子外面是蔓延到远处坡道的夏花，灿烂地没有一点暗色，屋子里面被阳光网住，冷气一点也没有让里面冷起来。我最喜欢开了冷气在房子里晒太阳，顺便看看花。
　　尹逍说他要送我进考场。我觉得他去送尹遥比较好。他说，尹遥希望他送我。
　　我真的不会婉拒，更加不会合理地婉拒，我说他去我会紧张。他笑了笑，说那你就自己好好考吧。
　　我什么都没有多想，因为现在高考最重要啦……

　　高考也像曾经的几次模考一样，两天结束，题目其实也差不多。我做得挺顺手的。全部考完的时候却忍不住心说，“都说感觉好反而考得不好的，我该不会……”我觉得有点把握不住……最近在努力做好上不了重本的心理准备。

　　我不太想在家里待，就约了柯莫泣一起住学校，住到他们高一高二放假。大概要住将近一个月吧，这一个月，我都不打算回去了。
　　每天我都会看一点高等数学，有时也看看小说读点诗词……或者跟柯莫泣聊天。
　　高三毕业了还住宿的，差不多都是我们班的，再有就是知道夏子敬留下来，也跟着留下来的同届女孩子。
　　我去吃饭的时候经常看见夏子敬，但是我不说话，我们就会很自然地没有对话。有时候他很沉默地在我和柯莫泣对面吃饭，有几个二班的女生会露出我不太喜欢的一种笑。
　　我经过好几天才发现她们是笑我！
　　所以我就动了坏心，稍稍利用了一下夏子敬……

　　大概是高考后一周多一点的一个中午，我让柯莫泣待在宿舍里，还十分好心地告诉她我会帮她带饭，咳咳，小柯比较单纯……就真的以为我善心突发。
　　差不多十一点半，我觉得夏子敬该到饭堂了，也估摸着二班的夏子敬粉丝团要来了。我找了个角落坐下。
　　我很蠢……我居然在等夏子敬找到我，然后坐在我对面……
　　结果他也很蠢，偏偏不知道坐我对面，他坐在我旁边……他打好饭，一声不响地就坐下了。
　　我愣了一会儿，说，“你早。”
　　……明明是中午好么季暄你这个蠢蛋……
　　夏子敬露出了我从没见过的表情，他笑着，笑出了声，是真的在笑啦！他说，“可不是嘛，你真早。”
　　我本想用夏子敬气一气那些女孩子的，心说“我虽然不如你们漂亮，但就仗着我是夏子敬同学我就跟他讲话我气死你们……”
　　但是夏子敬这个笑，却把我自己愣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觉察到了四周八围的窃窃私语，认识到我的使命是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于是开始跟夏子敬有一句每一句地拉家常……
　　我们从包菜好吃还是白菜好吃，说到紫菜蛋花汤里面有多少成分是刷锅水，再说到阿胖和飞哥的体重加起来有没有四百……我努力营造着一种很轻松很愉快的气氛，所以找的尽是些令人轻松愉快的话题。等我再也找不出话题，我发现我们都吃完饭了。
　　差不多了吧，我扫一眼隔壁的隔壁桌的二班美女们。
　　我乐了……虽然这样的我有点无耻。她们的饭还是一副没动过的样子。
　　正想说“没事我就先走了拜拜”。夏子敬笑着叫我，“阿暄。”
　　我觉得他笑得有点……阴险。
　　说着，他拿过我的盘子，连同他的一起放到收集盘子的地方。又说了一句，“跟我来。”
　　……结果他在饭堂外面的水槽洗手，就让我看着。我觉得略尴尬，也去洗手。
　　听他关了水，我也赶忙关水，接着微微甩了甩手。还在想夏子敬是想找我当苦力，还是觉得无聊想再跟我拉一拉家常？
　　这两件事都不是夏子敬会做的吧！

　　夏子敬牵过我的手，跟我说，“走，我们去散步。”
　　他的手很凉，那是因为洗了手。可是我却觉得这凉意好像经历了十几里冰原，骤变成冰，封印了周围的所有喧闹，又把我的脑袋冻结起来，硬是断了我的所有思绪。

　　他带我走在校道上，保持着今天刚见他时的微笑。他一句话也不说，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我觉得宽大的校道再也不宽大了……我想躲开，却不知道怎么躲开。

　　走到教学楼下，夏子敬松开我的手，恢复到平常的表情，“我今天很开心，你呢？”
　　啊？
　　“嗯……我也开心。”
　　他又笑了，在我看来还是有些阴险的成分。“以后都一起吃饭吧。”
　　接着是一本正经，“但是如果柯莫泣也在的话就……”他的眼里映出一点光，“没有这样的效果了。”
　　没等我反应，他说，“我送你回宿舍吧，我记得你有午休的习惯？”
　　“嗯……”我不知作何反应。

　　一路无话，宽大的校道还是那样宽大。只是走近宿舍区的时候，夏子敬又牵着我的手走了一段路。
　　我觉得原则上我应该把手抽出来……为什么没呢，本想说是不是他握得太紧所以我抽不出？但想想夏子敬他其实握得很轻。
　　……为什么？
　　我觉得我想不出结果，所以决定不想了，睡觉！

　　走进宿舍看到了桌前打游戏的小柯。
　　我默默地走出宿舍，关上门。
　　奔到饭堂，花了五分钟排队打了一份饭，特意要了好多肉，然后用我能跑出的最快速度回到宿舍，“小柯！吃饭吧！这顿、我请！”
　　小柯边打游戏边抱怨我怎么那么慢。我说高一高二刚好下课就排了会儿队。然后她就很感动地看着我说阿暄你太好了……
　　我抽笑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觉得自己忒没毅力，想不出来就真的不想了。睡着之前我还在反省自己怎么没了做数学题时的毅力。
　　夏子敬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夏子敬居然不是在开玩笑。过后的几天是他坐在角落等我，我居然也莫名其妙地走到他旁边坐下。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夏子敬对我施了什么巫术，我一到他面前就变得很无奈很蠢。
　　更莫名其妙的还是夏子敬，有一次小柯端着饭坐在我对面，他居然直接跟小柯说他想跟我单独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他都说得……呃，比较清楚大声。
　　每天跟夏子敬牵个手逛一圈学校享受一堆略可怕的目光已经变成例行事项了……我是一个有好奇心的孩子，憋了好几天，我终于问了。
　　“你暗恋我么，夏子敬。”
　　“阿暄你觉得呢？”
　　“……呃，我不知道啊。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呀……”
　　“嗯……我最近在看A大编的一些教材啊，你有兴趣？”
　　这混蛋还装呐！谁对他那堆教材感兴趣啊！
　　“我是说……你不怕别人误会么！”我怒了！
　　“你怕么？”他笑着看我。老天啊这货笑得好恐怖好阴险……
　　“……不怕啊，我们谁跟谁啊，白的比白云还白、清得比长江还清呢哈哈……”
　　“嗯，所以你其实没必要纠结这么多天的。”夏子敬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
　　往回走，他居然更加心安理得地牵着我的手……

　　夏子敬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呢……？总觉得冰箱最近不冰了，竟还有向炉子转变的趋势……而且最近他的表情也太丰富了吧……虽然很帅很养眼啦但是也很诡异啊！！！
　　我觉得自己现在，十分地、史无前例绝无仅有地……搞不清楚状况！

　　距高考放榜还有五六天，飞哥乔若柏他们闹说要毕业旅行。大家无一例外都报了名，连那个神秘兮兮的叶潇然也说去。我觉得我不要太突出就跟随大众，也同意去。

　　其实毕业旅行去的地方也在竹阳市。但是离市区很远，在边上的半山腰，我们一个班租了两栋别墅，我和柯莫泣住的却是公寓……因为两个女生跟一群男的住别墅还是……有伤风化的。
　　这地方是个刚开发的旅游区，还没有名气，我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这里唤作竹阳山庄，就以竹阳为名，让本地人都觉得很亲切。
　　白天我们都是自己随便乱逛，竹阳山庄里有几栋小楼，大家就自己估摸着开饭时间各自去。我和小柯白天会去山脚下逛特产商店，那些店卖的都是些工艺品，用本地的竹子石头什么做的。哦对了，还有一条美食街。
　　第一天我和小柯到处乱走，到了晚上筋疲力尽。男生那边说他们在玩游戏，但是我们都没去，累死了啊！刚开发的地方再好也是有弊处的，山脚到山腰那么长的路，居然一辆电瓶车都没有！！
　　每天白天我和小柯都会下山找玩的找吃的。然后傍晚再回来吃晚饭，吃完饭洗个澡就窝在一起看电影看小说，然后早早地睡觉。
　　然后每天快睡着的时候乔若柏就会砸一个电话过来问柯莫泣问我们去不去玩……

　　今天我六点多就醒了，小柯一般要九点多才醒。我一点都不困，就自己跑出去逛。
　　我有些后悔前几天尽是顾着往山下跑了。挑了些小道走，走到一个略嫌幽静的地方，再走几步却见的是满目盛放的花。清晨的阳光在夏天不同春秋，实在是耀眼得很。
　　可是在烟光里，夏花如沐。
　　我在心里辩道夏天才应该是花的季节，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些花在夏天来得一点顾虑都没有。不必考虑未来会变成什么，也不曾回想曾经是个什么样儿，在我眼前的她们，肆无忌惮，在这幅打上强光的夏日绝景中喧闹。
　　嗯，我说错了。其实勾了这幅绝景的，不就是她们么。
　　走了好一段路，却怎么也看不够。我想办法把这些美好尽收眼底，却怎么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少看了些景色。
　　我干脆站住不动了，在这条不宽的小路上，看向花海的边际，妄图看到些什么，妄图看到她们的所有瞬间，甚至妄图听到她们低声耳语。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期待看到的。听他说，“阿暄。”我把目光从不知道有多远的远处拉回来，落回这条小路，落到他的眼里。
　　夏子敬，好像几天没见了吧。
　　突然又觉得我是回到了去年的夏天。还是一样的语调，冰箱一样的温度，像北方的冬天吹来的风。冰箱的本质果然只能是冰箱吧……
　　觉得一只冰箱说出这样一个字有点好笑，暄，本是个和他极不搭调的字。
　　也不知是怎么了，我有些愣神。竟才发现，他原来是在叫我。

　　凭着本能回了一句，“你好早呀。”
　　夏子敬说他在晨跑……他一滴汗都还没出我才不相信。
　　“我还没开始跑呢。”
　　哦，原来还没跑。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啊！？”我意识到这段对话的诡异……
　　“嗯，我猜的。”夏子敬不露表情地说，“阿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
　　难得早起一次，不如……跑跑？
　　“好啊，走吧。”我回答了他。

　　竹阳山庄真的很大……绕着竹阳山庄的外围跑了一圈，其实有半圈是在走……因为我累。
　　结束这一圈，我们随便去了一个小楼吃早餐，然后……坐在竹阳山庄东南角的一个小木桥上看风景……
　　日光懒散地打在琉璃一样的花丛里，不忍打扰眼前芳华享受阳光，我不忍出声。一面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要跟谁告白，也要挑在夏天，在这样的一个清爽早晨，在这样的一片花海。
　　话说我是不是决定过假装跟夏子敬告个白？是上次有个女孩子说她要告白，我才想到的吧。咦，不知她有没有跟夏子敬告白，她说高考结束就去的。
　　酝酿了一番，我淡淡地说，“夏子敬，我喜欢你。”
　　我心里偷笑，夏子敬的拒辞啊人生难得几回闻～
　　我忍住笑，装出矜持的样子看向他。他微抬头，看着一朵云也没飘着的天。我怀疑他是没听见，“我说，我喜欢你。”我放大了点音量说。
　　等了一阵子，我都已经想开口说第三遍了。夏子敬低下头，含笑看着我，“你没开玩笑？”
　　呃……虽然我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假装认真，“嗯，我很认真的。”
　　夏子敬又微微抬头，似是思考了一阵子。“那我们要交往么？”
　　交往啊……我想了想……
　　啊？不对吧！
　　不对吧，这哪里像是拒绝啊？我突然觉得有点怕，都说玩笑不可以乱开的，莫非夏子敬真的喜欢我？
　　不应该啊你看二班那个薛紫青比我漂亮比我高比我有气质什么都比我好他干嘛没事喜欢我！？
　　还是说夏子敬答应了每个人的告白然后在学校里开起了后宫，都说人不可貌相，看来真的不能以貌取人啊！！
　　夏子敬亏我一直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是人面兽心……我在心里呐喊彷徨不知所措ing！
　　我很纠结地看向他，“其实……我是开玩笑的。”
　　他从远处回来，看着我，目光刺穿我的眼睛，一副想把我所有情绪都映在他眼里的样子。其实只是一阵风来了又走的时间，我却觉得怎么那么漫长。
　　“你看，你果然在开玩笑。”说完，夏子敬对着我笑了。
　　我好像又不怕了，就肆无忌惮起来。“我就是想知道传说中迷倒万花的夏子敬是怎么拒绝别人的啊～”
　　“那我以后告诉你吧。阿暄，以后不开这种玩笑好么。”
　　“嗯，不开了。”我很听话地承诺。“为什么以后才告诉我？”我就是因为想知道才自己实践，这家伙现在却不说！？
　　“因为现在要去山脚下。”
　　不等我问为什么，夏子敬接着说，“祁浣昨天回国了，她说今天来这，现在应该在山脚下逛街。”

　　祁浣要回来了！？虽然相处不过数月，此时我却觉得莫名开心。突然就觉得所有的花都开得太美好，所有景色都太动人，甚至连眼前这只冰箱都好像被太阳焐出了温度，露出的笑十分应景。
　　好开心啊，所谓盛世是不是就是这样一种芳菲好佳人归的极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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