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菊/冢不二]江山无色

作者:阿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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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大殿之上,鎏金的龙椅上皇帝大石要眉头紧锁,朝下众臣也一派不安,偶尔几个臣工偷偷抬眼看龙椅上的当今圣上,十二琉的帝冕后是一张清秀的面孔,配着一身明黄色龙袍,不怒自威。

      “那左丞相你看什么法子最好?”

      左丞相往中间走两步,暗绿色的官袍下摆一颤一颤的,握拳,躬身,声音洪亮:“回皇上,老臣认为,虽西北疆族一向与我朝安好,然此次进犯却非比寻常,如果一味议和,则灭了我泱泱大国威仪。不二大将军虽然身在东南,我军大数也在东南,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我西北军都是骁勇善战之兵,如若再有一个上等将领,则疆族之难算不得难。”

      “哦?如此说来左丞相有合适人选?”

      “不二大将军之子不二周助,虽年幼却晓畅军事,自身武艺也极佳,且已立有两次大的军功,老臣以为,不二周助可担西北大将军之职。”

      “臣附议!不二周助虽然年幼,却对兵法了解甚是详细,前几日也与微臣聊起疆场行阵之事,微臣以为,此人见解独到,对于领兵打仗能尽出奇招,是个不可多得的兵家人才。”刑部侍郎也上前一步说道。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轻轻点头,脊背挺直,气派自现,“既如此,宣不二周助前来见驾。”

      旁边小太监领命走了,皇上继续说:“昨日的折子,洛阳水灾已有七八日,百姓流离失所,赈灾粮款不足,各位大臣看再拨多少过去?户部尚书,你的意见呢?”
      “臣以为,洛阳临城修阳,距洛阳并不远,马车不过两日行程,可借临城之贮备开仓放粮。另外,赈灾银需再追加三十万两。”
      “恩,那就按尚书说的来办吧。”

      皇上明显精神不佳,之后又处理了一些事情,公公这才把不二领来。那边公公将人领到了,这边就有小太监细着嗓子喊:“宣不二周助进殿。”

      不二本身已经是将士,且有军功有军衔,这次上朝也早就做好准备,于是皇上和群臣就见一个身着武官朝服的清逸男子,眉目疏朗,眸中有硬朗和坚毅,心内都稍稍感叹一下不二的容貌,却更多的是臣服于这份慑人的气质。

      “臣不二周助参见皇上。”
      “平身。”

      “你就是不二大将军之子不二周助?”
      “回皇上,是。”
      “你对西北疆族近况有何见解?”
      “回皇上,西北疆族虽然一向与我朝为好,但是此次事情却实在非同小可,既然疆族已经宣战,我堂堂石氏王朝自然不能示弱。西北军兵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是精兵强将,据微臣所知,西北还有几股散兵,虽不正规,却因其了解地势深得人心而屡战屡胜,微臣以为此几股散兵皆可为朝廷所用。另外,我朝粮草后备充足,疆族反之,此乃我朝强势,且疆族善骑射却对陆战不熟,我军如果能因地制宜因兵修策,则必能稳胜不败。”不二不卑不亢,语气里故意掺杂了几分霸气,一通话说完已是群臣叫好天子击节。

      “好,看来不二公子一直对边疆事务很是关心啊,那你可知此次疆族之事,左丞相和刑部侍郎保你为大将军?”皇上轻笑,嘴角微微上扬,刚才脸上的几许疲惫之色也淡了很多。
      “臣不知。”

      “哈哈哈,不二周助听封。”皇上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嗓音清亮。

      不二听后赶紧跪下。

      “封不二周助为西北大将军,西北军务均交由大将军处理。”
      “谢皇上隆恩,微臣定当不辱使命。”
      “哈哈,记得你说过的话。既如此,明日就出征吧,朕等着你凯旋归来。”
      “臣遵旨。”

      润王爷在大殿上看着一切,头一直微微垂着,就算退朝也只是微微垂着头,往后走,此时一个小太监将他叫住:“润王爷,皇上御书房有请。”
      大石一惊,心跳猛地开始变快,步子也跟着有些不受掌控的快了些,旁边叫他的小公公甚至都有些要小跑才能赶上他的步子。

      出了宫门,不二第一眼就见到手冢立在一边的梧桐树下,眉头微蹙,气度不凡,忍不住轻轻一笑,“呐,手冢啊,很顺利,呵呵,之后几个月你要跟着我去吃风沙喽,委屈你了呐。”
      “不二!”
      “呵呵,玩笑,玩笑。”拿出纸扇,不二缓缓的摇着,正好遮住嘴角溢出的一丝笑意。

      摆设简单环境清幽,御书房是照着先皇的意思弄的,他一直不喜奢华,尤其厌恶读书写字的地方有什么明晃晃的东西,所以这御书房便是整个皇宫最为雅致的地方,虽然没有鎏金镀银的物事,却因了几个盆栽几幅字画而更显高贵。新皇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于是便直接袭用了,并未作任何更改。

      “参见皇上。”大石是皇亲自然不必跪,但是作揖是肯定要的。
      “以后就我们二人时候不要叫我皇上,至少叫我一声皇兄。”
      “是,那皇兄因何宣我来御书房?”大石说的心虚,身体就因了这份心虚而生出一点颤抖,对于菊丸,或许他比菊丸自己都了解他,但是就因为如此所以才为他揪着心。
      “我想请你给我办件事。”
      “什么事?”
      “洛阳之事你很清楚,但是上次几十万两银子拨下去,这才几天就不够了,粮食发放了那么些,怎么马上就又不足了?赈灾银会被层层盘剥,这个历朝历代都有,朝廷里也了解,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都尽量不去追究,这一牵连,朝里就得伤筋动骨,只是这次,我实在是不愿意这么看下去,前日洛阳管辖下的秋鹿县县丞柳莲二托鸿胪寺卿乾贞治给了我这份折子,你看看。”

      大石接过折子,里面字字是灾民哀鸿泣血,句句是贪官昏聩不察,握着这折子,大石刚才那份私人的担忧已经全然放下,升腾起来的是一股对昏官的不齿和对灾民的关切。
      “皇兄有何吩咐尽管说。”
      “于民,我要你看紧这次临城修阳的开仓放粮,保证洛阳灾民有饭吃;于国,我要你找出私吞赈灾银的所有人,无论牵扯多深,只要有证据我就会依法办理。如何,可能做到?”

      “可以,不过这事三五天可能无法,再如何快,我看都要呆上俩月,且我一人之力还是有些薄弱,可否让我带上一个人?”
      “谁?”
      “千禧侯菊丸英二。”

      皇上沉默半天,终于点头:“行,另外我会赐你尚方宝剑一柄,外头行事你自己注意。”
      “这个无妨,只请皇兄给我一道要求千禧侯跟我一起去的密旨。”

      菊丸英二看着大石手里的密旨,咬牙切齿,“大石,这是你要求的吧?”
      “是的。”
      “你到底……?”菊丸口气有些无奈有些不宁。
      “放心,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我怕去那里时间久了会放不下你,所以不如叫你跟着。”大石抢着说,语气轻松。

      “大石秀一郎!”“唉。”大石脆生生地回答,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你,你,你故意气我?”纠结半天,终于无力地说出这句话
      “没有,我想着你轻功好,说不定到时候要偷个信笺偷个证据什么的,我自己干不来。”大石不理会对面菊丸的咬牙切齿,一径独自笑着,温暖,柔和。

      语塞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于是转身进了里屋,菊丸自己坐到床上,面朝墙壁,双手抱膝,红色的发铺下来,很亮,很耀眼,似是阳光揉到了他的发丝里。

      想一想,确实不二这段时间去西北,他在京城事情也不会多,且现今他要的也只是军权,但是无论如何也还是不愿离开,这里有他太多放不下和不得不放下的东西,只是在听到他说“我怕去那里时间久了会放不下你”时,心里还是高兴了,无力地说出“你故意气我”时心里竟然是喜悦的,可是就因为自己喜悦了高兴了却更加不能原谅自己,父母兄姐的眼神忽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挥挥手,却更加清晰了。

      大石坐到一边,从背后抱住那个在床上生自己气的红发人,声音低缓:“别想了,这两个月,你这边也没有事吧?”
      “既然什么都知道干嘛还要问?我告诉你,你若是阻我,就算是你我也不会饶过。”
      “知道了,不阻,不阻。那跟我去洛阳?”
      “你不是连圣旨都准备好了吗?你想让我抗旨?”

      …………………………

      日子倏忽飘过,彼时还是豁着牙笑的垂髫孩童,此时就已风度翩翩年过弱冠,一切都还如往常一般,只是大石秀一郎似乎变的儒雅了很多,太子身体好多了,二皇子更加帅气了,佐伯虎次郎更加安静温和,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桃城武喜欢上了喝酒,私下里大家开始叫他“酒仙”玩笑时叫他“酒桶”,乾贞治有些不合群了,想法总是让他们搞不懂,而菊丸英二似乎很少闯祸了,只是倒和不二桃城三人得了个“京城三少”的名声,所谓京城三少,名上好听,其实不过是纨绔子弟的别名而已,因为他们仨总是找机会去燕子楼,而燕子楼里的花魁莺莺姑娘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什么有身份的没身份的风流的不风流的,谁不想看看这天下第一美人,看到了,谁不想得到她的欢心?

      十年的时间里,书斋里的学生似乎也分了几个小团伙,二皇子从来都是和佐伯一起,三皇子和桃城从来都是和菊丸一起,乾贞治一直不愿意加入任何一个,不过关系也不会不好,只是大家也都尊重乾的这种个性,不过若是有事相求他倒是极其积极的,太子没什么团体,不过菊丸和大石基本三四天就去看他一次,近两年他身体基本都好了,所以菊丸和大石去看的就少了,不过偶尔菊丸留在皇宫的时候便会叫着三皇子一起去找他。即便已经不再读书,即便是已经成人,这些个小团体却还是保留了下来,说起来其实只是关系深浅的问题而已。

      杨柳未匀三月初,一场小雨过后,便是京城,在这春日里,也少了份繁芜多了份清新。等不及天真正热起来,爱美的小姐们就穿上了亮色的单衣,加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凭空多了几许妩媚。街上小商小贩也多了,一个看着挺忠厚的男人停在首饰摊前,摊子主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婶,立刻来了劲头不住说着他家娘子真有福气,旁边卖荷包的大婶也打趣说自己那位别说首饰就算是棵草他也想不到给她买,忠厚男人脸上就有些红,挑了个简单的银簪,最普通的样式,因为便宜,付了钱然后小心的揣到怀里,走了。远处谁家调皮的孩子爬上柳树,折下不粗不细的一段,去了中间的木芯,用柳枝皮做成个哨子,鼓着腮帮子吹的脆响。

      这日三皇子出宫找菊丸英二,却在半路遇到正要去燕子楼的京城三少,于是三人嘻嘻哈哈地拉了三皇子往燕子楼去,三皇子知道燕子楼是何种地方,但是却从来没有去过,不过此刻倒也没有推拒,反正其余三人都去过也没事,他去了又能如何,于是便去了。

      燕子嬷嬷摇着美人扇,臃肿的身材早就看不出哪儿是胸哪儿是腰,却还非要上身大红襦袄下身鲜绿长裙,头上插了各色簪子一二十支,也不嫌沉的慌,眼睛用深蓝色的眉粉抹的跟被人打了两拳一般,整个俩乌眼青,涂的鲜红的唇一开一合,“哟,菊丸公子不二公子和桃城公子又来照顾我们生意了啊,今儿个想找谁?还是莺莺姑娘?哟,身后这位是哪家公子啊?第一次来吗?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文静的还是活泼的,开放的还是内敛的啊?放心放心,尽管告诉嬷嬷我,我保证给你找个满意的,绝对会让你玩儿的尽兴的。哎哟,这脸怎么红了呀,哈哈哈,我知道了,还没那啥过吧,哈哈,放心我们这儿姑娘技术好的很……”

      菊丸看看大石,也不顾什么礼数直接打断燕子嬷嬷的话:“天字一号房,有空吗?”
      “有,怎么会没有,嬷嬷我这不就给你们留着的吗?”
      “谢谢嬷嬷了。”

      菊丸说完拉着大石就上楼往天字一号房走去,后面不二摇着泼墨纸扇,慢慢悠悠上了楼,桃城武叫嬷嬷送两坛子上好的汾酒上去,而后也上了楼。

      天字一号房里的枣木圆桌前几位公子和花娘交叉坐着,旁边琴案前,天下第一美人莺莺姑娘着一件杏黄色衫子,描一点水红色胭脂,发间一支三彩蝴蝶簪子,眉目间轻轻一点愁,臻首低垂,抚琴轻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菊丸和不二都拍着手说好听好听,莺莺姑娘缓缓站起福个身,声音甜美:“那这位公子怎么看?”
      大石有些窘迫,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左右都是花娘,一个挽着这边,一个挽着那边,衣衫上香粉扑鼻而来,差点呛到大石,此刻左右花娘更加乐不可支地盯着他看,莺莺姑娘也嘴角含笑,等待他作答,结舌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很是好听。”脸上却已经飘红,对面菊丸看了莫名就生出一股子闷气,心内不爽,面上就瞪了眼大石,大石刚好抬头见了,菊丸眼神里“色狼”这个词都快冒出来了,大石顿觉几分不自在,他哪里是色狼了,是他们把他拉来的啊。

      一场不算酒宴的酒宴有两人心不在焉了,自然也就持续不了多久,不一会也就散了,当菊丸一个人气鼓鼓地回侯府的时候,手就被人拉住了,转头看正是那个郁闷的源头,这无明火就上了来,甩手就掉了个方向飞身掠过了谁家房顶,大石不紧不慢地跟着,终于菊丸也累了,坐在穿城而过的南子河边的草地上,面前南子河不见得怎么清澈却幽幽一股绿意,让人看了身心都能舒畅上一些。
      “英二,你干嘛?”
      “我才要问你呢。”
      “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那么喜欢莺莺姑娘,那么喜欢你身边的红品姑娘和翠如姑娘,你去给她们赎身啊,你娶她们啊。”
      “英二,是你们叫我去的。”
      “我们叫你去你就去啊,你怎么不会坚持不去啊,哼,叫我说,你就是想去,看你在燕子楼里多享受啊。”
      “英二!”

      大石这一声怒斥本只是想让菊丸噤声,但是这一声过后却让两人都愣了,菊丸忽然不明白为何自己这般生气,见过不二和桃城也和花娘闹着玩,却从未生气过,为何大石什么都没做自己却气成这般?心内有什么灵光乍现一般猛然将自己刺到,于是赶紧转了脸,说一句“我要回去了”也不等大石回答就又飞身走了。

      大石也明白了什么似的,微风吹过,水蓝色的外衫飘飘荡荡,转身看着菊丸走的方向,轻叹口气,“那是去安宁候府的反方向,傻瓜”,不过这次却没有去追,对菊丸不确定,对自己似乎也有什么开始不确定了!

      第十五章:

      深秋的将军府内,不二周助母亲一遍遍为儿子检查着可能用的到的物品,皇命来的急,甚至连给儿子做身新冬衣的时间都没有。

      “母亲,不用看了,这次不会是长久之战,放心。”不二轻声劝说,但是母亲眼中却慢慢红了,“周助啊,为娘也不懂军中事物,但是你爹爹每次回来身上都有新伤,娘其实很怕哪次他回来就有什么再也治不好的伤了,或者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些我都不敢去想。娘不会阻止你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周助啊,你以后做任何事的时候可否想一下我和你弟弟?”

      不二头垂的很低,额前蜜色发丝遮住了他所有表情,半响才幽幽传出一句:“孩儿这次如果错了,母亲会原谅我吗?”

      听出儿子话中有话,母亲沉默一下,也不点明,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不二肩膀,声音轻柔,“你从小到大都没犯过什么错,你说这次如果错了,那么这次要是错的太大,为娘可是会动用家法的。”

      不二听着母亲口中淡淡的笑意,心中一暖,抬脸时已经恢复了惯常的眉眼弯弯的样子,“恩,到时候母亲记得打我一顿,但是不许生我气。”轻轻靠到母亲肩头,不二湛蓝色的眸子水波荡漾。

      母子轻笑中,外面有人来报:“千禧侯求见大公子。”不二起身,“估计是英二来送别了,我去了。”
      “去吧,别说话说太晚了,明早就要启程了。”
      “恩,我知道了。”

      不二刚退出门口,就听到母亲一句:“手冢啊,你先留下,我有几句话和你说。”等在门口的手冢愣一下,不二看他一眼,并未做任何表示,手冢回他一眼,而后轻声说一句:“一会我就去找你。”不二依旧眉眼弯弯,点个头就走了。

      屋里菊丸正在喝茶,面上表情无波无浪,倒似是修仙的世外高人一般,不二忍不住就笑的更大,劈手夺了他手上的茶盅,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就等着看菊丸变脸一般。菊丸却只是看一眼被夺走的茶盅,然后说:“都准备好了吗?”
      “唉,唉,我明天就走了,英二能不能说点让人高兴的话啊,你可是大将,大将要安抚手下人的情绪啊。”

      菊丸终于笑出来,“不二,哈哈,你还真是……,咦,手冢呢?你们俩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被我母亲留下了。”
      “夫人留他做什么?”
      不二摇头表示不知道,菊丸再度笑起来,“我猜,大概是婆婆让贤婿照顾好自己的娃儿。”

      不二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菊丸的意思,于是一个爆栗就扔到了菊丸脑袋上,“你这是讨死呢?直说啊,咱俩怎么也算青梅竹马,我会给你个痛快。”
      “不二你怎么真使劲啊,你功夫好,这一个手刀你觉得没啥,我脑袋回去后肯定会起个包。”脱了刚才那份淡定,菊丸笑意满满,在不二面前,他没有伪装的必要,不高兴了自然不必强颜欢笑,高兴了也自然只需将嘴角咧开,这个是他生死相依的伙伴。

      “头上起个包,反正回去有个姓是大石名是秀一郎封号润王爷的皇亲国戚会给你按摩,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若论唇枪舌剑大概谁也不是不二对手,只是看他愿不愿意去和你斗这个嘴。

      “说不过你,不闹了,你到底准备好了没?”菊丸抬手将微翘的刘海顺至耳后,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关切。

      “你信不过我?”
      “我信不过你是否想好了自己的退路,是否为自己做好万全的准备,我要你无论如何都必须毫发无伤。”

      “唉,英二,别忽然这么严肃,有手冢在,你觉得我会怎样?我为你做事,你放心,手冢为我做事,我放心,如此而已。”不二白色的衣衫无风自动,腰间软剑的剑柄被装饰成一块玉佩模样的腰带扣,手中泼墨山水扇被他一页页打开,微微一抬,遮住了面上快要掩饰不了的一丝牵挂,手冢在母亲面前可好?

      想想手冢那张一丝不苟的脸,菊丸释然,不再说什么,也不必说什么,只是将一副软甲递给不二,不二不接只是看着菊丸:“英二?”
      “既如此,那这软甲你就送与手冢吧。”
      “英二,你不必有负担,我和手冢还有佐伯,做这些事情都和你无关,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走了,明早我也要走,记得给我捎信的时候捎到洛阳。”
      “你要去洛阳做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不过京城这边这段时间事情不会多,你也放心就是。”
      “行。对了,奈荳现在已经回来了,我送去宫里了,现在是皇上身边侍女,宫里有什么事,她会和你联系。”
      “恩,佐伯也会的,放心,他那边也很顺利。”
      “恩。”
      “我走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早我就不送你了。”菊丸挥挥手便走了,不二坐在桌前,脑子里什么都有,心绪莫名有些不安。

      “在想什么?”手冢的声音低沉而富于磁性。
      “啊,没有,什么都没有。对了,我母亲跟你说什么了?”
      “她让我注意你安全,还有,她好像知道咱俩的关系了。”手冢音色依旧,似是有天罡正气附身一般,却不知这句话在不二听来是何种震惊。

      “咱俩?关系?咱俩什么关系?”
      “你说呢?”
      “……”不二无法回答。
      “恋人关系。”

      不二本想喝口茶将乱跳的心平稳一下,刚入口的茶水就被手冢这四个字生生呛到了嗓子里,“咳咳咳,咱俩什么时候成了这种关系了?”
      “你说呢?”
      “手冢,别把问题甩给我。”
      手冢见不二面有怒色,终于稍稍低了点头,果然有些东西,尤其是最在意的,在等待对方的选择时,还是会惊慌啊,“我也不知道。”

      手冢的表情被不二看在眼里,心里刚刚那杂草丛生的不安就被这么抚平了,多少年了,手冢从未有慌乱失措过,此刻眼中那份躲闪和不确定,是因了什么,不二当然清楚,他又是用了多大的勇气说出来,不二也清楚,日日月月年年,相依相伴,那些蜕变了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哑然,失笑,站起身抬手抚上那个面容肃整的人俊朗的脸,“我也不知道呐,怎么慢慢就变成了这种关系。”

      惊讶,低头,凝视,从未有过的欢悦,眼前蜜色发丝的人笑容初绽,眉眼弯弯,不知觉间就伸手抬了那人的脸,不知觉就吻上那人的唇,不知觉舌就本能的去探索和追寻,不知觉间这份蜕变的感情原来在众人眼里已是如此明显。

      …………………………

      菊丸回到安宁侯府就往自己屋子奔,走到半路的静心亭,却被坐在亭子里的二哥喊住:“英二!慢些走路,怎么一点没个读书人的样子?对了,你昨日里又叫永福去大哥的店铺给你找什么了?别整天就知道玩……”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菊丸说完就快步走了,二哥菊丸安迪冲着他背影摇摇头,旁边二嫂抱着已经六个月的优太对自己丈夫巧笑嫣然,“别恼了,他就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今日这样,肯定是有心事呢。”

      “唉,英二就是被我们给宠坏了。”
      “别说宠坏了,哪有‘坏’,纯纯真真的性子,哪里不好了,就你们整日想着要他改,改成你这样就好了?”
      “我哪里不好?”
      二嫂伸手戳戳优太,“优太,你说你爹爹是不是只知道读书一点都不好玩?”
      优太胖胖的小手捏着那根手指,咧开了嘴笑的灿烂,咿咿呀呀的声音软软糯糯,菊丸安迪看了,也来逗自己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园中正在看月季抽枝情况的菊丸秀子正好看到这所有,也拿根草叶过来,“优太,我们才不要长成你爹爹那样没有意思的人呢,对不对,对不对,呵呵。”菊丸安迪斜一眼自己妹妹,再看一眼自己妻子,无奈轻叹,对面俩女人听了,笑的更加欢快。

      菊丸跑到自己房里就把门关上了,趴到床上,橘色的锦被被他这个跳上来的动作弄皱,菊丸头埋在枕头里,心跳一直无法恢复正常,压低着声音一直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好像喜欢上了个男人?这不正常不正常,但是我好像真的喜欢他!

      菊丸从来没有想过和大石一起会有一天想这个问题,以往几乎每日都在一起,一起读书一起闯祸一起玩笑一起赋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反正和他在一起就是高兴,于是就整天粘在一起,喜欢着他对自己的那份纵容,也喜欢着他那份温柔,但是这些现在看来却忽然蒙上一层了粉色,什么都变得暧昧不清,而这暧昧的源头还似乎是自己的每日纠缠,到底该当如何是好?

      大石回到皇宫,脑子里反复徘徊的都是菊丸临走时有些尴尬的样子,红色长发随着他的飞身离开飘然远去,想着想着,手里的茶就被自己握到凉透。

      惊醒过来时才发现今天没有去看父皇,于是赶紧收拾了下心绪到了皇上居住的悠然阁。服侍了皇上将近二十年的文公公叫他进去,屋子里一股药香,问一句“父皇今日感觉好些没有”就坐到床前,皇上把手里的奏折放到一边,不过刚过不惑之年的父皇已经苍老,每日将国事天下事放到前头,家事私事放到后头,每夜批阅奏折到凌晨,肩负天下的父皇唯独忘记了自己。

      “秀一郎啊,我好多了,听说你今日出宫了,出宫做什么去了?”
      “和菊丸公子一起去了,去了燕子楼。”大石本还想隐瞒,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对于床上病重的父亲,大石不忍心欺骗。

      “哦?燕子楼?”皇上带着几分玩味看向大石,“那不是花楼吗?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和菊丸不二还有桃城一块去的,不过很快就出来了,没什么好看的。”这倒是实话,确实没有他感兴趣的,但是关于菊丸的其余事情他还是选择了闭口不提。

      “哈哈,看来秀一郎你对这风花雪月并不在意啊。咳咳咳咳咳……”
      “都已经感染风寒好几日了,怎么还不见好,父皇,既然如此就不要批阅奏折了,先养好身体再看。”
      “知道,知道,咳咳咳咳,现在竟然要儿子来教育我啊,哈哈哈,絮贵妃你看看,我这地位可是越来越低了。”

      大石回头就看到门边絮贵妃端着一碗药粥进来,虽然不再年轻却别有一番风韵,脸上略略比往日瘦了些,然而依旧是个美人,“都咳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小辈们的玩笑,你呀。”
      “参见絮贵妃。”大石躬身作揖。
      “不要多礼,坐着。”

      絮贵妃将先药粥放到一边,给皇上好好整理了下背后的软枕,而后一勺一勺舀着递到皇上嘴边,大石见状,躬身说:“那我下去了。”

      皇上和絮贵妃都点点头,大石便退出了悠然阁。

      摒退下人,皇上长叹口气,“唉,三皇子确实是个好孩子,以后你多照应着他点。”
      “你不能什么都交给我后就这么安心走了,什么以后,我可不管,若是想照应着他,你就好好养好自己身体。”话是这么说着,眼泪却一滴滴落下来,絮贵妃赶紧转了脸去擦,皇上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絮贵妃眼泪却更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跟了我总归是苦了你啊。”
      “你只要养好身体,我就不觉得苦了,别再说这种话了。”
      “是,我这身体真得好好养着呢,哈哈,咳咳咳咳……”
      “不要多说话了,来,再喝点粥。”

      第十六章:

      回到千禧侯府,菊丸还是对不二有些不放心,战场不比京城,他只需在幕后即可,现在他是大将军,几十万的军兵看着,他若不勇猛不一马当先则无法服众,只是这一马当先后危险一必然是一马当先的。

      眉头还是舒展不开,推开自己房门就见大石蹲在地上,面前是好几个不小的包袱,大石似是正在检查什么。

      “大石,你干嘛呢?”
      回头看是英二,黑发黑瞳的男子露齿微笑,“给你整理去洛阳的东西。”

      菊丸也蹲到一边,夹袄、大氅、中衣、靴子一应衣裳样样不缺,再看还有薏米、莲子、腊肉、茶叶,往后看竟然还有茶盅、茶壶、笔墨纸砚,忍不住开口:“你这是要把千禧侯府都搬去?”

      “那边灾荒比不得京城,虽然距京城不远,但是什么东西都不会齐全,所以这是有备无患。”说完继续检查,然后发现什么似的,“唉,竟让忘记带手炉了,英二,手炉就在你身后桌子上,给我拿来,一起放进来带着。”

      英二闷闷回身将手炉拿过递给大石,继而再度蹲下,伸手将那摞衣服掀了掀,里面滚出两个小瓶,以为是伤药,所以就打开了来看,却被大石一把抢过去,菊丸不解,“那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明显的心虚,脸都红了,果然啊,在一起这么久了,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能猜到他的心思,忍不住笑起来,“大石,你耳朵都红了,快说这是什么,不然我不去了。”

      大石站起身,将两个小瓶放进去,包好包袱,然后把旁边其余包袱也一一系好,菊丸跟在他身后,他走一步菊丸走一步,大石躲不过,终于回头声音没有了刚才的柔和,略略低了几度的嗓音变得沉稳,“你真想知道?”

      菊丸微微抬头看着大石近在面前的脸,黑色发丝扫过他脸上,无意就红了脸,转身想走,“算了,不知道也没关系。”手却被面前人拉住,刚走了一步,那人一用力就将他整个拉进了怀里。

      若说上一次两人都是太痛了只是彼此寻找安慰,这一次明明白白看着那个人的样子,大石终于发现无论如何他都想要这个红发蓝瞳的男子,无论是心还是人,不想失去,想一直这么抱着,宠着,疼着。

      菊丸睁开眼就看到虚撑在自己身上的大石眼中有种强烈的情愫,恨不得将自己吃拆入肚般,于是抬起上身狠狠咬上那人肩膀,呵,我还不是一样。

      最终菊丸还是明白了那个小瓶子里到底是什么,亲身体会的!

      当两人都喘着粗气躺倒在床上,菊丸说:“你去那边竟然要带这种东西,真是……。”
      “有备无患,那是王太医给我配的,对身体好的。”
      “什么叫他给的,是你去要的吧。”
      “英二,刚才舒服吗?”答非所问,大石说。
      “走开,我要睡觉了。”脸上泛红,菊丸答。
      “哦,看来挺舒服的。”
      “嘭!”

      一个小厮端着热水经过,小声嘀咕着:“听这声音怎么好像是谁被踹下了床,唉,不管我事,我就是个烧水的。”

      于是敲敲房门,“侯爷,茶水烧好了,您现在还要吗?”
      开门的不是千禧侯,是硬住进来的润王爷,温温和和的人怎么会硬住到别人家,真是不理解,那人接过茶壶说:“麻烦给我烧一桶沐浴的热水来。”
      “是。”唉,现在住别人家还当自己是这家主子的人真是多,小厮摇着头继续去烧水,房里大石揉着自己屁股说:“英二,起来,一会该沐浴了。”

      床上那个脸红的跟自己头发颜色似的人依旧紧闭着眼睛不理他,于是只好采取强硬措施,伸手放到他腰间,轻微的摩擦,这里是那人最受不了的地方,而且这方法百试不爽,以往俩人小打小闹那人生气的时候,大石只用这一招便能什么都解决,那人终于忍不住,“大石秀一郎,你找死。”
      “不装睡了?不装睡就先坐起来,我把床单换了,今晚我们还要睡这儿呢。”

      …………………………

      皇上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大石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呆在悠然阁里。菊丸大哥新开了间分号,人手不足,菊丸第一次主动要求去帮忙,大哥震惊之余自然是喜不自禁,而菊丸也确实认真,大事做不了记记账还是不成问题的,且分号刚开张,事情本来就多,这边看看那边管管,倒也确实有几分样子,帐更是记得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差错,大哥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忽然这般懂事,心内甚是安慰,晚上安宁府的饭桌上就多了几许自豪,菊丸却只是低着头闷不做声地吃饭。

      就这样或有心或无意,大石和菊丸将近半个月都没见着面,再见面是皇上的寿辰,养了半月,皇上终于好些了,寿辰当日菊丸本来没想进宫,是絮贵妃特意派了人来叫才不得不去。

      御花园里灯火如昼,几十张八仙桌被铺开来,人声鼎沸,书斋七人被安排在皇上右边一桌,巧或不巧菊丸和三皇子就被放在了一起。

      半月不见,彼此心内都有些别扭,于是一个敛了眉说:“参见三皇子。”
      一个收了笑说:“菊丸公子好久不见。”

      对面二皇子和佐伯对视一样,不明所以,乾贞治似乎根本没看见这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两人此刻的异常,太子看看大石再看看菊丸,低下头将手中夜光杯转来转去,桃城武听他俩这对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开口便问:“你们俩怎么了?”

      “啊?没,没有啊,我们很正常。”菊丸一惊后才语无伦次地回答。
      “恩,我们没怎么,还是和往常一样。”大石转脸看看身边那人,无措,茫然,墨里透蓝的眸子想看自己却又左躲右闪,红发红衣,脸上不知是被这红发红衣衬着还是本来就是这个颜色,红扑扑一张粉面,惹人遐思,忽然间心思清明,是了,是喜欢啊,只是喜欢啊,如此简单的事情,何必弄得彼此愁肠百结,承认了便好了。

      释然,微笑,桌下将那人手拉过,那人想往回抽,于是握的更紧,碰上他偷瞄自己的视线,便回一个柔和的轻笑,分明看到那人墨里透蓝的瞳里之前的挣扎和之后的喜悦,于是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角,对方也是。

      手心对着手心,坐上其余人只看到他俩一个用左手喝茶,一个用右手执杯,没了刚才的拘谨,俱是眉眼弯弯,看不见的桌下,交握在一起的右手和左手怎么都不想分开。

      高坐最前方的皇上越来越瘦了,面前无论是鱼还是肉都不能吃,只是喝着一边絮贵妃给准备的药粥,喝完后见众人吃的高兴,于是也跟着生出淡淡的笑容,和几位大臣说了几句话,转脸看到皇子们,于是开口笑道:“众卿家都在,那你们看我三个儿子如何,都已经二十一二了还未娶妻,朕可是有点着急了。”皇上语带调侃,下面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一众大臣均都看着皇子们这一桌。

      菊丸刚想抽回自己的手,手心里却传来一阵颤抖,原来那人也有犹豫也有害怕,转脸看那人的侧脸,俊朗、儒雅,只是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却笃定,于是心便这么定了,用力回握一下那人的手,笑容开朗,那人也微笑,桌下的手终于分开,却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两人那份默契。

      众臣听皇上这么调侃,也跟着笑起来,这个说:“冢原大学士的女儿听说国色天香。”
      那个说:“河南巡抚的侄女貌似天仙,还练的一手好刺绣。”
      那个又说:“右丞相的孙女不是刚十八吗,大家闺秀啊,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可以当得起太子妃了。”
      这个又说:“贤顺候的妹妹我见过,好一个贤淑安静的女子啊,诗词写的也好,当真是百里挑一。”

      皇上听了都是哈哈哈大笑,左右嫔妃也都拿丝帕掩住嘴角,唯有几位皇子却红了脸,皇上看着这一桌,“太子,你看你喜欢哪种,父皇给你做主。”

      太子愣在当场,面色慢慢由红转白,众臣的低声笑语里,皇上听到:“孩儿现在心里有人了。”

      上上下下的笑声就这么凝固在脸上,别说生在皇家,就是寻常百姓,这婚姻大事也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太子这一句平常的话却可说是对皇上的挑衅,皇上举着茶的手便呆在了原处,刹那过后,皇上已经恢复笑容,“哈哈哈,好啊,如此甚好,我就不用为儿媳之事犯愁了,那二皇子三皇子呢?”

      “孩儿也是。”
      “孩儿一样。”

      “哈哈哈哈”皇上笑不可仰,“众位卿家,你们也不用给他们物色了,哈哈哈,三位皇子懂事,以后我就等着尽享天伦之乐就好了,哈哈哈……”

      众臣无法说什么,只能跟着笑,没人看到的地方,三皇子的手被谁抓住,十指相扣,掌心相对,对视一眼,什么都不必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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