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似水

作者:樱似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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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1


      尘香如故
      他曾经是天之骄子,曾经是整个江南第一世家最值得骄傲的继承人之一。他意气风发,叱诧风云,他是那些挣扎在泥泞中的低贱百姓永远无法靠近的尊贵人儿。曾有个不知死活的乞丐用脏手碰触到他的衣角,结果被家仆狠狠打断了双腿。
      他用的是下人专门从玉山运来的清泉,他穿的是江南第一绸庄为他特别缝制的绫罗,他吃的是连御膳房都想招揽的江南第一名厨烧的佳肴,他走的是撒过清水铺过香花,毫无纤尘的路。
      与自个儿那文弱的胞兄不同,酷爱习武的他早早就在武林中扬名立万,成为人人钦羡的少侠。
      与一般刀头喋血的武夫不同,他轻骑貂裘的贵公子身份更让他成为多少少女心中的梦。
      是的,他是这样的年少英雄,清狂傲视,所以,当他转眼间被人称做败类,指责他通敌卖国,他自负的认为,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的谎言。
      再后来,铁证如山,无可辩驳,一夕之间风云变色,他如丧家之犬四处遭人追杀,甚至连他的家族为求自保也将他除名。
      他忘不了那个一母同胞的兄长内疚的告诉他:“虽然知道你遭诬陷,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为了南宫家的百年盛誉,只能放弃你。”
      字字如锯,割烂了他的心。
      拖着一付残破不堪的身躯,投奔了他的结拜兄弟和他的红颜知己。
      一杯毒酒穿肠,他虽生犹死。
      被绑至魔教大小姐跟前,他才知道,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她要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她要他拜倒在自己的跟前,匍匐犹如狗,只为他曾经拒绝她的垂青。
      心虽死了,自尊还在,拼着一口气,决不低头。
      他的桀骜不驯让她震怒。
      如他所愿,他带着一身剧毒被弃掷于路边。
      没有被杀,毒素早已让他全身溃烂,武功全失,甚至连双腿也废了,堂堂魔教大小姐早已不屑于杀如此低贱的一个人,她要他活着受罪。
      或许早就该自绝以谢天下,他想过无数次。
      像如今这样混迹乞丐群中,乞讨为生,对以前的他来说,根本就是连作恶梦也无法梦见的。
      每天必须用双手爬在泥泞的路上,原本修剪平整的指缝中满是泥巴,旁人那让人难以接受的同情怜悯而又混杂鄙视的目光,散发着馊味的剩饭剩菜经常会被其他身体健康的乞丐抢走。
      可是他并未自绝,他还抱着希望,总有一天,他可以揭破这个阴谋,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
      就在他还抱着一线希望的时候,上天再一次对他开了一个玩笑。
      那个在他杯中下毒的结拜兄弟,那个劝他喝毒酒的红颜知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旁人赞这对情人,一个英雄年少,一个美人如玉,真是神仙眷侣。正若以前他曾从人口中听见过的,
      从心底爆发的恨意让他不顾一切爬到两人面前,一把抓住她綴着明珠的洁白绣花鞋,想要问一句,为什么要出卖他?
      她被吓得大叫,眼中满是惊恐,仿佛看到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而他那个结拜兄弟的眼底则是厌恶,一种对于污秽的厌恶,一如以前的他。
      他们没有认出他来,他们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在一堆趋炎附势的小人的叱骂和毒打中,他被扔到了乱葬岗。
      自逢大变,他从未哭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而这一次,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已经死了的心完全崩碎,沉入深渊,暗不见天日。
      如今,梦醒了。
      即使真相大白,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真正伤了他的,是放弃了他的兄长,出卖了他的朋友,背叛了他的情人。
      被破坏了的关系,永远也无法恢复。
      从此以后,江湖上完全失去了“玉剑轻骑”的踪迹,只是杭州城外的破庙多了一名不知来历,双腿残废,全身溃烂的乞丐。
      这个乞丐和别的乞丐不一样,他从不开口乞讨,也绝对不要别人施舍的铜板,只是每天用一个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碗装着剩菜剩饭,用溃烂着的双手一步一步的爬回破庙,然后一口一口,咽下饭菜,像是咽下自己的命。
      一个下贱的乞丐,却有这样一身傲骨,让很多人都看不顺眼。可是,殴打和故意侮辱也无法让他动摇分毫,他像是一块石,沉稳,却没有任何生机。
      “我让你这个臭叫花子清高……”一如既往的围殴,“只要你开口求我们,我们就放过你。”
      这几个地痞不知是闲来无事,还是真的看他不顺眼,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来城外找他出气打发时间。
      人大概就是这样,通过对别人的暴力残虐来获得不正常的快感。
      像死鱼般扑在草地上,任由周围的人对自己的身子又踢又踹。
      早就没有知觉了,现在的他,只求一件事。
      他在等。
      等死。
      夏日的阳光总是特别浓烈,穿过枝桠叶片也是一阵的耀眼,即使静静的站在那,满身的汗水便泉涌般出来。
      因炎夏而溃烂的更严重,身体开始化脓,被殴打的恍惚的意识为死亡的到来泛起迎接的波动。
      有风袭过,缠着一股子清凉,像是当年府里后院那株丁香开了,远远的,将这一隅的腐臭吹散开来。
      他勉强睁开被打肿了的眼皮,因充血而鲜红的世界里只有一片白。
      红,
      红的刺眼。
      白,
      白的惊艳。
      天地间好像只有这两种色彩了。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名男子,月白的儒衫包裹着文人一贯的瘦弱,厚厚的帷帽遮住了他的脸。
      并没有出现什么仗义拔刀的场面,地痞们继续他们的凌虐,被殴打的乞丐一声不吭的默默忍受,过路的男子依旧往城门方向慢慢走去。
      一切司空见惯。
      毒辣的阳光更变本加厉的刺进他的眼底,急躁的蝉鸣一波又一波的灌进耳膜。
      当男子那纳了两层底的软鞋从他面前走过时,原本哽在喉间的一口血因背心重重一脚而吐了出来。
      紫黑色的粘稠液体溅在草丛上,迅速毒蚀着四周,从叶部枯死至根部。
      那些地痞们早已习惯这点,毫不迟疑的落下拳脚。
      倒是路人,轻轻发出一声惊讶“咦”,走近,拔起株枯草,仔细端详后开口:“放开。”
      嗓音凉凉的,没有热度,亦不寒冷。
      “你小子可别多管闲事!”一个正在兴头上的地痞停下手中的活,不怀好意的盯着这名男子,看他穿着打扮倒像是四处游玩家境颇富的公子哥,说不定能敲上一笔竹杠。
      “此人是我蜀中唐门的叛徒。”男子冰冷的视线足以穿透面纱,将在场的人冻得连大气都喘不过来。
      “我……我们怎么知道你…你不是冒充的?”很明显的,为首的地痞已没了气势,两腿筛糠一般。
      天!蜀中唐门,那个最神秘,最可怕,最歹毒的唐门,传说中凡是与之扯上关系便注定没有好下场的唐门!他们居然每天都得罪唐门的人。
      “没有人敢冒充唐门的人。”男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原本瘦弱的身影现在只透着诡异,“此人虽是叛徒,但终究是唐门中人。”
      几个地痞忽然一阵恶寒,后背部的冷汗和之前的汗水混在一起,将皂色的粗布衫打的一片湿,拧一拧估计可以拧出碗水来。
      “罢了,你们自己掌嘴,不见红不许停。”男子顿了顿,然后开口。
      原本神经崩的紧紧的地痞们如蒙大赦的狠下心来,往死里掴自己,不一会便见嘴角有血丝蜿蜒而下。心有余悸的地痞们还是直到打落几颗和着血的牙后才停了手。对方可是唐门的人,谁知道他所谓的“见红”是指什么。万一他嫌下手不够重,亲自动手,焉有命在?
      “很好,接下来,你们将他抬进城。”
      几个地痞放下心来,急急收拾手脚将躺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的乞丐,随着男子进了城。
      原本以为带着这样恶臭的乞丐没有一间客栈会收留,没想到那男子竟大手笔的包下整间客栈。
      “听着,如果你们敢泄漏一字半句,”男子冷冷的扫视了几人,“鸡犬不留,全家升天。”
      杜绝了地痞们乱嚼舌根的可能,男子吩咐小二准备一桶洗澡水后便关上门。
      他依旧躺在床上,干净的床铺,柔软的枕被,这已经从生活中完全消失的事物让他想起了似乎是上辈子的前半生。
      这个男子绝不是唐门中人。
      唐门的人,怎能不谙武功?
      可是,那样勿庸置疑的态度,理所当然的口吻,就连一眼看出此人没有武功的他也一瞬间信服了。
      谎称唐门的人,看来是为了镇住那些地痞,将自己带来这里。
      但是,现在的他,还有什么价值可以让人利用。
      男子也没有开口问他的话,径自扯开他散发一股馊味的褴褛衣衫,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他诧异,这具早已腐烂的像尸体的身子,有时他躺在那里,看着苍蝇恶蛆团团围着自己,一时间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腐烂,化脓,恶臭,碗大的暗绿色恶疮里不停的流出色泽不明的脓水,这个令人恶心的身体竟有人不怕?他记得,曾有个娇怯怯的千金大小姐不小心望了他一眼,便被吓晕了过去,听说事后还大病一场,至于那些有胆识的侠士才子,根本就不屑一顾。
      眼前的人,一身华服,即使看不清脸孔,光是那藏不住一丝污垢的指缝,优雅的举止,也能看出他的出身不凡。这样一位贵人,怎么会救下他这种人,还出现在他身边?
      “毒,是谁下的?”把完脉后,男子开口,声音依旧冷冷,并不是出于关心或是好奇般,一切与他无关。
      突然被这句话刺到回忆的伤,他咬紧牙关,拒绝回答。
      得不到答案,男子也不强求,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瓷瓶,将瓶中底褐色药丸倒在白皙的掌心。
      他毫不犹豫的吞下带着香气的药丸,有些干涩的喉咙还残留微苦的余味,就算是毒药也无所谓。现在的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我对于解开你身上的毒,有兴趣。”男子冷淡的留下这么句话,便出门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心脏在一瞬间从高空落下,失了平衡。
      就算毒能解,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他恐惧着,去向他的兄长,他的兄弟,他的情人复仇吗?
      慌乱的翻过身,他熟练地用双手坐了起来,急速的从床上爬下,十指激动的颤抖着,无力支持颓废的身体。
      一步步拖着躯体往前爬,直到眼前出现那双纳了双层底的软鞋,死死低头盯着云纹鞋面,他在这男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想解毒?”男子的声音居高临下,孤绝异常。
      “不想!”在自己意识到之前,答案像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动摇般脱口而出。
      “你若不想的话,何不自己了绝?你没事,证明你根本就不想死,就算惨至如斯——也不想死!”
      为何不死,为何不死,这几个字是烧红的烙铁,从他胸口滚过,他翕了翕脱皮干裂的唇,说不出辩解,或许如那人所说,他真的不甘愿就这样死去,可是他又怎能再活下去。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活着吗?”嘲弄般的口气,让人恨得牙也碎了。
      讥诮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如巨石压顶。他不甘心,这个人懂什么,凭什么这样说?
      以为已经消失的愤怒猛然被挑起,这才知道,这份怨恨并不曾湮灭,而是随着这一千个日日夜夜的折磨深深埋在了心底,渐渐生根发芽,如杂草般焚烧不尽了。
      男子微微低下头颅,精致白皙的下颚从帷帽的边缘显现:“我不知你是谁。”稍稍一顿,他思考了一下后继续开口,“你这条命我要定了。”
      他猛然抬头这一句话如此轻巧,轻巧的就像是雨燕斜飞过湖面,左翅掠过漾起的一圈圈几乎看不见的波纹。自己这条命当真就低贱到了这种地步?可以让人用这种拂去微尘的口气来谈论?
      将他扶回床榻,男子皓月也似的掌心中多出了一柄小刀——刀身凉如秋水,薄如蝉翼,刀柄却是由一整块凉玉镶就,是柄好刀,也只是一柄好刀。
      日色尚早,那男子便用火折子燃起了夜里照明的蜡烛,随即横刀,与日头相形失色的烛光异常惨淡,倒像是他的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
      半晌,刀身被烛火烤炙的略略变色,男子左手掀开他的衣襟,右手中的刀片便随之而来。
      他隐约闻到了肉被烤熟的香味——长了烂疮的地方被一一剜去,即使身上已是千疮百孔,这几刀下来,依然让他冷汗直流,全身痉挛,却一声不吭。
      男子之后敷上的生肌药膏倒是冰凉入骨,缓解了不少疼痛,虽然男子戴着帷帽,但他依稀从那厚厚的白纱中感觉到一丝的满意,因为他又开口:“在我没有解开你身上的毒之前,你就算把自己的脑袋切下来我也会把你救活。”
      活着还有什么用?难道去报仇?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
      毫无怀疑的,他确信那个男子必然会解开自己身上的毒,不为什么,只因那人的一句话。
      接下来,每天每天,无数的药澡,针灸,放血,苦汤,铺天盖地迎头劈来,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每次欲开口时,那白纱后面的冷冷声音便打断了他的妄想。
      在被迫接受治疗的期间,他脑中不知转了多少次,却也没能猜出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江湖新出的名门子弟,没听说过。
      隐居山林的前辈名宿,年纪不对。
      忽然叹口气,现下他还想这些做什么?那人曾说过,即使逼出了毒素,双腿可以行走,那一身的武功恐怕也是回不来了。
      听到这种话后,他不禁安了心,即使男子那寒如冰棱的冷哼声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情。
      如果只有恨就好了,那么一切将简单的多。
      奇怪的人,这是几天来他对男子的唯一印象,毫无代价的救了他,这可视之为他对自我医术的挑战。
      可是,在他身上的毒解开后,为什么他还将自己留下,每天炖汤药给自己固本培源呢?他,并不像是如此好心的人啊。
      “啪——啪”一阵拍击声传来。
      一个月前原本还躺在床铺上不得动弹的南宫竟有力气起身,在客栈后面的厨房内揉起面来。
      奇怪的人,他再一次在心底叹道。急急的将他的身子调理好,为的就是让他来厨房学做这间客栈的拿手佳肴——枣泥馅面么?
      为人所救,忠人之事。
      他无奈的再一次用染满面粉的双手揉起面团。
      这是他的手吗?经历了那样的血腥残杀,那样的肮脏污臭后,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平淡的渡过一生?
      烧水,下面,调料,起锅。
      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就这样放在了男子面前。
      用怀中的素巾擦拭着手中的竹箸,男子慢条斯理的挑起面条,开始细细品尝。
      他的手心微微出了一些汗,这很奇怪,当年学武的时候,他的师傅曾经再三告诫过他——一个绝顶的剑客,他的手心应该是永远干燥而有力的。
      什么都不在乎,这样才能做到绝对冷静,绝处求生。
      握不住剑的人,自然也握不住自己的性命。
      一夜之间剿灭阴山寨上百强盗的一双手,一夕之间变成废物从此与泥泞为伍的一双手,现如今,为了自己第一次下厨而出汗?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再一次的站了起来,不是用双手支撑着,而能够用自己的双腿站立,真正像一个人一样。
      爽口滑润充满枣香的面条缓缓的进入喉咙,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已经尝不出来了,可是看到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似乎还算满意的举止,他似乎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激动。
      当那种准备好随时断气和突然获救时不想再生的混乱情绪结束后,所有生物的求生本能不知从心底哪个角落满溢出来,此刻,他已经不再是南宫家的子孙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幽灵而已,这样的他,可以得到转世重生的机会吗?
      在心底浮起这个念头的刹那,他不禁哑然,自己是这么狡猾的人吗?期待着可以抛弃一切,却明知道自己绝对放不下过去,这样半调子的重生——没有任何意义!
      在这世上无处容身的幽魂,已经被抹杀了存在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救命恩人的专用男厨。
      那个人的名字是浓,性情冷淡,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关心,可是不时的却会作出一些与之相反的举动,比如救他,又比如收留他。
      所谓的救他是为了解毒,而所谓的收留也只是在他跟着的时候没有阻拦而已。
      这样的冷淡却恰恰是他想跟在这个人身边的原因。
      或许是发现没有名字的话很麻烦吧,在相处一个月,而他完全没有告知自己名姓意愿的情况下,浓便随着自己的意思叫他——碎影。
      真是适合的名字啊,无论他怎么反抗,无论他怎么摆脱,也只能被回忆的中那些破碎而沉重的阴影压着,五指山般,永世不得翻身。

      多么……多么遥远的文啊~~~~(星星眼)
      虽然努力改过N次了 可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打算怎么写这篇文了……
      02年的夏天实在是太遥远的回忆了
      好不容易从电脑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挖出这篇番外
      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当初的激情了
      毕竟我已经不是喜欢这种风格的时代了……ORZ
      泪 实在不知道当初想写的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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