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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叫阿姨!欧巴桑~~!嗯~MUA~~”
8月15日,叶钦生日,沈清安她们到她家给她庆生。叶钦一岁多的小妹妹可爱得不行,皮肤白皙透明得像牛奶布丁,在地上咿咿呀呀地爬来爬去,大家都叫她单眼皮猫猫。女孩子们都抢着抱她,叶钦则用手戳着她的小脸蛋教她所谓的“礼貌”。
“……”对叶钦所教导的称呼,大家都表示消受不起。
“小叶子生日快乐!”
“难得后宫齐聚,当然要喝酒。”沈清安嘴角抽搐,叶钊永远都霸气侧漏、个性飞扬。永远不忘在各种聚会上吆喝、挑唆大家喝酒。
菜又咸又辣的特别重口,沈清安兀自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不知不觉中一瓶半就下去了。偏偏今晚的主题是大家做过的最怪的梦。沈清安一喝酒就兴奋得不行,这话题她太感兴趣了,就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她无法自控地滔滔不绝地讲,一个劲地逮着最诡异恐怖的讲。
“我就一直跑啊跑啊,终于跑到了我经常上自习的那个我爸的办公室,端了凳子站在上面,打开了墙壁顶上放文件的柜子,就想往里面躲,没想到里面全是血!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血就固定在里面不会出来,像琥珀一样,不同的是它不是凝固的,一直在流动翻涌,血水里悬浮的都是断手断脚,还有各种内脏,最可怕的是,我看到了一张脸突然冒了出来,和我差点脸贴脸,那上面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舌头也伸得好长!我立马就吓醒了!”
“麻烦你不要把舌头也伸出来……”邓君君吃着蛋糕差点噎着。
“我还梦到风雨交加的夜里,电光劈过古堡,我飞奔到屋檐下躲雨。结果……,我看到了一只火红的狐狸,虽然背影和体积完全是个袋鼠的样子,不过梦里我就觉得那是只狐狸。这狐狸一直埋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我想它是一直在吃东西,也就在一旁安心避雨。没想到这狐狸突然就转过身来了,地上居然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的骨架,原来它吃的是人!可还没来得及害怕,就看到这狐狸长了张半狐半人的脸,还是那种皱巴巴的老人脸,突然就咧开嘴弯了眼睛朝我诡异地一笑,迅速扑了上来,爪子直接抓在我的手背上!”
房间里没开灯,蜡烛的光摇摇曳曳,沈清安喝了酒红彤彤的脸上双眼又有些失焦,这时突然把脸向大家凑了过来,嘴角扯了个诡异的弧度。
“不要再讲了!!!!”柳茜简直要崩溃,捂着耳朵翻滚着把头深深埋进了沙发枕里,露在外面的腿都在颤抖。
“你不知道,那梦有多真实,我惊醒的时候是半夜,醒来发现手背上一阵阵刺痛,发麻了足有十分钟。我连眼都不敢合,就怕一睡又做梦,要是这梦和现实是相通的,梦到被吃了岂不是真的完蛋了,实在是太惊悚了,吓得我几天都没能正常入睡。”
“啊啊啊啊啊啊!!!!!”柳茜从沙发里翻身而起,拖鞋也没穿,迅速跑到了叶钦的房里。
“这还不算最恐怖的,还有一次,我梦到了我在南京\大\屠\杀的现场……”
“你真的够了……”
“赶紧拉这喝醉了的家伙出门走走!”
S州是个因军事地形而建的古城,地处长江两大分支交汇的河心岛上。环城便是五门分立接续相连的城墙,至今仍保留了近七千米宋代城墙古迹。叶钊家就住在城墙上四门之一的南浦门边上。本来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就要背上准备好的书包去城墙上吹风、散步、看月亮,现在被沈清安一闹,就提前出来了。
“你们怎么还不过来?”沈清安在酒精的刺激下特别热血冲动,第一个过了马路,正醉醺醺的扶着单车朝对面的同伴招手,一辆汽车就从她身旁擦过,所有人都吓得浑身发软,大喊:“小心!”她却浑然不觉。叶钊打了几个寒颤,到了对面后果断上了柳茜的车。只有邓君君还肯信任她,很给面子地坐在了她后面。因为沈清安非常怕痒,邓君君只能揪紧了她腰上的衣料在她骑得不稳的时候大声抗议。路面不平,单车又是一抛,邓君君不小心扶了她的腰一把,她如遭电击,车把差点脱手,身子一偏,好险没有跌下车去。
“你这是酒驾!也亏得有我这种交情深厚的,才能把生命托付于你!”
这一路走的都是S形,好在路程短。
到了城下,她们锁了车,五个女孩便背着包手拉着手在城墙上大踏步走,笑得前仰后合,唱着《江南》、《Super star》、《东风破》……,那一年不算最新但依然流行的歌。到底是五人并行,纵酒高歌,笑声朗朗,把一条路都占了还特闹腾,频频引来旁人侧目。她们却完全不以为意,兀自开怀,恣肆的青春如花绽放。
快走到西渡门了,都累了,便纷纷坐上了城墙,面朝江水。舒爽的风从她们的指缝间落落穿行,几个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江岸上苇花摇曳,沙洲里野凫浅眠。天尽处,沈清安盯着扑簌而飞的白鹭出神。
这两个月每次发呆,总会想起毕业聚会那一晚,沈清安他们喝多了,唯一清醒的王鹏举领她去洗手间的时候。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的眼神从不看向我。但我知道你和赵靖云也不是真的。所以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沈清安出来的时候,王鹏举在门口对她说。
沈清安怔住了,她的醉酒征状向来是异常兴奋清醒。
不单徐璐刺激他,王鹏举也要戳穿她。之前冷静下来后,她还安慰自己说,徐璐的事可能是自己一时妒忌想多了,但王鹏举的话却不可忽视。王鹏举和赵靖云是好哥们,多少有些臭男生“朋友妻不可妻”、“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狗屁观念,他这么说,大概是经他鉴定,赵靖云对她真没想法。他和赵靖云这般亲近都觉不出任何端倪?难怪上高中以来绯闻的余热都渐渐消弭于无形,可见经过时间的洗炼,真的可以去伪存真。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为什么会觉得他也有和自已一样的心?就凭他们长期同学却永远是在外力推动下迫不得己又少得可忴的交集?他们甚至可以一个月都不见面,一个学期都不说话。高三那年,他几乎只存在于别人的口中,年级成绩排名表中,还有她的回忆、想象和梦境中。以为他也喜欢自己,这到底是哪来的自信?真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她只觉出更深的失落,比失落更明显的是痛意,比痛意更强烈的是嘲讽,这嘲讽一瞬间把几年来甜蜜的揣测和期待都压灭了。她一直纠结于他们家庭的阻隔,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而对于王鹏举突如其来的表白,她觉得也不是没有先兆。
“我想给我们班最靓的女生点歌。”
“人家赵靖云都没点,你凑什么热闹。”
“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你要是真气不过,我的鞋给你踩。”
“哼!”
“哎呦!你还真下得了狠手!好疼……”
“某些同学注意啦,上课别老传小纸条!”
“王鹏举,怎么叫你也不听的,非要我指名道姓!人家沈清安根本就不理你,你还传传传传什么传,自己不听课也就算了,还干扰人家学习!纸条拿过来!”
“老师……”
“嗯?这什么?好啊……,你下课跟我到办公室来!”
“你今天中午怎么回事?课都上了半节了才来,不舒服?”
“没有啊,就是太舒服了,我第一次睡午觉,忘了设闹钟。”
“没事,我帮你回了老师了。”
“谢谢啊,倒是你,我刚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一直色迷迷的盯着我看,我头皮都发毛了。”
太多了。
此刻知道了他的心意,之前一切蛛丝马迹才浮出水面,变得有了深意。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有注意?难怪王鹏举说:“你的眼神从不看向我”。王鹏举是爱捉弄她,善意的、闹着玩的、哥们式的捉弄。可是在这之前赵靖云已经把捉弄她演绎得出神入化。只怪王鹏举出现的太迟,迟到一秒也是迟,心动的际遇无法再来一次。
好在王鹏举大概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回应。可能是毕业在即,各奔前程,把话说出来,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给高中生活画个句点。
“你说得没错,我和赵靖云不是真的,是他不喜欢我。”她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先拒绝他,而是先说了这一句,可能纵使心思百转千回,最后也总是停在那里,停在她最在意的那个客观事实上,不亲口把这个事实说出来,她心中的幻念就不会死亡,她也就不会有余力去关照其他。她顿了顿,又说道:“我对你是没有那种喜欢,但你是我在班上交情最好的男同学,谢谢你。”说完也不敢看王鹏举,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王鹏举却一把抓住了沈清安的手腕,突然就凑近了吻在她的眉心。她惊讶地抬起了头,目光却穿过王鹏举的耳际看到了赵靖云,又是一惊。她朝王鹏举笑了笑,唇便很轻很快地落在了他的颊上,迅速移开后,又轻轻地在他耳畔说了声:“这是回礼,也是和你道别。”趁着王鹏举还在发呆,她头也不回地半走半跑了出去。
赵靖云已不在门口了。
她知道,无论她和赵靖云是不是真的,这下都算完了。
她居然凄然想到,天意如此。这样也好。
这之后家里的电话就总是让爸妈先接,告诉他们只要听到是男声,一律说她不在。白天也尽量不出门,出门一定从灌木丛中的砖墙洞里出去。于是就再也没见过王鹏举,还有赵靖云。
“清安,回神!扔书了!”
她朝两边看了看,邓君君挽着她一侧的手臂,叶玉成揽着她的肩,叶钦和柳茜也朝她探过脸,正看着她笑。
世界多美好,姐妹才是王道,男人没了有什么大不了。
休息够了,大家都开了书包,把课本、参考书、习题集、试卷狠狠地往下扔,都是最痛恨的那些,沈清安毫无疑问是数学,那些满是红叉分数惨不忍睹的试卷,她甚至还要撕上一撕。重的书掷得远,噗通一声溅起水花一片;轻的书都落在江岸上,窸窸窣窣的没入了苇花深草里;只有试卷、册页这样单薄的纸张,才会和沙洲上被惊飞的鸥鹭一样,扬起白色的羽翼,不知飞往何方。或许,还会不怕死的回转了扑面而来。
“清安,你怎么了?”发现扔书扔得最振奋的她突然就再也扔不动了,叶玉成忍不住关切地询问。
“没什么,就是高兴。”
她迅速把脸别过去,却正好朝着邓君君。她只好刻意把头仰高了,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刚刚从课本里飞出来的,是赵靖云的侧影,铅笔速写,潦草却传神无比。
那纸片明明飞远了却又飞了回来,她一把抓在了手里,揉成了团,却再也扔不出去。
她怎么忍心。
再见了,那还未开始却已匆匆结束了的,了无希望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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