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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
叶长亭养伤的这段时日,楚暮云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从华山上离开后,便发觉想要他性命的人似乎一夜间便都冒了出来。
凤歌依然是笑嘻嘻的模样,但他眼中的笑意简直比数九寒天的冰还要冷。他盯着楚暮云的时候眼中经常会涌上杀意,但眨几下之后便又会消失无踪,他一直担心楚暮云怀疑他的身份,但从头到尾楚暮云都没有开口问过,甚至说是懒得理他。
对于时不时便拿着兵器要取自己性命的人,楚暮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这些人武功虽然在江湖中赫赫有名,但实力实在叫人失望,连他当时遇到过的杀手组织中最差的人都比不上。
这日,凤歌又粘着楚暮云在一家酒楼吃饭,便见一清秀书生突然向这桌而来。楚暮云用余光瞥了一眼凤歌,发现他盯着那书生,脸色不大好。
眼见书生从袖中抽出一支判官笔,瘦弱的手臂一甩,判官笔便携着一道劲风直扑凤歌面门而来,被凤歌一甩袍袖,扫到了一边。楚暮云坐在一旁,都能感到此人的内力极其深厚,应是高手。
这人和前几日的不同,他显然是冲着凤歌来的。
“你来做什么?”凤歌面上一片肃杀之意,连声音都透着几分嫌恶。
书生右手握笔,又向他袭来:“主人让我来看看你近日武功是不是退步了,不然交代的事情怎么一件都办不成!”
凤歌一边与他拆招,一边回道:“我自有分寸。”
书生冷哼:“分寸?我还以为你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分寸了,不然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主人的意思!”
凤歌见他越说越多,怕在旁边的楚暮云听出什么端倪,只得慌乱答道:“我也是情非得已,找到机会自然动手。”他语速极快,含糊不清的应付着。
书生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刚开始只是架的虚招,后来眼神一变,便招招下了杀意。
凤歌也觉出不对,不得不掏出折扇:“你这是真想杀我么?若是主人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书生眼中又冒出带着嫉妒的恨意:“你还不是仗着主人.....”他的话还没出口,便被凤歌的玄铁扇骨击中了左肩,逼得他连连退了三步才勉强站稳。
楚暮云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连眼皮没抬。
凤歌将折扇收起,冷声说道:“你的话太多了。”
书生突然抬手,三道极细的光便朝着凤歌飞去,凤歌还没来得及闪躲,楚暮云已经瞬间移至他身前,便听一声闷哼,他的身子向后倒去。凤歌大惊,忙伸手去接,盯着书生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吃了一般,书生见了,嘴角勾了勾,便从旁边的窗子跃了出去。
凤歌自然来不及去追那书生,见楚暮云将眉头蹙了起来,就知道刚才他中的暗器定是极其厉害。
“你怎么样?伤在哪里?”凤歌有些慌乱地问道。
楚暮云按住按住左臂没有说话,凤歌见了将他袖子卷起,便见整个胳膊一片青紫,显然刚才暗器是淬过毒的。凤歌的手有些微的发抖,他眼中杀意又涌了上来。
楚暮云却将袖子放下,挣开他的手,冷声道:“你走吧,从此后我不欠你了。”
凤歌白着嘴唇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暮云道:“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是来杀我的吧?”
凤歌呆住,竟然都忘了掩饰:“你怎么知道?”
左臂上的毒折磨着楚暮云的神经,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那晚我被人围困住后你出现的时间也未免太过凑巧,最后你与杀手头子的过招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你便带着我逃走了,五十人各个是绝顶高手,却无一人追来,难道你能有天大的本事已将他们全都治住了么?还有你肋下的伤,确实是旧伤不假,但我上药时看过,创面极整齐又极细,一般的刀剑划不出这样的伤,我见过你用折扇上的扇骨杀人,留下的伤口倒是如出一辙。”他一点点揭穿这些日子凤歌的所作所为,却不带任何被骗的愤怒或激动,平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杀你,为何不将我赶走或者一剑杀了?”凤歌既已被揭穿,干脆也就大方的承认了。
楚暮云眼中如平静的湖水,始终掀不起任何的波澜,他回道:“虽然你是骗我的,但无论怎样,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从来不愿欠人任何东西,刚才我也救了你一次,扯平了,你既然没有在这几天下手杀了我,以后恐怕也没机会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凤歌呆呆的听他说完,从来都是极美艳的桃花目此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我还以为能骗过你,原来只有我自己是个傻子。”他自嘲的笑了笑,笑着笑着一滴泪就落了下来,“你我最开始碰面的那家酒肆,我本应杀了你,但我实在是好奇你这么急着去哪里,我便和其他杀手一起设了个局,引你出去,我好假意受伤救你,我知道你这种人最怕欠人家的情,果然,你答应我随你一起上华山杀松鹤老人。其间我几次都能杀了你,但又一想,你若当众杀了松鹤,自然会变成武林公敌,那时候我即便不动手,自然也会有人除掉你,我自然乐得清闲,便又没杀你。刚开始我确实是出于好奇,可是到了后来......后来不断为自己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借口,才发觉我......我已经舍不得杀你了。”最后一句话,凤歌说的极轻。
楚暮云听着他说,脸上却依然一点表情都没有。
凤歌抹了抹眼角接着说:“从华山离开,我已知道时间拖得太久,主人也三番五次的催促我下手,我每日都在挣扎,每次都敷衍了事,今天看来是忍到了极限,才派了铁笔书生来试探我。”
楚暮云淡淡说道:“我给过你机会让你杀我,不过是为了还清我欠你的情,你既然没动手,以后我便不会再对你手软了。”
他冷硬的语气令凤歌全身都僵住,这个人的心难道真是石头做的不成,自己为了他连主人的意愿都敢违背,他却依然不为所动,为何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凤歌狠狠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双目一片通红,恨声说道:“好,好,是我自作多情,最后我问你,你为何在华山舍不得杀那玉笛公子?”
楚暮云被他问得愣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人的眉眼那么温柔,笑意能直达眼底,像极了他从小到大都最惦念的一个人,那人曾在自己最痛苦无助的日子里给过自己终其一生都舍不得放开的温暖,可惜他已经死了。
楚暮云在心底对自己说,对,一定是他的样子很像临之,所以他才舍不得杀掉他,所以他才有了那一瞬的犹豫。
凤歌盯着他恍惚的脸,心底更冷,果然,他是在乎那个小白脸的!嫉妒和恨意像毒蛇一般盘踞在他的心头。浣溪谷的叶长亭,当时我真后悔没再多用几分力,让那一剑便要了你的命!
楚暮云左臂上的毒发作的更厉害了,他的冷汗簌簌落下,面上苍白一片,他抓起桌上的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便要走,凤歌见了,心中不忍,便一把将他拽住:“铁笔书生的暗器都淬过剧毒,你若这样走了,明日便能直接给你收尸了。”说罢他便掀开楚暮云的衣袖,将自己嫣红的双唇覆在了那三根细针射中的位置,这针每一根的针头都是弯的,能够倒钩住血肉,单靠内力是逼不出来的,他轻轻将周围的黑血吸出吐在地上,又小心翼翼的拿出折扇用锋利的扇骨切下周围已经开始溃烂的血肉,才将三支银针都取了出来。
期间楚暮云几次挣扎,他刚还清凤歌的人情,若再让他救一次,等于自己还是欠了他一次。
凤歌放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垂着眼眸说道:“开始便是我骗你,你从不欠我什么的。”
楚暮云不做声的看着他为自己上药,最后凤歌站起来,理了理身后的长发,对他勉强笑了笑:“我是听雨阁的人,这次本来接了要杀你的任务,但我没有完成,我现在就要回去找主人领罚,后会无期吧。”他拱了拱手,便摇着折扇向门口走去。依然是肆意风流的美貌公子,如在酒肆中初见时一般。
楚暮云听说过听雨阁,在忆剑山庄的藏书楼里。他无意中翻到的一册书中写道:“听雨阁,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高手众多,却极少出手,行踪皆诡秘异常,人人忌惮。”
若是听雨阁的人要杀自己,又是受谁指使呢?
他此时又是孤身一人了,还带着一只受了伤的手臂,以及一个未解的谜团。
脑中突然跳出小时候叶临之说过的话:“云弟弟,以后我来照顾你。”寂寞和孤独像海水一般吞噬着他,他现在需要一个人给自己一点温暖。
楚暮云突然觉得很累,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酒仰头饮尽,眼中残存的迷茫和哀伤迅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阴冷。
自得知叶临之死后,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让楚暮云的心产生一丝悸动了,除了华山上那个持笛而立的身影。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叶长亭,也已经大伤初愈,暂别了二位师父和师兄,出谷来了。
下次的相遇,又是另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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