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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班长走了，许三多的心也定了下来。
知道班长没有要成才，许三多并不担心，他知道成才一定会和他一起登上那列军列。
从村里七拐八拐的土路走过，沿着田间的埂道信步而行，许三多只感到五味杂陈在心。都说乡情难舍，前世加今世，来来又去去，无数次的回归又离别，总是匆匆。
这片土地给了他为之奋斗的动力，这片山水是他要守护的家园。
不舍，难舍，又不得不舍，就像军营里，当兵的最怕的事，是人走人留。所不同的是，舍了，最终还会回来，或是游子还家，或是落叶归根，而人走了，也许就是一辈子的天涯海角，再见无期。
“三呆子！”
许三多从烦乱的心绪中回过神，一转身，就看到了一副小霸王架势的成才，和他的小团伙。
成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听说你要当兵啦？”
许三多点点头，然后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成才，没有逃，也没有一贯的傻笑，就那么看着。
成才最见不得许三多这种平静得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声大吼：“给我拿下。”
一群人稀里哗啦地跑过来，一拥而上。
许三多左闪右避，轻而易举突出重围，然后站在那，依然看着成才。
成才气极，跑过来，招呼着一群人再度围拢过来。
许三多不逃，只是闪躲，一群人根本就抓不到他。
许一乐远远地看到了，没有吱声，默默地走了。
过不多会儿，许二和大吼一声冲过来，一群人才哄然作鸟兽散。
许三多看出二哥有心事，许二和也看出弟弟有心事。
兄弟俩在埂道边上坐着，一时间谁都不说话。
最先开口的是许二和，他说：“三儿，俺知道你一定能当上兵。你想做的事都能做到，你一直都是这样。”
许三多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二哥，一直都是你最知道俺，也对俺最好。”
许二和说：“你是俺弟，不对你好对谁好？”
许三多终于笑得像个笑，“二哥，你有心事。你想啥呢？”
许二和长常叹了口气，说：“没啥。”
许三多斩钉截铁地说：“有。”
许二和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有个屁。”
许三多说：“你不说，俺也知道。你想出去，到外面去闯，可俺把你拴在了这里。”
许二和惊奇地瞪着他，像是见了鬼，“你……你咋知道咧？”
许三多说：“二哥，你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不经历大事，你永远都定不下心。”
许二和看着他的眼神，化成刀的话，足以将他千刀万剐了。可是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气恼地别开脸。
“二哥，对不起。”许三多认真地说，带着感伤，“咱爹一心想要咱们仨有一个能当上兵，你和大哥都没当成，俺有这个条件，俺不想伤咱爹的心。咱爹年纪大了，大哥除了伺候庄稼啥也不行，俺进了部队也顾不了家，这个家就只能靠二哥你了。说实话，你手里没有钱，到外面也就是给人打工。咱家是穷，可咱有盼头。要是把这几亩果园伺候好了，有了钱，二哥你想出去，俺不拦你，咱爹也不会拦你，你说嘞？”
许二和转过头，乜着他，很认真地乜着，忽然发现，眼前的小家伙已经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他来遮风挡雨了，有些欣慰，有些失落。
“文化人，针尖嘴，真不招人待见。”许二和嘀咕着，站起来，再看看许三多，一脚把他踹趴下，转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许三多趴在地上，看着二哥的背影，咧嘴笑开了。
将家里家外的琐事一一安排妥当，许三多安安心心地等着离开了。
再见班长，是在县火车站，依然是那身军常服，指挥着新兵整装待发。
看着穿着军装的许三多，许百顺又高兴又激动，吆喝着儿子转过来转过去，笑得那叫一个得瑟，那叫一个开怀。
登上列车前，许三多一回头，看到一片绿色的外围，父亲不舍地笑着，挥手，鼻头一酸，险些控制不住。
跑进车厢，找到座位，刚放下行李，肩头就被人猛拍了一把，一回头，是成才。
两个人趴在窗口，对着外面招手。
当列车缓缓开动时，许三多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耳边传来父亲那熟悉的声音，喊着：儿啊，好好活着，要好好活。
眼泪最终还是流了下来。许三多看到了父亲的不舍，听出了父亲的期望。他忽然明白，他带走的不仅是自己的梦想，还有父亲的心。
父亲，我会好好活着，不光为我自己，也是为了您。
父亲，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因为我身上背着您的期望。
父亲，我一直都是您的龟儿子，就算走得再远，飞就再高，您都牵着我思念的线。
父亲，您要保重，守护您，也是我的梦想。
前世，今生，本以为不会再哭了，却依然泪落如雨，无法抑止。
这真是一个漫长的旅程，坐了军列，又换闷罐。
没有阳光便没有了昼夜之分，于是时间也没有了意义，剩下的只有等待。许三多知道，等到抵达目的地，等到阳光再度降临的那一刻，他会看到他的连长，和阔别已久的班副。
期待的心，以比列车更快的速度飞向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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