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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没见过你胆子这么大!”我刚刚从昏厥中挣脱出来,便听到子墨哥哥哼哼唧唧的殷勤说教,“就算没有人喂饲神鸦,你一个小姑娘也不能冒这个风险,鸟三顾而后飞,何况人乎!”
我四下张望并无见人,便小声耳语,“此时并非哥哥所想的简单,是能冠冕堂皇见你的最佳理由。”
见我神色紧张,他也惴惴不安起来,“何故要自残?就算巫女简单小伤及普通伤寒不允太医诊治,也不用出此下策啊!”他从药箱中取出了几根银针,扎进我的手臂上,“贝子爷还在门外候着,你可得快些道来。”
我抚了抚疼痛的额头,上面裹着厚重的纱布,“皇上已经不满摄政王的干政,你且去提点父亲渐渐与摄政王疏离关系,免得惹火烧身。”
“怎会?皇上可是摄政王一手扶植的。”子墨哥哥略显惊讶,“就算如此,你又怎知最后输的是摄政王?摄政王既然有能力扶植当今圣上,那易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依他的权势,皇上不过是他操纵朝廷的傀儡,如此跟着摄政王也不算错付。”
“你的话不无道理。可我总有种直觉,皇上只有一个正如天无二日!”我抓住子墨哥哥的衣袖,“你想,皇上年轻,就算耗也会将摄政王耗死。疏离摄政王最多是少了攀附之心,少了提携眷顾之恩,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若皇上执政了秋后算账才是大难临头!”
子墨哥哥将银针从我皮肉中取出,“我明白了,必将你话带到。”
十一爷忽然破门而入,十爷倒不见了踪影。子墨哥哥急忙从我床沿站了起来行礼,十一看了我一眼不屑的戏谑道,“粗生粗养也有粗生粗养的好处,这么高摔倒地上居然也安然无恙。”
子墨哥哥压低了嗓音回到,“回十一爷,并不是安然无恙,她腿似乎折了,要好生静养。还有头部也有震创和擦伤,需得多眠少思,擦伤勿要沾水才行。”
十一爷睥睨了一眼子墨哥哥,“本贝子又没问你她伤的如何,多嘴多舌。”
“微臣惶恐。”子墨哥哥诚惶诚恐起身收拾了药箱,转过脸来对我说,“尽量少走动,走动之时也得拄着拐杖才行,药方已经开好一日两次按时服下。”
“这额头可会留疤?”我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十一爷嗤笑,“那你大可安心,如此尊容即便留疤说不定还是雪中送炭的好事。所以不必垂头丧气,太医,本贝子所言有理吧?”
子墨哥哥顿时语塞,须臾牵强的笑了笑,奉承道,“十一爷高瞻远瞩,聪颖过人自然所言极是。微臣还有旁事,先行告退。”说罢,溜溜走出房间。
“男女授受不亲,十一爷莫要惹来闲话,请回吧。”我下了逐客令,对于他的嗤之以鼻和冷嘲热讽,内心甚是不爽。
“忘恩负义。真如十哥所说,本贝子素日太忍让你了。”他不快的甩了甩袖子,“一个奴才!”他略显愠怒道“且等你伤好了,本贝子绝不客气!”说罢摔门而去。
不客气?我冷笑。如今我沦落至此,任人宰割,体无完肤,还会有更惨的处境吗!就算入地狱也比现在舒坦许多。反正已是破罐破摔,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亦无所惧,不过是未报杀母之仇愤恨而已。
昏昏沉沉,反反复复,凄凄惨惨戚戚。浑天一觉醒来,天还是亮的恍若隔世一般,看着桌子上摆着牛乳酥和清茶才知道自己一定睡了一天一夜。头已经没有昨日这么疼了,胃口也开了,伸着手摸到了拐杖。刚下地便感觉到左腿膝盖疼的厉害了。
门骤然四敞,雅姐姐款款进来,“醒了?这是轩儿嚷着留给你的,饿了吧?”
我随手捡了一块塞到嘴里,口齿不清道,“现在几时了?”
“快正午了。我昨晚手中的活计想着你或许醒了就回来看看你。”雅姐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囫囵吞下。看到她疲累的神态,心生愧疚,毕竟我的活计如今全算到她的头上,一人干两份自然是不轻松的。
“姐姐也吃一块吧,我也没什么胃口。”我把牛乳酥推到她面前。
“刚刚芮雪要吃,轩儿都跟她急了,我可不敢碰你这些吃食了。”雅姐姐嬉笑道,“沐青神妪已经免了你喂饲神鸦的活儿,你这些天就安心静养吧。”
门外传来轻叩声。雅姐姐警觉的站起身来,欲躲到柜子后面,若被人发现她在房间里偷懒又不知会惹来什么祸事。
“谁?”我轻声问道。
“姑娘请开门,小的是十一爷派来的。”
我踉跄了两步开了门,开到一个小太监,面善,像是十一爷身边的,“姑娘可觉得安好?这是十一爷让奴才送来给姑娘,说是纾解疤痕用的。”
说着从袖管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眼瞧着精美雅致必是珍贵之物,“劳烦公公原封不动带回去,并帮我转告十一爷奴婢粗贱配不得这些好东西,谢谢爷美意。”
“姑娘且慢。十爷料到姑娘会这么说,便让奴才带话给姑娘,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人必先自贱而人贱之。”不容我驳斥,那公公便将小盒子塞到我手中,“况且,爷只教我送东西,没教我如何收东西,姑娘虽是巫女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奴婢,应知下人苦楚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吧。”
并非我没有对答之言,只是这个十爷,不是沉默寡言清高似奸猾便是一语中的威严博信服,我更不好在出言搪塞。只得拿着盒子痴痴的看着小太监离去。
“平日伶俐口齿今日怎么语噎了?”雅姐姐过来突然夺了我手中的盒子,一股幽香溢出,“这个难道是复颜膏!听说此膏色泽透明气味幽然,用料更是精贵又辅以琥珀香,所以只有后宫嫔妃才能使用,估计没差了。”
既是这么名贵,我更不可能白白收了这个人情,“姐姐见多识广,我只是见这盒子别致想来是些贵重东西,不想它如此名贵。那位公公说的对,我不好在为难他,只得当面还给十一爷才会万无一失。”
我拉着雅姐姐迈回屋内,看着景轩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姐姐,你大祸临头了。”
“看你满头大汗的,究竟出了什么事?”雅姐姐拉近轩儿取下手帕给景轩擦拭了额头渗出的汗珠子。
“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说最近乾清宫阳气太重皇上夜不能寐导致早朝混沌,钦天监说是因为星辰变赤,可神妪娘娘却不予苟同,但阳气重是事实所以要派巫女去镇殿。神妪娘娘合过八字,你跟嬅喇子姑姑的阴气最重,可是她是姑姑,你是巫女,还有你现在不能做活计就这个位置就更适合你了。”说着景轩望了下窗外,“说着就来了。”
门外踹来细碎清脆的铃铛声,我笑了笑,“这也不算什么灾祸吧,莫要垂头丧气的。”
“妹妹你不懂。伴君如伴虎,况且放眼后宫只有太后在乎皇上,说句大不敬的话,本朝中流砥柱巴不得皇上无精力顾及朝政,好妄自尊大,咱们若真的镇住了阳气岂非与他们过不去!”雅姐姐一语道破天机,我着实还未想到这一层。
“你是指摄政王。”
雅姐姐使劲打了我胳膊一下,横眉绿眼到,“祸从口出!你聪明机警,快些想法子敷衍过去吧。”
神妪娘娘破门而入,沅琪姑姑侍奉左右,却未见沐青神妪。
“巫女雪月。”神妪娘娘依旧冰泉冷涩般的声音缓缓道,“从今日起晚来由公公护送你去乾清宫镇殿,瑛绿会教导你该做的规矩,小心应对别失了分寸给本尊添麻烦。”
“神妪娘娘既然怕雪月姐姐添麻烦,何苦要派她去!”景轩这丫头素日不惹是生非,却没管住自己的嘴巴,这才是真真的祸从口出……
“坤宁宫没闲米养闲人!”沅琪姑姑颐指气使的推了景轩一把,“你要是继续学无所成,第一个赶走的就是你,还敢叨念神妪娘娘的不是了!”
“景轩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怕我连累了坤宁宫害了她惹火烧身罢了。”我乖顺道,把景轩跟我撇离了关系,沅琪姑姑自然也没那么大火气了扑向她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神妪娘娘充满阴翳的眼睛散射着零星寒光。看着沅琪姑姑洋洋得意放肆的神情也可推测此非美差。可我已经骑虎难下,况且瑛绿姑姑和沐青神妪都不在亦无人替我圆场,不要起无谓争端,必是从了为上策。
“奴婢悉听教导。”
沅琪姑姑纵意的挑了挑眉,眉开眼笑的陪着神妪娘娘走了。谁为难我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最终安然无恙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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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我便被太监用轿子抬到了乾清宫。骤然只身离开坤宁宫便觉得阴鸷寒噤,好在屋中燃着蜡烛,不至于冷夜凄风、阴森诡谧。刚刚见过皇上的贴身公公吴良辅,猴精三角眼,于其他机敏的小太监无异,年岁尚轻便能打点皇上衣食起居想来是个周全圆润之人,虽说长相精明却透着一股子憨态可掬的气质,对我这个卑贱的巫女也是客客气气的,全无架子。
我手中拿着金铃,驱赶邪祟。只是不到时辰,我不敢使劲摇晃也怕扰人。不知我所栖身的宫室与皇上安眠处相差几许,蹑手蹑脚走到窗前稍稍虚掩了窗户,玲珑月色便如瀑布般宣泄而下,霎时醉人,连烛火之光也不能与之争辉。
“汝何人怎在此处?”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一个激灵,回头看去,门悄然四敞,一身着暗黄马褂少年曳影而至,未看清他眉目便可料定他应该就是天子,急忙跪地答曰,“奴婢坤宁宫巫女雪月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皇上!”那人微微一顿,“你怎么料定朕是皇上的?”
“宫内有几人敢着黄色马褂,奴婢斗胆猜测一二。”我垂头不敢睹视天颜。
“你怎么不抬起头来?”
“初次得见天颜,天威甚隆,不敢亵渎。”我恭敬回到,虽然我并不畏惧他,可是手心还是不由的冒出了汗珠,若他真的是皇上,他可还记得五年前那个他曾经救下的小女孩?算了……就算他记得也无用,我必不能透漏自己身份,曝光了便是灭顶之灾。
他沉不住的溢出了笑意,“放心大胆的抬头就是了!”
我缓缓抬头,原先的紧张羞赧瞬间化作愤懑不悦。虽然过了些时日可我也是认得他的,他便是那日在布库房与十一爷缠斗的巴图鲁。
他嘴角竭力绷住笑容,“你怎么知道朕是皇上的?”
“阁下莫要玩笑了!”我自顾自站起了身,想起那日在布库房已见过他内着暗黄色马裤,便也不足为奇了,“若不是阁下穿着暗黄色衣衫,又怎会惹奴婢胡乱揣测。莫不是那日奴婢在布库房得罪了阁下,今次便要冒充皇上来戏弄奴婢,未免太小肚鸡肠了。要是被旁人听到便是掉脑袋的死罪,阁下也不怕我禀告身上发落了你。”
语毕,那厮终于放开了笑容,璀然明媚,“你居然还记得在下!姑娘放心,皇上舍不得惩治在下!”
“真不知阁下哪来的自信。”我垂下眼睛不想看着狡黠的笑容。
“这身黄马褂便是皇上御赐的。在下是他近前伺候的人,圣上定不会蒙了眼睛信你一介巫女之言。说来也奇怪,你怎会出没于乾清宫?”
我嗤之以鼻道,“还说是皇上近前伺候的,竟不知奴婢为何呆在乾清宫!”一阵清风吹过灭了几根蜡烛,“太后说皇上夜不能寐至早朝无力,太医久诊无果,便推测乃乾清宫阳气过剩,加之皇上乃天子本就属阳,便派了奴婢来遏制阳气,助皇上安枕。”
“原是如此。”那人恍然大悟状,“刚才听姑娘自称芳名雪月?”
“是。”
“咱们既然再碰面必是有缘,在下名瓦克达,姑娘不必拘谨。”
我听说过他,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后裔,为人果敢,是皇上跟前的带刀侍卫,没想到后宫热议的人物居然早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如此他身着黄色衣裤也就不稀奇了。我行了礼,见他手中攥着书籍,便起了好奇,“阁下……”
“姑娘无需生分,直接叫我瓦克达便可。”
“是。那你也别称我姑娘了,直呼吾名便是。见你手中拿着书,皇上对近身侍随也要求文治武功二者兼修吗?”
“为人臣下自当替主上分忧。我只想着多了解些道理好替皇上分忧。”说着他合上了扉页,上面镌写了《大学》二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果真都是与治理天下安邦定国有关的书籍。”想当年《大学》和《中庸》都是范伯伯整日信手拈来的枯燥之言,多听他叨念叨念心中便默然记住。
“上次在布库房便觉得你谈吐不俗,如今没想到这等大论之语也是出口成章。”
“不过雕虫小技。也没有什么作为。”外面起更了,我拿着火折子点燃了刚刚吹灭的蜡烛,“我不过略知一二,对于这类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说也没有兴致,枯燥的字句怎及诗经、楚辞的妙语来的流转轻灵。”
“是。一般女子都不爱政事,未免牝鸡司晨,国家礼制也不喜女子通晓政事。”
“如是了。”我莞尔一笑,“时辰到了,奴婢得施巫了。”
“那在下就先告退了。”说着便假模假样的冲我作了个揖,我本不喜强人所难,况且也没要求他行礼,何至与如此不规不矩,既然心不甘情不愿的大可不必扭捏。这个礼受得让人心里堵得慌。
未免风再次将蜡烛熄灭,我将虚掩的窗户关上。走回蜡烛前,将铃铛置放在火苗上,轻轻摇晃起来。其实我幼时是见过额娘放煞的,当时额娘也是这样拿着铃铛在烛火上摇晃,可是我不知道她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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