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入怀

作者:kirsten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十四章


      天色微明,淡淡的晨曦之中,官道两旁的绿草上露珠点点,闪闪晶光在翠碧草色中轻曳,美得莫可言喻。

      “得得”的马蹄声敲碎了清早的宁静,两匹骏马自东而来,震落了路草上的露水。

      知秋一拉缰绳,马儿一声长嘶,停下脚步。随行之人亦停了下来,轻呼道:“四爷,什么事?”

      知秋并未回答,他缓缓调转马头,静静眺望东方,一轮旭日,正从天翔城雄伟的城墙上升起。此时的知秋已经不做道士装扮,头顶玉冠,身着锦袍,一改先前仙风道骨之态,浑身流露着尊贵无匹的气势。

      他默默望着天翔城,面沉如水,眸中神光四射,心下波澜起伏。他精心设下死局,却还是不能杀死凤青帆,就连原本落在手中的重要人质----逍遥王夫妇,也被救走了。他不是不能接受失败,只是破坏他计划的是他唯一完全没有提防的人。他的目光阴沉,眼神中有愤怒,但更多的是迷惑……

      “四哥,我对你不起,可是我别无选择。”当他不能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叶允信淡淡的这样说。

      “为什么?”他咆哮,他一向重视的兄弟竟然和敌人站在一起。

      “为了她。”叶允信惨然的脸色掩不住欢愉,和他对视的眸中居然一片坦然。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连亲人、国家都背叛?!”这真的是那个为了西秦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穆王爷吗?

      “她也曾为了我这样做,如今,我的所为只是对她迟来的回报而已。”叶允信的唇边已有鲜血流下,看得他怵目惊心。

      “老六,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么?”他心急又心痛的看着他不支倒地,他明明知道自己的习惯,人质的身上都下了沾衣奇毒,为什么他还亲手为他们解穴?叶允信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答案,老六是怕那个女人中毒。

      他本不该放过他们,即使是那女子来自天上宫,带着三个中毒的人,也绝不可能走出崇阳观的。可是当时的他恍惚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狠绝无情的六弟心中,竟然藏着这样一份深挚的感情。

      “你真的不再回去了?你真的放得下?”他曾经这样质问老六。

      “我为五哥的托付守了十六年,是放下的时候了。”叶允信微微的笑着,好像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轻松仿佛会飞扬起来。

      “那秦国怎么办?”他觉得老六变得很陌生,为什么自己珍若性命的祖国,他可以轻言放弃?

      “秦国?!还有你啊,四哥!”丢下这句话,六弟就蹒跚的离开了,跟着那个冷漠的女子,连头也没回一次。

      随行的侍卫轻轻提醒道:“四爷,请上路吧。”

      叶允智“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回过头来。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崇阳观,已经付之一炬,是他亲自动手,抹去了知秋道人在东衡留下的痕迹。

      叶允智冷冷笑了起来,知秋道人虽然消失了,可是他已经洒下了一颗种子,总有一天这种子会开花结果。

      拨转马头,他轻叱一声,策马向西疾驰而去。

      逍遥王府青轩。

      凤青帆脸色苍白,斜倚在榻上,对着身旁捧药服侍的无忧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没什么大碍了,可以自己喝药。”他伸手取过药盅,一饮而尽,随即皱起了眉,撇嘴道:“好苦!”

      无忧默默接过药盅,眼神幽幽,神魂不守。

      凤青帆看着她忧伤的样子,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父王和母妃,还有穆王爷虽然中了剧毒,但你母亲已经将他们带回天上宫,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这样子,这些日子你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再劳累下去身体会受不住的。”

      无忧神色凄然,喃喃道:“如果我可以早一点赶到,公子和小楚就不会……”

      凤青帆打断她的话,摇头道:“傻丫头,你干么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我不是没事了么?小楚,……”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痛苦和焦灼,涩声道:“宫中的傅太医一直在救治他,他一定可以熬过来的。一定可以的!”他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仿佛是在说服无忧,可握着无忧的手不断加重的力道,却泄漏了他心底的不安。

      楚寒衣曾经身受寒冰炙焰两种掌力,体内经脉重创,被救回府中后一直昏迷不醒,多日下来已经衰弱不堪,奄奄一息。幸亏凤驰凤骋兄弟三日前从碧渊城归来,和无忧一起轮流以真气为他疗伤,再有傅太医辅以针药,才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可是他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房门轻扣,凤驰走了进来,在榻边沉声道:“殿下,天上宫派人送了信来。”无忧倏的抬眼,盯着递到凤青帆面前的那卷素绢,轻轻咬住了嘴唇。

      深吸了口气,凤青帆展开薄绢,扫了两眼,眉心舒展开来,欣然道:“父王母妃剧毒已解,要留在天上宫中休养一段日子,身体复原后会返回京城。”

      无忧樱唇翕动,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又忍住。

      凤青帆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虽然信中没有提及穆王爷,但是他既然与父王母妃中的是同一种毒,当然不会有事,想必也在天上宫中调养身体呢。”

      无忧点了点头,她本来以为父亲寡情薄幸,辜负母亲一片痴情,谁知其中似有极大误会,父亲明明对母亲用情极深。现今母亲虽然还没有原谅父亲,但既然已带他去了天上宫,事情应该就是有了转机吧。

      凤青帆转向凤驰,问道:“你怎么没有在小楚那边?”

      凤驰道:“昨夜小楚似乎好转了一点,傅太医就让阿骋一个人守着他,叫我先去休息一下,养足精神,今日午时去替换阿骋。”

      他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嘭”的被推开,竹喧神色仓皇的冲了进来,大声道:“殿下,楚公子伤势有变,骋少一人不行,傅太医请驰少和无忧姑娘赶快过去帮忙。”

      无忧手中的药盅跌在地上,摔得粉碎。白影闪过,竹喧眼前一花,已不见了无忧的身影。凤驰脸色微变,也匆匆跟了出去。

      凤青帆促声道:“竹喧,扶我起来!我也过去看看。”

      一见竹喧扶着凤青帆进来,傅太医皱着雪白的寿眉,恼火道:“殿下怎么过来了,你该卧床休养的!”

      凤青帆摆了摆手,来到桌边坐下,看着房内的情形,心情沉重。

      楚寒衣正盘膝坐在榻中间,双目紧闭,长发披散,乌黑的发衬得一张脸惨白无比。坐在他对面的是驰骋兄弟,各出一掌与楚寒衣的左右手相抵;无忧坐在他身后,双掌抵在他的后心。三人神情凝重,显然是运功正到了紧要关头。

      傅太医低声对凤青帆解释着:“楚公子任督两脉大损,内伤甚重,而且老夫针药并施,仍然不能逼出他体内的淤血。更为凶险的是,他体内还残存着一阴一阳两道掌力,一旦发作,可能有性命之忧。刚刚老夫为他切脉,察觉这两道掌力突然发作,直攻心脉,情势危急,需要有人以内家真力助他化解。”

      凤青帆听得一阵晕眩,颤声道:“傅大人,他的伤势会危及性命么?”

      傅太医叹了一口气,沉吟道:“老夫亦是兵行险招,如今无忧姑娘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而驰骋兄弟两位就全力用自身真气去化解那两道掌力。如果楚公子可以熬过化解掌力这一关,吐出淤血,就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凤驰凤骋同时长吐一口气,一起收掌。无忧也睁开眼睛,双手却没有离开楚寒衣的后心。傅太医伸指在他腕脉上一搭,对无忧略一颔首,示意她可以暂时停止了。

      只听见一声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呻吟,楚寒衣慢慢睁开双眼,目光涣散,似是还认不出人来。傅太医扶他俯在榻边,一手在他背部几个穴道捏拿了几下,他便呕起血来。无忧大惊,驰骋兄弟也是一震,却见傅太医满是皱纹的老脸现出喜色,这才知吐血原是好事,心中皆放下一块大石。

      楚寒衣吐尽淤血后,便昏昏睡去。傅太医又为他切了切脉,喜道:“掌力已经被化解,淤血也已排出,他的性命应是无碍的,今后只是调理的问题。”

      凤青帆终于释然,微笑道:“依傅大人看,小楚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

      傅太医抚着自己雪白的长髯,眯起眼睛道:“楚公子内伤既重,又曾失血不少,损了真元。他此时已不是昏迷,只是深眠,对他恢复元气有益无害。因此今后除了喂药之外,尽量莫要打搅他。”

      竹喧点头称是,傅太医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凤青帆一句,要他赶快回房休息,便离开配药去了。

      凤青帆此时也觉得疲倦,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一不小心拂落了放在桌边的一个锦囊。

      竹喧低呼一声,俯身拾起那个锦囊,从中取出一块玉珮。那玉珮通体莹白温润,竟似是极品的梦泽白玉所制,正面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纹理纤细,巧夺天工。

      竹喧仔细检视着玉珮,半晌方松了口气,喃喃道:“还好没有跌碎。”她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刚要解释,却看到凤青帆的神情,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凤青帆面色惨白,一把攫助她的手腕,厉声道:“这玉珮,从哪来的?”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犀利似乎要把竹喧射穿。

      竹喧手腕剧痛,却骇得不敢叫出声,眼泪在眼圈儿里打着转,结结巴巴道:“玉、玉珮,是、是、是……”

      凤驰看不下去了,伸手扶住凤青帆,皱眉道:“殿下,你身上有伤,坐下来说吧。”说话间,他轻轻一带,不着痕迹的拉开了竹喧的手。

      竹喧感激的望了凤驰一眼,轻轻从他掌中抽回了手,对凤青帆道:“这玉珮是楚公子的随身之物,他在护送殿下去夜萝山之前托婢子保管的。”

      凤青帆跌坐在椅上,怔怔道:“是他的?!”

      凤骋插嘴道:“既是他贴身之物,干么托你保管呢?”

      竹喧垂下眼帘,思忖道:“婢子猜测,大概楚公子已经料想到此行凶险,是以将玉珮取下来吧。”

      凤青帆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轻声道:“他很珍视这玉珮吧。”

      竹喧点点头,道:“不错,楚公子平常总是贴身带着这块玉,从不摘下。上次养伤的时候,因为常要换药包扎,楚公子曾经吩咐婢子保管这玉珮,说是怕碰坏了。婢子还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宝贝这块玉。”

      凤青帆剑眉一挑,促声问道:“他怎么说?”

      竹喧道:“楚公子只说,这玉他从小就带着。”

      凤青帆闭上双眼,十一年前那一夜又浮上脑海,女皇帝口中的“楚兄”、“伤兰公子”楚秋恒,这块玉珮终于让他冲破迷雾,将一切串在一起。他倏的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澄澈。

      凤骋凑近仔细看了看那玉,不解道:“殿下,这玉虽然名贵,也不是什么稀世奇珍,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凤青帆沉默不语,却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再从竹喧手中拿过玉珮,摆在旁边。

      驰骋兄弟和竹喧都瞪大了眼睛,凤青帆拿出的也是一块玉珮,翠盈欲滴,正是一块绝佳的梦泽碧玉所制。让他们惊讶的是,这块玉珮的图案竟和楚寒衣的白玉一模一样,桌上并排两只凤凰,一青一白,栩栩如生。

      凤驰沉吟道:“这两块玉珮,应是出自同一位玉师之手。所用之玉,皆为极品的梦泽美玉,单有一枚已是极名贵的饰物,难得的是凑成了一对,恐怕价值连城。”他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奇怪,殿下出身尊贵,眼界极高,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两块玉如此失态?

      凤青帆悠然道:“阿驰的眼力不错,这的确是同一位玉师所制,只不过他同样的玉珮一共雕了五枚,除了眼前的这两块以外,还有三块,所用的玉分别是紫玉、雪玉和血玉,也都是产于梦泽。”

      凤骋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同样的玉竟有五块?!凑在一起岂不是稀世奇珍?”

      凤青帆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五块玉若在一处,确实是无价之宝。”

      凤驰忽然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当年梦泽王献给腾龙帝的贡品――‘五凤和鸣’。”他将目光投向榻上的楚寒衣,迟疑道:“小楚怎么会有这种皇室之物?”

      凤青帆也看着楚寒衣,目中渐渐露出喜色,缓缓道:“腾龙帝共有四子,除去苏王无所出,其余三人共有三子二女,名中皆带有色彩,绛唇、紫衣、雪眉、青帆、白羽。天赐七年,女皇帝将五凤珮分赐于他们,各依其色。”

      凤骋张大了口,看看玉,又看看楚寒衣,最后看着凤青帆,失声道:“你是说,小楚,是、是十一年前失踪的凤白羽?!”

      凤青帆语气间再确定不过,点头道:“是,他说从小有这块玉,他一定是白羽!”

      凤驰也极震惊,他沉吟片刻,皱眉道:“凤白羽八岁时在宫中失踪,今年应是十九岁,小楚的年纪的确相符……但是他的五官容貌和殿下却完全不似。”

      凤青帆微微笑起来,想起多年前的往事,悠悠道:“小时候,母妃常说我长得很像父王,再有儿女定要长得像她自己。可是后来白羽出世,容貌倒是不似父王,却也不像母妃。我进宫后,很嫉妒小我四岁的白羽能够留在父王母妃身边,所以有一次回府的时候告诉白羽,他是父王母妃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孩子。结果白羽伤心的大哭,我怎么哄也哄不好他,最后被父王狠狠责备了一顿。”他神情温柔,嘴角微翘,眸中依稀还有年幼时的顽皮。

      说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一事,对凤驰道:“白羽左肩上有一块火焰形的胎记,阿驰你若还有怀疑,就看看寒衣的左肩。”

      凤驰将楚寒衣的里衣轻轻拉开,露出肩头,众人面前赫然现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胎记,色泽暗红,形似火焰。他愣住,低声道:“原来他真的就是二世子。”

      凤骋猛地摇头,大声道:“不对,还是不对!凤白羽失踪之时已有八岁,应该记得自己的身世。如果小楚是殿下的亲兄弟,他为什么不和殿下相认?”

      凤青帆一怔,不得不承认凤骋这次问到了关键处。他剑眉一扬,反问道:“他若不是白羽,又怎会有白凤玉珮和火焰胎记呢?”

      凤骋也一呆,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不认殿下?”

      无忧突然开口,她一直静静坐在一旁,凤青帆和驰骋兄弟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你们争论什么?等小楚醒过来,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凤青帆释然一笑,道:“无忧说得不错,我们何必在这里猜测,耐心的等待些日子吧。”他来到榻边,小心为楚寒衣整好衣服,盖上被子,心中百感交集:白羽呵,你终于回来了!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42422/1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