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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二)
第十三章阴谋 (二)
我咬了咬牙,拉开了窗帘。
一张可怖的、惨白的人脸赫然入目!
死一样的黑暗里,那张脸离我不到十公分,紧紧的黏着玻璃窗,正在往房间里窥探!
只隔着一层冰冷的窗玻璃,我与那东西的离得极近,几乎都脸对脸贴上去了。它压在玻璃上,皮肤上的每一根细纹,嘴里呼出的白雾,几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是不是与玻璃黏得太紧的缘故,人脸的整个表情都扭曲了,扯出一道非常诡异的弧度。说笑不像笑,说哭不像哭,难以言喻的狰狞,映着黑不见底的深夜,简直像个做丧事时悬在半空中的白纸皮灯笼。
我吓得大叫一声,踉跄后退了三步。
黏在玻璃上的人脸纹丝不动,白得发青,跟块凉皮似。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见过它。我见过这张脸。尽管扭曲的厉害,但是却有一股非常似曾相识的感觉。
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只好试探着问:“你……是谁?”
没有回答,只有两个迟缓眼珠子,随着我的动作缓缓的滚动了一圈。
我冷汗淋淋。
细细的雨声里,黑夜依然寂静如墓地。
突然,那张人脸的后面伸出一只手。曲着手指,像是敲西瓜一样,“咚”的一声,敲了一下我们的窗子。
沉闷的声音让我震了一下。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浑身发抖,拼命往后退。
仿佛注意到了我的恐惧,那个东西把敲窗的手放了下来,僵硬的在耳边拢了一下。
惨白的脸皮上,深色的,应该是五官的东西,在玻璃窗上缓慢的游移、蠕动,最后,摆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表情——
笑!
窗外那个不知生死的东西,竟然冲着我,眯起眼睛,非常腼腆的笑了!
我浑身发冷,直冒鸡皮疙瘩。并不仅仅因为它的动作诡异,更是因为,那难以言喻的似曾相识感。
到底是谁做过?谁做过?
我手直抖,猛的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和那对情侣分手时,那个姑娘的动作吗?
——腼腆的笑笑,歪过头,用手拢了一下鬓角的头发。
当时在荒漠之上,那个姑娘拢头发的动作,非常温柔妩媚。可是我刚刚才梦到她惨死在流沙坑里,现在眼前这不人不鬼的玩意儿做这个动作,就只剩下森森的鬼气!
我再也忍不住,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
与此同时,窗户发出了咯拉咯拉的声音,那个东西,正在推开窗子,拼死往里面挤!
我没命的往外跑,刚冲到门口,忽然,窗户抖动的声音消失了。
沉默还不到一秒,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背后传来!
我无法形容这个叫声,简直就像一根锋利的针,一下从人的尾椎扎进去,又从头顶刺出来一样,冰冷尖锐的感觉贯穿了整个身体。
然后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重重的掉了下去。
整个黑夜都被那声尖锐的惨叫给撕裂开了。
我不敢回头,就只听见远远的,楼下那个重物落地的地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挣扎的声音,低吼的声音。
好像顺着那条撕开寂静的裂缝,无数声音都爬了出来,在鬼气森森的黑夜里群魔乱舞。
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拉开房门就往外跑,也就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我们的房门开着。
明明胖子走的时候,学着闷油瓶的样子,把门紧紧的关好了。
是谁进来过了?
我正在思索着,忽然一只手捏住了我的喉咙。
那只手非常柔软,非常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人已经把我推到墙上,死死的顶着,掐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死挣扎。
我的力气并不算小,但是那只手似乎是经过特殊的训练,死命的抠进我的肉里,我根本用不上力,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半天挣脱不了,几乎要翻白眼了,就听见一个声音说:“找到了!确实在这里!已经死了!”
我立刻听出来,那是乌老四的声音,所以掐我的,应该是阿宁了。
乌老四的话什么意思?谁在这里?谁死了?
我满腹疑惑。那只手的力度没有减轻,我拼命睁眼去看。模模糊糊的就看见阿宁盯着我,目光简直像燃烧的火焰,能直接把我烧成灰烬。整张脸已经因为愤怒扭曲了。
这是怎么回事?
阿宁越掐越紧。我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骨头一点一点碎开了;又疼得难以忍受,好像那些碎掉的骨头,割破了层层组织,都扎进气管里去了。
眼前越来越模糊,视觉,听觉,嗅觉,一切感知世界的器官似乎都被堵住了,意识渐渐越飘越远。忽然,那双手放开了我,我一下摔倒在地上。
这下摔得极重,我听见隔着一层皮肉,骨头和地板碰撞,发出极其刺耳可怕的震荡声。肯定有哪里摔成内伤了。
但是和窒息的痛苦比起来,这点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重获空气,我张大嘴拼命的呼吸,每吸一口气进去,胸腔和喉咙都发出“咯吱”一声,像被锯子锯一样。什么东西从肺里呛出来,腥得要命。我咳了很久,眼泪糊了一脸,才终于找回一点意识。
就见到阿宁冷冷的站在我的前面,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问:“你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她这个问题简直没头没尾,我一头雾水。而且,为了问个问题,就要把我掐得半死吗?我想着,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的摇头。
阿宁讽刺的说:“你不用装傻了。我差一点就上当了,以为你真的一无所知,只是来找吴三省的。”她指了指我背后,说:“让你摆了一道,是我太大意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卫生间,门开着,乌老四站在门口。
我不明所以,哑着喉咙问她:“靠,你疯了吗?到底在自说自话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宁冷笑一声:“小三爷,别装了。你自己杀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杀什么人了?谁死了?”一边说,一边就抬起头去看。
阿宁的一只手猛地又抓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压在墙上,凶狠的问:“张起灵在哪里?”
张起灵?那又是谁?是那个闷油瓶吗?
那家伙从来没和我说过,我哪里知道他在哪里?
喉咙已经受了伤,又被她掐在伤口上,我疼得几乎没晕过去,憋了一肚子火,觉得阿宁脑子一定是疯了。
这时,我的倔劲也上来了:你越是掐得厉害,我越是什么也不说。
想着,我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从阿宁眼中闪过,她慢慢的说:“你既然看过他拷问的方法,就该知道,那并不难。”她笑了笑,“我可以告诉你,我只会比他更狠。如果你不说实话的话。”
我狠狠的回视,一边在心里直骂娘。我连你现在在问什么都不清楚,你指望我告诉你什么?再说就凭你这种态度,我就算知道点什么,也绝对不会告诉你!
阿宁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笑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慢慢的向我的头维穴伸去。
我脑海里,几乎立刻浮现出梦里,司机像牙膏一样被挤出来的眼珠了。我惊恐的后退了两步,骂道:“都说了我不知道,你是聋子吗?”声音是哑的,说不出的难听。
阿宁的手指停在离我皮肤一公分的地方。她嫣然一笑,道:“我不信。没有什么比拷打下说出来的话更可信的了。”
她的手像是一条柔弱无骨的毒蛇,慢慢的游移到我的额头上,忽然发力。
一股难以描述的剧痛,像是锤子一样直击而来。我一辈子受过的伤,都没有这一下来得疼!
我简直无法思考,无法呼吸,一时之间天晕地眩,喉咙里冒出一串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悲鸣,几乎要晕过去了。
可是这个时候,偏偏整个人却无比清醒,根本无法晕过去。
我清清楚楚的听到阿宁在面前呼吸的声音,明白的感觉到,自己在被折磨,甚至精确的知道,脑子里这样巨大的疼痛,是怎么像污染的水,一点一点传遍全身的。
我甚至知道,在多少秒以后,我就会疼得失禁。
但是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是阿宁、魔鬼和疼痛控制着它。
我第一次产生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阿宁的声音,像是钉子一样,一颗一颗契入我的脑中:
“张起灵告诉了你什么?你们从司机那儿知道了什么?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疼得难受。但是越难受,心里越气,想,不吃馒头也要争口气,既然硬气,就硬气到底吧!想着,便死死的咬住了牙,一句话也不说。
阿宁叹了一口气,手上又加了一点力气,问:“张起灵为什么会和你合作?他之前和吴三省合作过吗?”
牙都要咬烂了,下颚像个筛子似的抖。我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疼痛好像火焰,慢慢蓄积到一个白炽点,我的那一根神经就要被烧断了,眼前几乎都浮现出那个司机瘫软在地,屎尿横流的画面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向我们飞来。
那个东西扔得又快又狠,阿宁的身手非常敏捷,竟然都没有躲过去,被砸了个正着,她的手一松,放开了对我的钳制。
我立刻顺着墙角往下滑去。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一个人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拖了起来,拉到背后。
我想他大概是示意我逃跑,但是我腿已经软了,根本站不稳,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下来。那人也不在意,挡在我的面前。
我整个人已经疼懵了,脑子嗡嗡叫了好久,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眼前那个背影很消瘦。
是闷油瓶。
他挡在我的面前,影子拖得很长,像一件大衣,轻轻的披在我的身上。
莫名其妙的,我的心安定下来了。好像有他在身边,就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了。
闷油瓶握着一把黑色的长刀,和阿宁对峙着。
阿宁满脸煞白,眼里透出非常懊悔的神色,勉强的笑了:“你终于来了?我还是慢了一步啊。”
闷油瓶不说话,踢了踢脚下的一坨东西。
这时候,我也才发现,他的脚边,还躺着一个人!
是他刚刚扛过来的吗?
阿宁看清楚以后,脸色彻底变了。
那人是她的伙计之一,不怎多说话,平时没有乌老四和老K有存在感,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被闷油瓶打晕了,鼻青脸肿的躺在那里。
阿宁非常谨慎的后退了一步,和乌老四站在一起,问:“你想要做什么?”
闷油瓶没有理她,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对着我蹲了下来,伸出手按了按我的脑袋和喉咙。
我刚刚被阿宁掐得七死八活,看到有人对我伸出手就怕,本能的躲了一下。但是闷油瓶的手很快,也很轻,几乎像是蜻蜓点水一样拂过,一点也不疼。
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收回了手,慢慢站了起来,说:“没什么大问题。你还能动吗?”
原来他刚刚是在帮我检查伤口。
我有些感动,连忙说:“能动!能动!”可惜喉咙哑的不像样,说出来变成了:“冷豆、冷豆”——非常难听。一边说着,我一边手脚并用,跌跌撞撞的爬起来。
闷油瓶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对我伸出手。我本能的又想躲。闷油瓶的手停在一个不太近也不太远的地方,静静的注视着我。
我望着他没有表情、黑沉沉的眼睛,还有那只向我伸来的手,忽然心里就暖起来。他不用那种看猎物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友善,近乎温和的。这令我打心底里的高兴。我几乎忘了刚刚才被掐得半死的痛苦,傻笑着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闷油瓶对我的举动也不在意,转头问阿宁:“人在里面?”
阿宁嗤了一声:“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还要问我么?”
闷油瓶听了就向浴室走去。我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
阿宁又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带着又恐惧,又仇恨的光芒。
一走进浴室,我顿时惊呆了。
满是水渍的白瓷砖上,仰面躺着一具尸体!
是那个司机的!
他蜷曲成一团,脸色十分痛苦。和梦里的一样,眼珠子爆了出来,蛋花似的挂在外面。看来在死前,一定有谁对他用了酷刑。
也是逼供吗?
难怪之前阿宁一直说我们杀人,这就是原因!她是在怀疑闷油瓶!我一想,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我们是有前科的人。
阿宁看管的司机,怎么会跑到我们的浴室来?他是在这里被杀的,还是尸体被送过来的?
算来算去,最有可能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睡着的那一段时间。可是,无论谋杀也好,运送尸体也好,这里的空房间多得是,为什么要选在我们这里?
——难怪阿宁会怀疑是我们杀的!
浴室的瓷砖刺眼的白,黄色的水渍像是霉斑一样四下滋生。那个死去的司机就仰面躺在那里,爆出的眼珠给他惨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怪异的阴影。
眼前的一切几乎和我的梦境重合起来——颤抖的灯光下,那个逼供的人松开手,尸体像是蚯蚓一样软倒在地上,蜷曲起来。
我忽然想起黏在玻璃窗上的那个诡异的人。它的敲窗声紧接着那个噩梦而起,以相同的女人的动作终结,简直像是它的一个延伸。
这两件事,会不会相关?
我连忙告诉了闷油瓶我见到那玩意儿的经过。
没想到闷油瓶的反应十分淡然,他指着走道里那个被放倒的阿宁的伙计,说:“就是那个人在外面。”
我怔了怔,问:“那个敲窗的东西,就是他?”
闷油瓶点了点头,说:“我在楼下看到他趴在窗子上,就把他拽下来了。”
原来刚刚听到的那一声惨叫,是闷油瓶把那伙计拖下去,那伙计发出来的!之后的声音就更好解释了,低吼声,挣扎声,都是他们在搏斗发出的!
然后闷油瓶放倒了这伙计,扛着他一路上来,正好发现阿宁在对我逼供,就顺手救了我。
我又看了一眼鼻青脸肿躺在外面的伙计。
不对。
虽然因为贴在窗户上,那张脸扭曲得厉害,我也没太看清楚,但是怎么看,都不像这个伙计的。
我怎么看都觉得,它和那个小青年的女朋友更像。
会不会有两个人?闷油瓶看岔了?
我跟闷油瓶说了,他又仔细的看了看那个伙计,说:“我在外面,只看到他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没有看见别人。他是我亲手从上面抓下来的,不会出错。”
闷油瓶的语气很认真,他说的肯定是实话,他没有必要骗我。
我一下懵了,难道是我看错了?我睡得迷糊了,产生幻觉了?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大吼:“吃我一拳!”声音非常响,非常愤怒,最后的尾音破掉了,往上滑去,说不出的滑稽,好像狗熊在仰天长啸一样。
我和闷油瓶对望了一眼,是胖子!
胖子有危险!
闷油瓶转身就往外跑。我跟在他的后面。
他跑得极快,我几乎追不上。就看见他停在一个房间门口,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冲了进去。
我跟着他冲了进去。
闷油瓶伸手拦了我一下,但是我还是看到了,胖子举着一根椅子腿,满脸满身是血。老K就躺在他的脚下,身上已经被敲得没有一块好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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